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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五年平金(54) ...

  •   官家有一句话说的不错,他的诏旨发到前线实际已与废纸无异。局势的变化不只超出了京中执政大臣们的想象,甚至是身在前敌的吕祉、岳飞也不曾预料到的。金军大军在做出继续进攻,插入和州的姿态后,却并没有发动任何实质性的攻击,甚至连兵锋都不曾深入,就突然回撤,大军北伐。与此同时,宋军尚可机动的主力则全部集中到了巢湖一线,面对兀术大军的快速北返,既无法阻止也没有能力追击,简直是恭送四太子返回金境。

      从全局来看,宋金两军算是打了一回平手。但如果算细账,已经龟缩到和州的王伯龙部就吃了大亏。王伯龙当初把部分人马交给了韩常,他的本部现在不过八千之众,却要面对岳飞、吕祉两只大军近三万人的阻截。即使只以逃脱计,都要大费一番周折。王伯龙成了兀术的弃子,也是宋军必争的无气之子。…………
      吕祉这次回援,亲率淮西与鄂州两军的骑兵,辅以步兵中的精锐,总人数大约在五千人。鸡鸣山大寨中,只留下了黄纵守城,其余张宪、王德等大将尽数随吕祉出征。这样的安排极是用险,但吕祉自忖兀术师老兵疲,为了节省兵力肯定不会再强攻大寨,所以才出此奇招。这一层布置倒是与岳飞留乔仲福、张景守北峡关有异曲同工之妙。

      吕祉一军数日来沿着濠州通往和州的山后大道疾驰,往往三更出发,中午休息两三个时辰,再奔驰到夜晚。每天赶路在百里以上,为的就是抢占位于和州含山县的昭关。
      这昭关是一座大关隘,山最高处有千米之高,一直号为两淮最崎岖险要的所在。此地本应是张俊大军驻防,奈何张俊生就卖队友的黑心肠,张俊的手下也紧随着主帅的性子,都是些有功我上黑锅你背的鼠辈。当初田师中败退之后,就从鸡鸣山直接跑到了江边,险要之地全数弃守。山水寨的义军是为朋友两肋插刀,官军反倒把刀插到了朋友肋上,直是比猪狗还不如。不止如此,田师中的弃守,使得金军不用再攻打昭关天险,直接打开了建康的门户,同时,也为吕祉此刻的反攻埋下了凶险的隐患。王伯龙的人马一旦越过了昭关,到濠州便再无险要之地,一片坦途可以安然渡淮。

      这天队伍已经走到了斗阳关,过了此关,再往东北四十余里即到昭关。时已傍晚,夏日天黑得晚,夕阳犹自悬于天边,错落的马蹄声惊起了无数的山鸟。吕祉眼见此处双峰耸峙,中间只有一条道路可以通行,忙让队伍放慢行进的速度,同时派出哨探,以防埋伏。
      王德仰观山势,见中间极窄处,只露出一线昏暗的天光,着实是天然的设伏之地,不由又想起了田师中这个狗、贼。他愤懑地一挥拳,砰然砸在山石之上,力道之大,竟然把崩下了一块碎石。“咱们大宋的事情,就是被那些个贪生怕死的懦夫们,生生地搞到了不可收拾。”
      随着王德的杨再兴立即喝彩道:“老兄说到了俺心坎上。要不是那些个欺上瞒下的废物,俺当初怎么会投身曹成。那姓曹的虽说是个真贼,但为人称得上仗义,比这些狗、贼们可强太多了,是贼大虫。”
      吕祉此时伤势又好转了些,但为了保险起见,依旧在岳云坚持下,或乘大车或坐轿子,实在险要处,便骑在自己马上由岳云牵马。他就在两人稍后处听得真切,虽然满腹忧虑也被杨再兴逗得微微一笑。他终于理解,何以杨再兴如此勇武,岳飞却不给予更高的官职。此人比王德还要口无遮拦,性情爽直。即以此番对话而论,王德骂贪生怕死之徒是应有之义,杨再兴赞扬贼大虫就是僭越了。这人实在不适应官场,岳飞能在其投降之后,将其保护得如此周到,想必也是费了不少的心思。

      张宪咳嗽了一声。张宪因为曾经生擒杨再兴的缘故,反而不好管教杨再兴了,只能尽量用暗示提醒杨再兴注意言行。杨再兴果然领会了,转身道:“张太尉,俺看你这两天受了风寒,得赶快吃点药,这病要是发起来,可就麻烦了。”果然是个憨直的性子。
      张宪听了,不禁又咳嗽了两声。

      岳云牵马牵得久了,正昏昏欲睡,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故意道:“张叔叔,你不比自家们都是拖家带口的,平日里回到家中自然有人侍奉汤水。叔叔是孑然一身,天不收地不管的。虽说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毕竟事事都得靠自己,一定得保护好身体。”
      张宪无端被岳云揶揄,他对岳云可不似对杨再兴的拘谨,哼了一声:“小祥子,你是又皮痒了吧。我看你爹十有八九就在前面等着呢,还是小心你自己的细皮嫩肉要紧。别怨我到时候一句情都不给你求。”

      “吕宣抚,您听听,张太尉说得是什么话。”岳云被张宪压了一头,也不反驳立即抱着吕祉马头诉苦,“宣抚到时候要主持公道,给末将做主。”

      吕祉这才知道张宪竟然还是单身,看张宪刚及而立的年纪,正常的话也应该婚娶了。吕祉拍拍岳云光着的脑袋。岳云这孩子天生的爱出汗,又加上山路艰难,汗水出了一层又一层,早把衣服湿透了。为了降温岳云就脱了头盔。“应祥,你爹处理事情最是公正。你这样子,让不知道的看见了,还以为你爹是个多凶蛮霸道的人呢。杨太尉,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嘿,岳宣抚要不公正,俺今天坟头上的草都老高了。大衙内,你可不要给你爹丢人。”杨再兴郑重道,“俺平生最佩服的人就是宣抚。宣抚是天下第一的好男儿,天王老子也不及宣抚的一根小指头。”

      岳云发出了一阵尴尬的笑声。吕祉因为伤口还在疼痛,不敢大笑,但脸上也一阵抽搐。他并不在意杨再兴不给自己面子,反而觉得这家伙直爽得可爱。吕祉另外起了一个话头,问道:“张太尉,你何以至今还是单身?”
      “说来话长。”张宪勒住马,小心翼翼避开道上一个深坑,叹道,“自家娘子也是个苦命的人,跟着下官南征北战,不知操碎了多少心,又担了几多惊怕。不承想刚刚安定下来,竟然又出了祸事。前年,犬子得了一场急病,贱内不眠不休日夜照顾。小儿的病稍见起色,她却不幸染上伤寒,一病不起了。至今想起来,自家还觉得愧对亡妻。”

      吕祉的心头也是一沉,乱离之世,家人离散最是伤情。张宪是痛失糟糠,他的儿子亦是因为疾病夭亡。两个人都是经历了大丧痛的,心灵距离无形中近了许多。
      岳云道:“我爹劝张叔叔找一个合适的,也好照管敌千、敌万那俩毛头小子。张叔叔不肯,一直拖着,说是要为婶婶服满一年的孝,以寄托哀思。”

      吕祉当即赞许点头:“大丈夫原该如此。夫妻之道本于义,张太尉虽是凤失其凰,但想必令孺人在天有灵,也会保佑循礼的。”

      众人纷纷附和,只有杨再兴听后撇撇嘴不发一言。此时,吕祉等一路行来已经走了过半之路。杨再兴豪爽任气,不愿意在婆婆妈妈的话题上浪费时间。他见山势愈险,不由感慨道:“俺要是那金人,一定在此地设下埋伏。也不要多少人,就是一个有本事的汉子,也能把咱们这大军拦在谷内。哈哈哈,平日里总是说金人会打仗,俺看也是些傻子。”

      杨再兴一番话,立即打断了众人其乐融融的谈话。大家本来心中就有担忧,不约而同神色停止了交谈,神色严峻而紧张地互相望望。除了杂沓的马蹄声与风吹林涛的声音,再没有其他的响动。就在这陡然地寂静中,谷口处貌似传来了人马的喊杀声。
      王德握住剑柄道:“宣抚,快听这声音。”
      吕祉熟悉马性,能隔开数里判断敌人人马的数量。他没有说话,紧张地搜寻谷口处的动静。初时飘渺的喊杀声,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响,之后,蓦然停顿。再随后,就是大军出动的隆隆声。吕祉心头一凛,“传令,诸军披甲,随我杀出去。”

      张宪道:“且慢,我们的探马没有回报。”
      “还等什么回报!”王德红了眼睛,“来不及了,都随宣抚杀出去。杨老弟,咱俩做前锋。一起堵住金人。”

      大军如洪流般奔涌而出。吕祉也呵道:“岳机宜,放开缰绳。”
      “宣抚,不行,你不能冲上去。”
      “听从命令。”
      “不。宣抚是干城,不能再涉险了。”岳云坚决道。
      吕祉不再废话,举起马鞭,一鞭子正抽在岳云手上。岳云吃痛放开了缰绳。“这是什么时候,还讲这些虚礼。岳云,你护我!”花青马随即飞腾而出。

      吕祉的目光穿透了山间的薄雾,穿过了层层密林,恍惚看到了一面高举的旗帜。他用力催动坐骑,这旗帜越来越清晰了。白的耀眼的底色,不沾半点尘埃。
      又近了些,白色的旗帜上露出了四点鲜红。吕祉心脏犹如重锤敲击着胸腔,击打得头晕目眩。
      更近了。终于可以看清,认旗上的鲜红原来分别是四个字的起首一笔。

      “爹!”嘶哑的喊声响起,岳云陡然加速超过了吕祉,飞扑向站在大旗下的一人。
      吕祉也是心中激动,马却反而慢了,更慢了,终于缓缓停下。

      “吕宣抚一路鞍马劳顿,飞已恭候多时。”“精忠岳飞”旗下之人,说得云淡风轻。他身后是上万荷枪的威武之师,列阵整齐。再往后,则是遍地穿着黑色甲胄的金人尸首,不知凡几。

      “岳少保,久违了。”吕祉拱手,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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