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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8 ...


  •   展昭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就在这瞬间,白玉堂出手如电,迅速松开袖箭,化拳为掌,用三分力道正正击在了对方的膻中穴上。展昭没有防备,真气顿时失了束缚,像潮水一般从胸口散到四肢百骸。他只觉心头仿佛受了巨石重击,一阵窒闷,终于忍不住“哇”地吐出一口血,身子也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却被白玉堂抱在怀里。

      “玉堂,你这又是何苦?”展昭心中了然,白玉堂这一掌不仅打散了他勉强聚集在膻中穴的蛊毒,让他失了除去余毒的最后机会,也亲手将两人相聚的机会生生斩断了。

      白玉堂轻轻拭去展昭唇边的血迹,小心将他扶稳,才强忍住心头的不舍,故作轻松地答道:“猫儿,只要都活着,总还是有希望的。你放心,就算走遍大江南北,我也一定会寻到解移情蛊的办法。你可愿等?”

      展昭心知白玉堂所说的希望极其渺茫,只不过是一时的安慰之词,可抬眼看到他双目中的苦涩,便不忍再戳破这个事实,只合上眼点了点头,喉咙里却像塞了团棉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芷敏失魂落魄地站在一旁,心中不知是喜是悲,只怔怔地望着二人,任凭泪水顺着脸颊慢慢滴下。许久,她才抬袖拭干眼角的泪痕,走上前来,哑声说道:“五哥,让我来最后了断这件事吧。”

      白玉堂忽地站起身,二目如电,厉声说道:“你如此反复无常,让我们如何信你?”

      “五哥,就算我出尔反尔,可曾有一句谎话?!”白玉堂被她问得一怔,仔细想来,事情确如芷敏所言,从头至尾她都没有说过半句诓骗之词。芷敏见他不再质问,便继续说道,“我让展大人替你过蛊,无非是想试试他的真心罢了。看到他宁愿自废武功也要与你在一起,芷敏纵是心里再怨,也不能不放手了。五哥,你现在心中有所怀疑,也是人之常情,不如大家先听听这解决之法,看是不是合理,然后再做打算,如何?”

      “你说。”白玉堂嘴上应承,可心中的防备却未减半分。

      “蛊虫可过,蛊母亦能。五哥,我会将身上的蛊母运功过给你,这样,便与之前的情形一般无二了。只不过,展昭虽然身中蛊毒,可却是与你倾心相守,即便动情,也不会毒发,而且只要你们相伴三年,这蛊毒自然也会除去。只是不知五哥愿不愿试这法子?”

      白玉堂思索再三,并未找出芷敏话中的破绽,一时犹豫竟有些拿不定主意。他扭头看了看展昭,见对方也是满脸疑惑,于是试探问道:“只这么容易?!”

      “那倒不是。”芷敏眼中闪过一抹黯然,但立刻打起精神继续说道,“蛊母不比蛊虫,乃是我用心血养成,所以要想从体内拔出也不容易。我一人的内力还不够,需要五哥同我一起运功驱蛊才行。好在你功力也恢复了五六成,我们联手当有八成胜算。剩下那两成,端看你我在驱蛊之时能否协力同心,这中间只要稍有不慎,我们两人便会走火入魔,轻则内力全失,重则筋脉俱断,凶险异常。”

      展昭听得冷汗涟涟,心中难安。若芷敏打定主意玉石俱焚,白玉堂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过的。他正想出言阻止,白玉堂却毫不犹豫地开口应道:“好,就这么办,我们现在就联手驱蛊。”

      “玉堂……”展昭伸手拉住对方,掌心沁满冷汗。

      “猫儿,不用担心。芷敏心思细密,虑事周详,断不会弄出那些两败俱伤的事情来,令亲者痛仇者快。”

      芷敏听出白玉堂话中有话,凄然一笑,对展昭说道:“展大人大可放心,这一次芷敏再无半句诳语。而且,我还有一事相求,望展大人应允。”

      “何事?”听到芷敏有事相求,展昭心中稍安。知道她如此做,是让自己手中握有能左右她的倚仗,也算是留下了不会伤害白玉堂的保证。

      “过蛊之后,芷敏愿顶替离儿,为过往之事接受律法处置。不知展大人可否通融?”

      “姐姐……”

      “离儿,”未等妹妹说完,芷敏早先一步打断她的话,劝道,“万事需以本教为先,三思后行。我早已叛出本教,被所有教众视为欺师灭祖的逆徒,而你却刚刚为师傅她老人家报仇雪恨,在教中的声望如日中天,你说,我们谁留下来做教主更合适?”

      “就算如此,你也不用为那几个混蛋抵命啊?”离儿两眼含泪,哽咽说道。

      “离儿,你杀了那三个人,虽情有可原,却罪无可赦。若是无人承担此事,难保日后不会有好事之徒以此为由,到教中滋事。如今五仙教元气大伤,群敌环伺,哪还有气力应付这许多事呢?妹妹,姐姐亏欠本教太多,就让我为大家最后做一件事,也让我能换个心安,好不好?”

      展昭听芷敏所言,已隐隐有托孤之意,心下不忍,从旁劝道:“二位姑娘,无论哪位与我去开封府,包大人都会秉公论断,还大家一个公道。”

      “展大人如此说,我便当你应下了。”芷敏脸上现出释然的笑容,继续说道,“芷敏和离儿本是双生姊妹,又都为五仙教的圣女,谁做教主、谁担责任,本就没有分别。多谢展大人体谅。”说完,她决然转头,对白玉堂道:“五哥,我们这就开始过蛊吧。”

      离儿还要再说,却被芷敏一个决绝的眼神压了回去,只得转身站在一旁偷偷拭泪,再不看向这边。芷敏教白玉堂吃下引蛊的丹药,接着二人盘膝对坐,伸出双手,掌心相对,默默运功开始过蛊。

      这一次确是比展昭过蛊艰险了许多。二人全力施为,不到半个时辰已经大汗淋漓,连身体都开始微微发颤。展昭看在眼中,急在心里,想要帮忙,却又不知从何入手,只得目不转睛地望着两个人,将所剩无几的内力聚于掌中,想着若稍见异样,便马上出手将他们隔开。又过了半个时辰,二人脸上的汗水渐渐不见了踪迹,可面色却愈发难看。芷敏一张俏脸血色全无,白得几乎透明,而白玉堂却是满脸赤色,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相接的双手颤抖得几乎合不拢,仿佛在对抗着一股无形的力量。约莫半柱香的工夫,忽听白玉堂闷哼了一声,眼看着两个人如同撞在一堵看不到的墙上,齐齐弹向两边,在地上滑出两尺才堪堪停住,接着一张口,双双喷出一蓬血箭。展昭和离儿急忙上前扶住白玉堂和芷敏,同时将掌心抵在他们的背上,将真气源源不断地输了过去。足足一盏茶的时间,白玉堂的脸色才恢复如常,在展昭的帮助下渐渐理顺了散乱的真气,慢慢张开眼睛。

      “玉堂,你怎么样?”见白玉堂气息平稳,展昭轻声问道。

      “还好,只是胸口还有些闷,再调息两天就好了。”白玉堂胡乱擦了一把嘴角的血迹,扶着展昭缓缓站起身。

      还未等二人转身,离儿惊惶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姐姐!姐姐!”过蛊之时,白玉堂便已察觉芷敏身体有异,此时听到离儿的喊声,心中不由一震,急忙跑到芷敏身边查看。只见芷敏面白如纸,气若游丝,一双脉脉含情的眼睛只定定地望着他,已是回天乏术。

      白玉堂忙伸掌抵在芷敏背上,将真气缓缓渡了过去,所到之处却仿佛石沉大海,瞬间便没了踪迹。待要再试,离儿却拦住他,示意他撤掌。白玉堂心中不解,一松手,芷敏竟顺势软软倒在他怀中。

      “这是怎么回事?”白玉堂一面追问,一面将芷敏拢在身前,继续渡真气给她。

      “没用的,姐姐就要去了。”离儿终于止不住悲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落下,脸上满是凄苦悲伤。“姐姐为了能运功给你过蛊,偷偷吃下了昙华丹。这种药虽然可以暂时提升功力,可一旦药效过去,整个人也会像被抽干了一样,要两个月才能恢复过来。”

      “既然两个月就可恢复,你怎又说芷敏就要去了?”白玉堂急道。

      “两个月那是对普通人。姐姐她之前就功力尽失,如今用了这药,人已经油尽灯枯,无论如何都救不回来了。”离儿双目垂泪,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滔滔不绝地说道,“其实姐姐本就命不长了。我们姐妹从小就开始练五仙教的独门内功,一旦失去,半条命也就没了。五仙阵那一战,姐姐失了内力,最多也只能撑到三年,之后便会气竭而亡。以她这样的身体,如何能抵得住昙华丹的霸道药性?”

      “这么说,你看到芷敏恢复功力时,就已经知道这结果了?”展昭颤声问道,心中却为自己的失察后悔不已。

      “我很想说,可是姐姐一再提醒我以教务为要,还说要为大家最后做一件事。你们知不知道,那个 “大家”里面,也有你展昭和白玉堂啊?!”

      两人默然无声,心中暗悔,为何想不到芷敏会用这样决绝的办法救他们的性命?正想着,芷敏却颤抖着伸出手,抚在离儿肩上,缓缓道:“离儿,不要说了。以后你便是五仙教的教主,再不可任意妄为。要遵照师傅她老人家的话,带着大家在寨中休养生息,切莫再到中原惹是生非。”

      “姐姐,我记下了。”离儿哽咽答到,眼泪却流得更凶。

      “不要哭了。”芷敏虚弱地扯出一抹笑容,“难为你做我的影子那么多年,这次姐姐一并还你,离儿可不许嫌少哦。”

      “不会,不会……”离儿含着泪,猛力地摇着头。

      芷敏微笑着看向展昭,继续说道:“展大人,请你看在芷敏以死谢罪的诚意上,帮忙保全五仙教最后这一点希望,不要再难为离儿,让她们悄悄回苗疆去吧。至于身后之事,芷敏并不在乎,你指认我是杀人凶手也好,命案主使也罢,只要方便,但说无妨。”

      展昭点点头,答道:“芷敏姑娘,这案子的原委我已知晓,如今你也算以命相抵,我回去禀告包大人,相信官府也不会再追究了。至于中原武林,我会将真相传出去,是非曲直,大家心中有数,你放心吧。”

      芷敏欣然地合上眼睛,一滴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滴落下来,待她再度张开双目时,清水一般的眸子里再没有平时的深邃超然,只剩下满满的一腔柔情。她用力握住白玉堂骨节分明的大手,断断续续说道:“五哥,不要再运功了,我们说说话好吗?再不说,怕以后就没机会了。”

      “傻丫头,为什么不和我们说?大嫂她医术精湛,说不定有什么好法子能医你呢?”白玉堂心痛问道。

      “五哥,你好糊涂。要是大嫂能医我,怎会探不出我脉象中的异样?五仙教的内功心法自成一路,外人是看不出来的。”

      “芷敏,我亏欠你太多了。”白玉堂虎目含泪,紧紧抱着怀中单薄纤细的人儿,愧疚说道。

      “五哥,我不求别的,只要你能原谅我下蛊的事就好。”芷敏说着,又咳出一口血来,白玉堂忙替她擦去,答道:“这时候,还说这些做什么?你连命都不要来救我,我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五哥,大嫂和我提亲的时候,我也犹豫了许久,我知道你心中没我,一直都在想着展大人,可我还是过不了自己私心这一关。那时,我想着就三年,只要这段日子能和你在一起,哪怕只是看着,我也心满意足了,所以最后才应了大嫂。”

      “芷敏,都是我的错,你不要再说了。”

      “不,五哥,是芷敏有愧。当时看到你思念他的样子,我是一时被嫉妒冲昏了头,才想到用移情蛊困住你,没成想却是作茧自缚,反倒把自己困住了。喜堂上,看到你们两个的神情和眼神,我就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希望,该是放手的时候了。五哥,我也不知道怎样补偿才好,所以只好用过蛊的办法帮你解毒。你知道吗,其实我大可以把蛊母直接传给展昭。可是,我真的不放心,怕他又会辜负你的一番情意,所以才想出这办法来,试探你在展昭心中到底有多重要。现在我看到了,也总算了无遗憾了。”芷敏说着,露出一个骄傲的笑容,“不过,如此更好。五哥,现在蛊母在你身上,蛊虫在他体内,将来若是他移情别恋,也会深受蛊毒之苦。我虽不能亲自守在你身边,可有这移情蛊,我就算离去也可以安心了。我是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芷敏,你这又是何苦?”白玉堂叹道。

      “五哥,我只想让你知道,他能为你做的,我也能。他愿为你舍了一身功力,我就可以连性命也不要。”

      “为了一个白玉堂,值得吗?”

      “值得。”芷敏眼中闪过一丝满足,气息渐渐急促起来,显见着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五哥,你还记得吗?当初在溪边,我们第一次遇见。我一边洗衣,一边唱歌,白衣白马的你站在山坡上,就像画中的仙人一般。你看着我,脸上的笑容温柔得让我的心都快融化了,那时,我就觉得好像这一辈子都在等你。后来,在五仙阵中,你杀得浑身鲜血,好像地狱里的修罗,可一抬头看到远处的我,竟又那么温柔地笑了出来。那一刻,我就决定一辈子跟着你,就算是死了也甘心。”

      白玉堂越听越惊,只怔怔地说不出话来。芷敏勉力抬起头,可目光已经一片模糊,她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笑着说道:“五哥,我再给你唱一次歌,可好?”

      “嗯,你唱吧,我听着。”白玉堂心中悲苦,强忍着泪水柔声答道。

      “轻舟穿江,笑看山花俏;浮云世事最难料,得失荣辱何足道,一切尽心就好
      人生苦短,儿女情纷扰;缘聚缘散如烟缥缈,但求知己不离弃,天涯相伴,快乐逍遥……”

      夕阳西斜,从破败的窗子中投射进来,给几人染上了一层黯淡的金色。芷敏婉转的歌声在破庙中低低回旋,仿佛有诉不尽的相思之意,遣不散离别之情。那声音时而浅吟低诉,时而柔肠百转,却越来越轻,飘然远去,最后终于消逝在漫漫尘埃之中,再不可闻。

      白玉堂紧紧抱着怀中渐渐冷去的身体,心中一片茫然,就连近在耳边的离儿悲恸的哭声都丝毫不觉。他怔怔望着远方,眼前却断断续续闪过芷敏的一颦一笑,那清丽的容颜此刻仿佛刀刻一般清晰地印在了脑中,从内心深处渐渐涌出的苦涩几乎要将他淹没,一滴滴泪水终于冲破最后的束缚,洒落在怀中那已经凋谢的如花丽颜上。

      半晌,离儿才渐渐止住悲声,抽噎着问道:“展大人,我想将姐姐带回苗疆安葬,可以吗?”

      展昭默默点头,回首看到满脸泪痕的白玉堂,心头竟好似插了一把尖刀,痛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低低唤出一句:“玉堂……”

      白玉堂听到轻唤,终于恢复了几分生气。他抬头望向展昭,眼神却飘渺得让人难以捉摸,接着竟忽然问道:“离儿,若是不动情,移情蛊便不会发作,是也不是?”

      离儿被他问得一愣,却还是不由自主答道:“是。”

      展昭听到这话,浑身一震,漆黑的眸子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但很快又变成一汪深潭,静静注视着白玉堂慢慢起身,将芷敏横抱在怀中。

      “离儿,我们走。”白玉堂再不看向展昭,轻声说道。

      “我们?去哪儿?”离儿一脸错愕。

      “我陪你和芷敏一起回苗疆。”

      “白大哥……”离儿有些踌躇,“展大人他……”

      “离儿,无需多言。”白玉堂迈步走过展昭身旁,淡淡扫了一眼,沉声说道,“我只是不想再留下芷敏孤身一人。”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殿正门。

      展昭听着二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却始终没有回头。夕阳将他单薄的身影愈拉愈长,终于渐渐隐在沉沉的夜色中。良久,他才慢慢转身,木然地望着白玉堂离去的方向,心中百味杂陈。接着,一声叹息从口中缓缓溢出,只是在那叹息声中,随风而逝的却是一声几不可察的轻唤——“玉堂”。

      三年后。

      又是一个初夏时节,云岭峰深处的一座幽静山谷内,野花遍地,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谷中偏北的地方,一座竹屋依山而建,简朴中不失精巧,与四周的景色浑然一体,却又相映成趣。此时正值正午,和煦的阳光洒在房前屋后,更添了几分亮色。离竹屋十余丈远处,一座被精心打理过的墓碑静静矗立在百花之中,一个白衣人正默立在碑前,细心地擦拭着碑身上几个遒劲有力的字——爱妻芷敏之灵位 夫白玉堂立。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拂过每一个角落,一如往日般细致而平稳。

      忽然,一阵极细的声响从身后隐隐传来,很快就来到近前,白衣人浓眉微挑,从容起身,却连头也未回,扬声问道:“离儿,你来了?”

      “白大哥,”紫衣女子飘然站到白衣人身旁,淡淡应道。

      说话之人,正是三年前率五仙教众远离中原的现任教主离儿,及与她一同来到苗疆为妻子守灵的白玉堂。

      离儿俯身将带来的香烛点燃,又恭恭敬敬行了大礼,之后才起身继续说道:“今日是姐姐的忌日,我是来祭拜她的,顺路也为白大哥送行。我已安排好下人以后每月来此处打理,白大哥不必挂心。”

      “你如何知道我要离开?”白玉堂表面波澜不惊,可心中却无限感慨,离儿终究成熟了。

      “白大哥,若说三年前是浑浑噩噩让你跟了来,如今,我已是一教之主,就算不能明察秋毫,总也不至于太糊涂。”白玉堂微微一笑,却不搭言,只静静听着离儿继续说道,“当初,我一直以为你是心伤姐姐身世凄凉,又舍命救你,所以才会到苗疆来为她守灵。直到后来,我发现你明里暗里数次为五仙教击退强敌,这才明白,原来你是怕我年少识浅,无法事事周全,所以才甘愿孤身前来,替姐姐保护我们。可到了年初,教中大事已定,你却还不肯离开,我思来想去,忆起当日的情形,才恍然明白,其实你一直是在守着与姐姐的三年之约。那日,姐姐说,她求的只是能余生与你相守的姻缘,你便记在了心里,所以这三年来,纵使她已身在黄泉,你却仍旧一心一意待她,恪尽为人夫婿的责任。白大哥,我说的是也不是?”

      白玉堂隐起笑容,一双晶亮的眸子定定望着芷敏的墓,沉声说道:“离儿,我没你说得那么好。这是我欠你姐姐的,理应还她。”

      离儿心中苦涩,不愿再提往事,于是转口说道:“如今三年之期已到,我便是想留,怕也留不住白大哥了。况且,展大人已在山下等了两日,我也不想再欠他什么人情。”

      “猫儿来了?!”白玉堂眼中露出几分期待,却没有意料中的惊喜。

      “这日子,展大人恐怕三年前就算好了吧。”离儿感叹道,“那日,你问我移情蛊之事,想必也是说与他听的。所以,就算这三年你们从未见面,他也一直知你心中所想,才会在这两日匆匆赶来,徘徊不去。”离儿见白玉堂神色之中有些焦急,便不再多言,顺势说道,“白大哥,你见到展大人时,请代离儿道声谢,告诉他今后不用再辛苦寻药了。能拿回本教秘传的医书,教中上下已不胜感激,那些药虽然珍贵,可有了医书便可再制,实在没必要再为此奔波劳碌了。”

      白玉堂点点头,道:“好。离儿,我们就此别过。若是以后五仙教有事,尽管来找我,白玉堂责无旁贷。”

      “谢谢白大哥。”离儿嫣然一笑,从容答道。

      白玉堂又转向芷敏的墓碑,轻声道:“芷敏,明年今日我会再来看你。”说完,又拜了拜,终于一转身,施展轻功,急速奔出了山谷。

      离儿望着他绝尘而去的背影,忽然心头一酸,呆呆地跌坐在芷敏墓前,苦涩叹道:“姐姐真是好眼光!只可惜,咱们都迟了。”

      云岭峰下,绿树环绕,溪水潺潺,莺啼婉转,花香四溢。白玉堂飞奔其间,却无心流连,眼中心底都只剩了那抹永不能忘的身影。一千个日日夜夜的思念,此刻仿佛汇聚成汹涌的湍流,在他身体中肆意奔腾,只等待相见那一刻宣泄而出。小路渐渐延伸到山坡之上,湮没了尽头。白玉堂提气几个纵跃,也随着奔上山顶。树影之下,一袭蓝衣正静静立在面前,眼角眉梢都是久别重逢的喜悦,漆黑的眼睛中盛满了笑意。

      “玉堂!”一声轻呼还未落下,身子却早已落入那个曾经熟悉的怀抱,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他揉碎一般。

      “猫儿!猫儿!猫儿……”除了这呼唤过千百遍的名字,白玉堂竟再也说不出其他字来。

      “玉堂,我在!”

      “以后都不会离开!”

      “是,以后再不会离开了。”

      白玉堂终于恋恋不舍地放开怀中人,转而紧握住对方的手,朗然说道:“走吧,我们回家!”

      两人牵手走下山坡,正要催马离去,却忽然听到一阵柔美的歌声从远处渐渐飘来,白玉堂不由一怔,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不同寻常。展昭侧耳听去,那正是芷敏临终时所唱的那首,心中恻然,低声劝道:“玉堂,莫要再想了。”

      白玉堂长叹一声,忽然问道:“猫儿,可还记得芷敏临去前说的那番话?”

      “记得。”展昭幽然答道,“芷敏当真对你用情至深,让人终身难忘。”

      白玉堂望着远处唱歌的苗女,苦笑道:“猫儿,你可知?当日我在溪边听到芷敏唱这歌,其中一句便是“得失荣辱何足道,一切尽心就好”。我心中感慨,想到你我之情,忽然便下定决心,若是能平安回到中原,一定要与你坦言相告,再不隐瞒。那一刻我心结尽解,所以才会笑得那般畅快。待到后来,在五仙阵内,我们受困于阵中苦苦厮杀,那时我已有些模糊,可朦胧中却看见一个红衣身影,像极了我心中的猫儿,于是我心中只想笑着告诉那人,一定要等我回来,听听我心中最想说的话。”

      “玉堂……”展昭惊讶地张大了眼睛,心中却不知是喜是悲。

      白玉堂长长叹息了一声,合上双目,低低道:“或许,这姻缘开始便已经错了……”

      “轻舟穿江,笑看山花俏;浮云世事最难料,得失荣辱何足道,一切尽心就好。”

      苗女婉转的歌声越来越远,却依旧在山谷中连绵不绝,袅袅回荡……

      “人生苦短,儿女情纷扰;缘聚缘散如烟缥缈,但求知己不离弃,天涯相伴,快乐逍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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