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过天使的影子》依静

2、诅咒

　　那是个何其恶毒惨烈的诅咒，恶魔族的人都是以摧残生命，毁灭大地为快乐的，他们的存在是各族人民挥之不去的噩梦。
　　那是风倾影离开后的又一个冬季，在梅花盛开的花园里，一个没了魂，没了心，不会痛，不会哭的少年，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拿着剑，玩命似的一阵乱舞，仿佛每一剑都捅破他的心，撕裂他的肺，让人看了一阵心酸，一阵踌躇，似乎自己的心也跟着一点一点的破碎，分离。
　　突然，“你住手，快，停下，你不要命了吗？”一个声音打破安宁。。
　　随着那个声音凝澈没有停，更骇人的一剑直刺玄断的咽喉，真的，只差一毫米的距离，剑就会刺破他的喉咙，“你闭嘴，吵死了。”凝澈说。
　　“既然如此来比一场吧，怎么样？”冰若说。
　　依然捕捉不到一丝痕迹，两人以最敏捷的生手握起剑，在一招一式中寻找着对方的弱点，大概就是太熟悉了反而无发如敌人一般的狠心，去捅破对方最后一丝防线。在最后一式的第五招中，两柄剑十字交叉抵在一起，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冰若看不清凝澈眼中的感情，仿佛随着风倾影的离开他的心也随之离开，他再也看不到小时候凝澈眼中的顽强，倔强，清澈。其实相同的，凝澈也看不到冰若眼中的热情，潇洒，认真，他看不到因为他的心盲了，麻了，一双混沌的眼睛能看到什么？一颗破碎到不能破碎的心还能感觉什么，残酷的现实告诉他们：回不去了，童年的梦。
　　穿心一剑，在触到对方心口一毫米处精确无误的停止，在心中都冒出一个声音：“刺不下去吗？始终刺不下去吗？终究做不到把他杀了，终结这烦恼的一切吗？”是的，其实他们都做不到因为那是他们同伴的身体，他们无法对彼此负责，如果那是自己的话就可以，可以义无返顾地刺下去。
　　终究是收式，将剑收回剑鞘，安静地坐回石凳，拿起早以准备好的酒，一口一口下肚竟然一刻也不停歇，而这一切都只是从方才的一人变成两人罢了。
　　一阵风吹落了园子里的梅花，一朵一朵甚是轻盈，剔透。酒尽，花落，冰若一句轻声道：“玄断又迟到了。”
　　这句话仿佛没有完，后边跟着无限多的省略号，一声长长的叹息，“是啊，他又来晚了。”漠视一切的凝澈回答道。
　　在风中，在夹杂着梅花花瓣的空气中，两个脊背挺的直直的影子被放得很大，很长，很深。
　　“怎么你仍是胆小，就差一点，一点你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在世界某个虚无的角落，快乐的生活，就差一点……如果那一刻他够自私，他能有一点私心，他们就能在一起了，可惜的是他不够自私，他不够狠心，让自己死在自己的剑下，如果那样他会幸福吧起码会比现在好，现在他只是一个躯壳，甚至连躯壳都不完整，大概这样连阎王都不会要他吧。”冰若在心里默默想，淡淡想，清清想。
　　那一刻他注意到兄弟脸上飘过一丝奇异的神色，“怎么了？”凝澈问。
　　“哦。”像是如梦初醒般回了一句：“我在想，玄断。”
　　就在此刻，一个疲惫的身影驮着一个身负重伤的女子归来。
　　“玄断？戚伊？”凝澈和冰若均齐齐惊呼道。
　　“伤成这样，对方是何人？”冰若问。
　　“招式混杂，可他们的剑上有个奇特的标记：一个骷髅的脸上有一个刻着很深的‘恶’字。”玄断答。
　　“恶魔族。”凝澈眼中如闪电般划过这样一个名词。“走，快。估计战火就要烧过来了，他们就要到了。凝澈十分警惕地张望四周。
　　“哼，走去哪儿？”陡然一个阴冷的声音冒出。“今天你们谁也走不了，你们四个，这景阳城里最出色的少年我一定要拿下。”说罢，电闪雷鸣，风雨交加，从天空缓缓降落一个偌大的黑色细网，它攒杂在这血腥的天幕中，无声无息。
　　“什么鬼东西？”玄断没好气地说。
　　“不知，总之万事小心。”冰若叮嘱。
　　“玄断，照顾好戚伊他的伤很严重。”凝澈说。
　　“知道，我们要怎么办？”玄断问。
　　那个黑网在谈话之间已经离他们近在咫尺了。突然，四周的云雾又浓了，一团一团的浓烟紧紧包裹他们，他们所能移动的范围越来越小。
　　“怎么办？就这样坐以待毙吗？”玄断说。
　　“握剑，我数三声，一起劈下去，朝四个方向劈下去，听清了吗？戚伊还能坚持吗？”凝澈问。
　　戚伊从容地笑说“有什么不行，我们早是生命共同体，共生，同死，怕这玩意做什么？”
　　“好，一，二。”凝澈开始数数。
　　“果然年少无知，这样有什么用呢？这黑细网可是刀枪不入，别白费力气了。”那个在远空的人说。
　　“三。”凝澈的声音干净而响亮。
　　刀光剑影，那四人整齐而毫无瑕疵的招数震开了云团，但对头顶的黑细网仍是毫无作用，它一点一点地下落。
　　“不错，果然是同一个师傅教，这四人，族长可没看错呢，是可造之才。”
　　“你说什么，恶魔族要将我们抓去。”玄断说。
　　“可以这么说，但更准确是一去不回咯。”那人嘲讽着说。“网儿，加速下坠。”
　　“可恶，这网竟然听人的话。”玄断说。
　　四人背倚着背，直直站着。
　　“以剑封体，不知会不会有用？”冰若说。
　　“如今也没什么不可的了，试一试。”凝澈说。
　　“对，总之不能让师傅一生绝学落入这帮恶人手中。”玄断在说“恶人”时强调了“恶”字。
　　屏息，忍耐，他们强行将剑体魄如人体，“别做傻事。”那人将网围住他们，迫使他们停止这剑折人亡的举动。
　　“别傻了，我不会要你们死的，网儿走。”那人猛然收手，黑网载着他们离开地面，升上远空。
　　那一刻他们都知道：回不去了，再也无法回到举杯吟诗，比武比剑的过去了。他们极力挽留，拼命回忆，就怕那瞬间都悄然从指间流走。
　　那一刻，凝澈知道风倾影这两个字会在他生命中越来越淡，直至消失，玄断知道他的父母将日日以泪洗面，消瘦得毫无人型，冰若知道他所烦恼的事情将暂时解脱，可然后呢？他未知，他迷惘，戚伊知道这严重的伤一生都无法痊愈，因为身上的伤好了，那留在心中挥之不去，根生地固的思念将永远牵绊左右。
　　那一刻他们各怀心事，但这浓浓的忧愁，深深的思念使他们选择了同一种方式，悄然无息地流泪，那一滴一滴，一颗一颗如宝石般的眼泪从空中落下，那化做初春后的第一场雨来灌溉景阳城里被恶魔族破坏得寸草不生的土地，那场雨换来了城里人几世的风调雨顺，可他们始终不知自己的安逸是用三千个少年无悔的青春所换来的，其中包括了，凝澈，玄断，冰若，戚伊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