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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起部 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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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妈妈
“好了，南泉。”
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背，让我睁开眼睛。
“恒晶冢。”祁对我说，神色变得有些阴沉，“这里是——你母亲的墓冢。”
“墓冢？”我游目四望着，这个地方比外面明亮多了，高高的屋顶和四壁都挂着长长短短不同样子像冰凌似的东西，放出七彩奇幻般美丽的光芒。我向前走了几步，那个窟窿应该就是我们进来的地方，本来是有块什么硬石头堵着，不过现在被冰卢劈成一块块碎碎的小石头了。
我回头笑了起来：“这里真漂亮，祁。妈妈就住在这儿吗？”
他没有说话。
“怎么了？”
他脸上的神情使我的心悬了起来，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将要发生。
“是时候了。”
祁喃喃道。他的眼神让我高悬的心重重坠落。
“她，就是你的妈妈。”
祁缓缓侧开了自己的身子。
但眼前并没有人，我只看见铺满璀璨晶石的台阶上面放着一块巨大的、浑然天成的水晶石。四周五彩晶体的光芒折射在晶石上面，愈发辉映出它无与伦比的通透与华美。
我疑惑的望望祁。他没有说话。我向上走了几步。
我的心突然不跳了。视线里出现了一个女人，一个在水晶石中央静静安眠的女人。
她银白色的长发散落在纤弱的双肩，银灰色的长裙上点缀着白莲的花瓣。
妈妈？
我看了看祁。他向我点点头。
妈妈！
啊，她真美。最美。我痴痴凝望她的脸颊。她有像珠玉一样圆润的耳垂。她黛色的长眉飞入鬓角，鼻翼娇小而挺立，薄薄的双唇没有笑也向上微微抿起。她的肤色似雪，洁白无暇一如冰雪一样晶莹剔透。
她睡熟了吗？纤美的手指合握在胸前。她没有盖上被子啊！
妈妈！妈妈！
我的手敲在水晶棺的壁上，我要叫醒她，我迫不及待的要看看她的眼睛。
“是蓝色的。”祁的声音像一阵轻风，“和你的眼睛一摸一样。”我感到冷风刺骨的寒意。
她没有动。我的声音那么大，她一动不动。
“妈妈……死了？”
这句话问出口，我已经后悔了。我迅速闭上眼睛，但祁点头了，我看见了，看见了。
我不要！
我狠狠扭过头，冲下那座水晶搭建的祭台，狂奔向洞口。
“我才不要！”
外面风雪交加，我不觉得冷。眼眶里热泪充盈，我不要它们落下来！
“妈妈！妈妈！我不要你死！你没有死！”
我向着高高的弥漫着迷雾的天大声祈求，跌倒了，爬起来，忽然被人捉住了双手。
“南……泉……南泉……”
有人喊我的名字，那嘶哑的声音里充满绝望和凄哀。我的泪终于落了下来。我扑倒在那人的怀抱中放声大哭。
“妈妈！妈妈！我要……妈妈……”
“我后悔了。”
“你想清楚了么？”
“是。请您不要告诉她。”
我睁开眼睛，眼前雾蒙蒙的，我喊：“祁。”
有人握住我的手，是他的手，有力而温暖。
“冥心回来了吗？”
“没有。”
我努力撑开眼皮，还是什么也看不清。“可是我听到有其他人在说话。”
“只有我。你做梦了。”祁静静的说。
“哦。”我点点头，躺好了身子。他似乎站了起来，“祁。”我拉了一下他的衣袖，“我渴了。”
他端来了水，我喝了几口。眼睛变得清楚了一些，我向外望了望，“真的没有人？”
“睡吧。”
他熄灭桌上的烛火。门被轻轻关上了。
黑暗里，我的耳朵捕捉到夜风传来的只言片语。
“既然这样，以后你不要再到这里来了。”祁说。
“是。”这一个字过了许久才说。
“感谢您这么多年这样照顾她，我对您提出的条件实在很不近情理。”
“都是条件罢了。”祁的声音比平时冷淡许多，“你也履行了我提出的要求。没有必要感谢。”
“是。”
“……”
没有声息了，我不知道是自己困得睡着了，还是那个人已经悄无声息的走了，或者我确实是在梦里。但是我知道在恒晶冢外扶住我的人不是祁，那是一个灰色的身影，那个人喊我名字的声音我一辈子都不会再忘记了。
祁没有再跟我提妈妈的事。他仿佛忘记了我为什么而生病，只是像我很小的时候那样给我煮药，喂我吃饭。
他还是很少说话。
在夜里，我会躲在被子里哭。但是，无论我把眼泪擦得多么干净，第二天还是要被他发现的。他也不说什么，只把宽大的手掌抚在我的额头上，目光和蔼而温暖。
我终于好了起来。
他不在屋里的时候，我捧出檀木盒子，从里面找到那块很大的碧绿透明的水晶石。冰卢锋利的刃很容易就把石头削成了一个圆环，但是我嫌它还不够漂亮。我手抓在尖刃上，开始对这个碧茜指戒细细打磨。
吃晚饭的时候，我把磨得光华圆润的指戒放在桌子的另一头。
“愿望石做的。”我认认真真的看着他的眼睛说，“祁，你会实现自己的愿望。”我把“实现”两个字咬得特别重，我想他高兴一点。
祁看了看碧茜石，又看了我一眼，神色很奇怪。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他的问题更加奇怪了。
“当然知道啦，是指戒啊！”我坐到他身边去，拉住他的手，“戴在手指上的，就像这样。”他的中指太粗了，我换了无名指，还是戴不上。我的脸红了起来，我怎么做出这样一个小得可怜得指戒出来？
“戴这里吧。”祁翘了翘小拇指，我羞赧的一笑，马上把碧茜环套在他的右手上。
“好了！”
我高兴的说，看到祁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心里觉得安心许多。他看了看我缠上白色丝巾的手指，笑容还是淡淡舒缓的。
“不疼的。”我赶忙说。
我把头靠在祁宽阔的肩膀上，笑容收敛了，我抬起头来望着他又变得沉郁黯淡的面庞。
“祁，你不要不开心了，好么？”
梅花谢了。
祁离开后不久，冥心就回来了。
“南泉，你生病了？怎么瘦成这样！”她看到我后吓了一跳。
“嗯。”
冥心学会了煮饭，还会做菜。她不许我碰缸里的冰水，睡觉的时候给我盖上厚厚的被子才放心去自己的房间。
“南泉，我在路上碰到一伙儿南面逃难过来的炎人。他们可奇怪了，头发比火还红，牙齿白得像牛肚子下挤出的奶浆，个头儿比树都高。不过，还真是好看！”
我笑了起来。
“我才不信，哪有这样子的‘人’。”
“谁骗你！”冥心叫了起来，“不信你自己去看看。”她又皱起眉头：“不过下次出去，可不见得运气好到可以碰到炎人。”
“为什么？”我在强打精神。
“他们住在南边啊，离这里太远了”冥心提来少开的水，冲了杯热茶递给我，“听说那里长不了花和树，只有沙漠，太阳一年四季都像火球一样烫。”
“哦。”我把茶杯送到嘴边，刚烧滚的水，太烫了，我望着水里飘着的叶子出神。
“南泉，你不想出去看看吗？”
“唔……”
“外面好看的可多了。晴庐这里除了雪山，什么都没有。”
“冥心……”
她抬头望着我：“嗯？”
我低下头。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冥心，我看到妈妈的墓了。你不用说笑话逗我开心了，刚从妈妈的坟地回来，你也很难过的，对吧？”
很久，冥心没有说话。
我知道她哭了，因为我自己的眼泪早就走珠似的滚落了。
我领着冥心去看妈妈。我趴在水晶棺的壁上痴痴望着妈妈美丽的脸孔。
“南泉，你跟你妈妈长得一摸一样！”
“才不是！”我透过透明的晶石向冥心皱眉，“我哪有那么漂亮。”
“但是你们真的很像啊。我觉得你更漂亮呢！”冥心眨了眨眼睛，没等我反驳就逃到后面去了。
很快，她又跑了回来。
“南泉！南泉！”她慌慌张张喊，“里面……里面……”话没说完，她一拉我的手，“里面还有一个水晶做的棺材！”
“什么？！”我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是真的，妈妈棺材的后面真的停放了另一座几乎一摸一样的水晶棺。晶莹透明的棺材里也躺着一个美丽的女人。
“我上次怎么没有看到呢？”我绕着水晶棺走了一圈，又跑到了外面屋子。原来这是两座并连着都有高高水晶屋顶的石房子。前面房子的水晶石横放在台阶上，把后面房子里的水晶棺挡住了。
“她真美。”冥心盯着水晶棺里的人，眼睛一眨也不眨，“她死得时候一定很满足很快乐。”她脸上竟有一些羡慕的神色。
我看了看水晶棺里的女人，又跑到妈妈身边。不。她没有妈妈好看。她灰色的长发虽然也很柔很顺，她纤细的脸颊虽然也很白皙秀美，但比起妈妈来，这个女人还差好多好多。
但是……她虽然阖着眼帘，唇角眉梢却在微笑，而妈妈没有。不，妈妈也在微笑，但她们的微笑为什么看起来这么不同？
究竟哪里不同？我想了许久，还是不能知道。
也许……我想，也许，妈妈离开的时候并不满足，更不快乐。她的笑，虽然留在唇边，却含着一抹凄伤、一缕无奈……
（第一部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