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泉 泉篇》周七

23、转部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冰卢旧主
　　“南泉。”
　　我努力撑开眼睛。一张陌生的脸孔映入眼帘。
　　“醒了？”
　　他问我。我使劲揉揉眼睛，我不认识这个人。
　　“南泉，叫我祁。”
　　这陌生人对我说道。他黑色的瞳孔映出我自己苍白瘦削的脸孔。我试图回想以前发生的事情，但立刻引来剧烈的头痛。
　　“这里是晴庐，你住在这里，我会照顾你。”
　　他的双眸如潭水般深沉安静，我终于放弃回想的挣扎，向前面伸出双臂。
　　“我……”我努力的搜索用以形容处境的子句，“我……冷……”终于，那些简单的发音在脑海中拼凑出这样两个字。我颤颤巍巍的看着对面的人。
　　他很明显的怔了一下。没有动。
　　热热的流质充斥我的眼眶，我的手还举着。
　　“祁……我……冷……”
　　我看见他静潭似的眸子震动一下。然后从对面的桌边起身。双手伸来，我扑进那宽阔的怀抱。怀中温暖如梦，我伏在那胸膛上又一次昏昏睡去。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祁。
　　——我想起来了，什么都想起来了。
　　那些真的不是梦，是记忆，我自己的记忆。记忆带给了我刻骨铭心的痛楚，连续的，长久的。我在剧痛中觉得被人紧紧拥住，他用低沉的声音一遍遍唤我的名字：“南泉……南泉……”痛心而绝望。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的身子被轻轻放倒，那低沉的声音颤抖的问道。
　　“你封存她记忆的时候，难道没有想到会有今天？”回答他的声音很冷，冰冷里透出隐约的怒意。
　　静了一刻。
　　忽然，“救救她！”双膝跪地的声音传来，“您是天命的君主，一定有办法救她！”
　　“我没有！”
　　祁的声音陡然拔高，传入耳中，我一惊睁眼。目光所及便是数步外祁负手而立的身姿。他面上额角青筋隐隐跳动，双唇紧抿，这样的神色叫我心都战抖起来。
　　“祁……”
　　我挣扎着坐起，立刻被一双手扶住摇晃的身体。我抬起头去，震了一震。
　　殿内烛火如炬，没有风帽遮掩，那张脸孔分分明明的映入我的眼中。他褐色的瞳孔中，也映着我的身影。
　　四目相视。
　　两个人都呆呆怔住了。
　　这样凝望良久，他双唇翕动，忽然轻唤了一声：“雪儿……”
　　那脸上神色似幻似梦，似难以置信到狂喜，又似悲绝到极处。
　　“雪儿……”他又一次用这样两个字唤我。
　　我如梦初醒，猛地推开他拥过来的手臂。
　　“不要碰我。”冰冷的语句仿佛不用思考，自己脱口而出，“我不是妈妈。”
　　我看到那脸上神色陡然大变，嘴角竟泛起一丝冷冷的笑容。
　　“你……你……”他身子摇晃，向后退后数步，骤然转过身去，一手遮住面孔。他踉踉跄跄的向门外奔出，口中喃喃：“你没有见过我……我们不认识……不认识……”
　　“为什么？”
　　他的脚步一顿，我听见自己冷冷的声音在问：“为什么？”
　　“八年了，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妈妈？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忘记已经逝去多年的妻子？为什么？为什么也会相信那个预言？为什么？”
　　“为什么？”
　　一个字一个字我说得极清晰也极平静。我的眼里没有泪水，我的心已经感觉不到疼痛。
　　背对我的身躯开始微微颤抖，越抖越厉害，身子摇晃他扶住门框，弯下腰去，似已无法站稳。似乎仍在挣扎，他艰难的一点一点回过身来，目光低垂，不敢正视我的脸孔。
　　“南泉……”他语声艰涩，“南泉，原谅……”
　　“不！”
　　极轻的一个字从我口中吐出，打断，毫不犹豫。然后，我用极低的声音，缓慢的、一字字的道——
　　“我。恨。你。”
　　那身子一震，似一个人被一剑刺中心脏，一瞬间失去生命，忽然不再颤动。
　　我定定的看住那张痛苦到扭曲的脸孔，竟恍惚觉得他似突然有了一丝微笑的模样。
　　“我知道。”
　　那沙哑的声音低低说道。他抬起眼，迎上我冰冷的目光，竟真的微微一笑。
　　我怔住。
　　——你知道？
　　他默默凝视我的脸孔，片刻。然后侧转身体，向着站在我床边不远处的人躬身下拜，双膝跪倒，用头叩地，行了大祁最为隆重的跪拜大礼。他没有说话。站起身来，没有再看我，转身快步走向门外。
　　那身影已在视线中消失，我仍怔怔默念那三个字。
　　“我知道。”他告诉我。
　　——所以封存我的记忆？所以宁愿永不相认？！
　　怒火自胸中勃然腾起，我从床上跃起，冲向门外。脚下踉跄，被绊栽倒，不知什么被踢中撞向门槛，而我正扑倒在它的冰冷的身上。
　　冰卢。
　　他跪倒的地方留下了冰卢。
　　这世间唯一能让血琼却步的利器，九年后，他又一次遗留给了我。
　　我伸出的手忽然停在半空。
　　不。
　　这不是我的冰卢。这杀人的凶器。它不该属于我。
　　我连连后退，仿佛冰卢是能够行走的活物似的，能够自己追了上来。
　　“南泉。”
　　似有人喊我，我便转过头去，但眼前模糊，竟不认得这个人。
　　“南泉！”他似乎有些焦急了，用力晃动我的身体。
　　一震，我醒了。
　　“祁……”我茫然的看着他，唤了一声。
　　他脸上神色一松，长长呼出一口气。
　　“南泉，你吓到我了。”
　　我怔怔的看着他，那总是波澜不惊的脸上有残余的忧色。我的心中一痛。
　　“祁……”
　　我簌簌落下泪来，扑进他的怀中，泪如泉涌。
　　“祁……是他害死妈妈……我看见了……是他害死妈妈……妈妈死了……她被血琼蛇咬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