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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十九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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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一早,梓竹醒来的时候,身旁的人已经不见了,门外有些许声响。梓竹起身,将昨夜放在床头的瓶子拿起,拔了瓶塞,看了看。那白色的蝴蝶依然在里面一动不动,没有丝毫要醒来的迹象。梓竹便把塞子塞了回去,找了跟细绳子,绑住瓶颈,挂在自己的身上。一切弄好后,就向门外走去。
只见花开已经将门边的雪扫去,空出一块地来,她就站在那空地上吃力地挥着一把长剑。即使是寒冬,也有汗从她额上冒出来,瘦小的身体还没有力量将那长剑挥洒自如。
梓竹朝着她喊:“花开,你不要耍了,会生病的。”
花开喘着气,依然用力地挥着长剑,没有理会梓竹。
这时,老道士也从隔间里走出来,见花开正在胡乱地挥剑,就让她停了,“懂得努力是好事,但也要谨记分寸,你尚且没有挥动长剑的力量,固执下去,只会伤了自己。”
花开虽然听从老道士的话,停了动作,可眼中的执拗,依然可见。
果然,在夜深的时候,老道士和梓竹都看见她又站在那空地上,瘦弱的臂膀拼命地挥着长剑。为了心中那深藏不见的痛苦,固执下去,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得到些许救赎。
梓竹只是看着,心肺处有隐隐的痛楚,却没有丝毫的办法。她的心,早在那个叫白草的少年死去的时候,也跟着死去了。除非那个少年再活过来,否则,再没有什么是她能在乎的了。
老道士看了,也只是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说:“三千业障,命各有归啊。”
几日后,老道士拖着一架木板小车,那小车破旧得很,有隐隐的腥臭味,还有一些已经干了的血迹,都成黑色了。
老道士将拉车的麻绳挂到梓竹的脖肩上,说:“拉着车,跟我走。”然后对花开说:“你也跟着去帮忙。”
梓竹不解地问道:“师傅,我们去哪?干什么啊?”
“渡魂过桥。”
老道士说的渡魂过桥,其实就是将那些遗留在街上或者荒野的无主尸体搬抬到无人的地方,烧毁。然后诵经超度。一是为了不让这些尸体无人理会而变成瘟疫,二是让那些亡魂能好好在经文的指引下走过奈何桥,安心投胎。也算是为自己积功德。
梓竹在前头拉着车,花开和老道士就把那些白骨或者已经腐烂了的尸身搬到小车上。光是白骨还好些,但是那些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的尸体,却让梓竹不敢多看。幸好是寒冬,味道不是很大,不然梓竹真会忍不住呕吐出来。
倒是花开,仅仅只是沉默地帮着老道士搬抬尸体,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连看着那些恶心的尸首也不动容,似乎已经见惯了。
其实,她也确实见惯了。
待将尸体都搬上车后,就换老道士在前头拉,他们二人在后头推着。一些百姓见有人将这些曝尸荒野的可怜物收去,便好心地将一些馒头啊干粮的什么给了老道士,老道士自然也就收了。
后头那些亡魂都跟着尸体走,只是碍于花开的存在,都远远的跟着。
梓竹看着小车上几副被吃得干净的白骨,问:“师傅,有些人为了活命,把死去的人当食物般吃掉,这种人,死后会怎么样?”
“虽是迫于无奈,但日后去了地府,自然有判官审问,或挖眼钩舍,或油锅煎炸,总之死后都有应得的惩戒,不得超生。”
梓竹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我偷过东西的,怎么算?”
老道士笑了笑,“只要从现在开始,从心向善,多做好事,多积阴德,佛祖不会怪你的。”
梓竹这才微微放心下来。
将小车推至无人的荒野后,老道士和梓竹便在地上挖了一个大坑,将尸体都搬了进去,然后一把火烧了。既是烧了尸体,也是烧了前世的业障。
老道士跪在地上,长诵经文,随着大火,缓缓而上。
然后花开就看见一个穿着白衣,带着面具的男子出现,他手中拿锁链,身后还跟着两个鬼差,一路嘻嘻哈哈的样子。
两个鬼差在不经意靠近花开的时候,都吓得向后退了几步,不敢上前。白无常见了,啧啧称奇,将手中的铁链丢给了两个鬼差,命他们将那些亡魂锁起来。然后就围着花开直转,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就对这那两个鬼差说:“不过就一个普通的女孩,你们怕什么?”
鬼差还是瑟瑟发抖。
白无常又盯着花开的脸直看,沉吟了一会,最后才认真地说:“长得挺漂亮的,就是没我好看。想我当年,迷死多少深闺怨女……”
鬼差一阵哀嚎,“白大人,您就好心一些,别老说些骇人的话来玷污我们兄弟的耳朵。”
白无常气愤非常,咬牙切齿地说:“我从来不说大话的!”
“行了吧白大人,您还老说跟佛祖有过一面之缘呢。有一面之缘您还能跑到这地府当这小小的勾魂阴官吗?再说您老天天戴着个面具,就不曾见您摘下来,您说您长得跟天仙一样也行啊。”
“我是怕把面具摘下来后,你们都被我迷死了,然后要死要活的,那我做的孽可就大了。”
“是啊是啊,您老摘下面具后,我们一定会死的!都是吓死的!”说完后,鬼差就哈哈大笑起来,一丁点也不信这口若悬河的白无常。
“嘁,爱信不信。”白无常撇了撇嘴,眼睛又直盯着花开看,像在看什么稀奇物一样。
终于,白无常发现有些不对劲,这女孩的眼珠子一直随着自己转,眼中异常冷静,又带着些警惕。白无常惊呼了一声:“你看得见我?”
“你是谁?”花开淡淡地问道。
白无常又撇了撇嘴,说:“连我都不认识?你看我这身行头,还有这块面具,当然是大名鼎鼎的白无常了。”
“你为什么不怕我?”
白无常愣了愣,“我为什么要怕你啊?”
“那些鬼怪都怕我,一看见我就躲得远远的,为什么你不怕?”
白无常笑嘻嘻地说:“因为我不是鬼啊!虽然我身在阴曹地府,做的也是到人间勾魂的小小阴官,但也是天界派遣的,好歹也是个神仙啊。”
花开沉默了一会,又问:“你来把这些鬼魂带走吗?”
“是啊。”
“你会带它们去哪?”
“阴曹地府,投胎转世。”
“少了一半魂魄的鬼魂,你带它去吗?”
“肯定不带的啊,这又不是我的职责范围内。”
“要怎么样你才肯带它走?”
这时,梓竹慌慌张张地跑到花开的身边,急忙问:“花开,你在跟谁讲话?”原来刚刚梓竹一直站在老道士的身边,听着他诵念经文。转过身时,就看见花开一人站那,起初也不怎么在意,但后来便觉得不对劲了,发现花开像是在与什么人讲话,就赶紧跑了过去。
花开没有理会梓竹,只是再问白无常,“要怎么样你才肯带它走?”
白无常想了一下,说:“除非你把它的魂魄都找齐了,我就带。”
梓竹见花开没理会自己,便开始有些慌了神,以为花开被恶鬼缠身了,拾起地上一根树枝就往花开身边的空荡荡的地方疯狂地挥打,嘴里一边喊着:“滚开!别来纠缠花开,都滚开!”
白无常看着那树枝在自己的身上穿来穿去的,一点也不疼,看着那小鬼凶猛的样子,还笑盈盈地说:“哎哟哟,这剽悍的小鬼。”随即又对花开说:“这小鬼对你真是好,可惜啊,总有一天他会因为你而死。”
花开愣了一下,依然是面无表情,但如果仔细看的话,可以知道她正微微地发抖着。
这时一旁的鬼差已经将亡魂用铁链绑好了,便对白无常喊道:“白大人,都好了,赶紧走吧,还要赶下一趟呢。”
白无常朝鬼差们挥挥手,让他们别着急。突然将手放到花开的肩上,没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对她认真地说道:“小鬼,你可知道,你活不过二十岁的。”一会后又笑嘻嘻地说:“活着的日子就要好好活,能好好享受的就好好享受,别那么执着了。我们阴曹地府见哈。”说罢,白无常就走到鬼差们的身边,扯着铁链,慢悠悠地走了。
待走远后,一个鬼差问白无常:“那女孩是什么人啊?为什么我们兄弟们都不能靠近她呢?”
白无常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女孩的方向,说:“她太不简单了,连我靠近的时候都微微有些害怕呢,好像看见了一个高高在上,不可触摸的天神。光那气势,就能把你压得透不过气。”白无常顿了一下,又叹了一口气,“只可惜啊,她已经把自己困在一个劫里,怕是出不来了。”随即又自嘲了一下,“我管那么多干什么,我连自己都管不过来了。”
白无常摇着手上铁链,哐当哐当直响,然后嘴里还哼着一首不成调的曲子,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