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寂寞》泡泡沫沫

18、第 18 章

　　第二天，Fred一大早就到了公司，那件小黑格的羽绒服，又穿在了他的身上，和昨天的光彩照人相比，显然土气了许多。可是现在，对春晓来说，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无论是哪一个他，在她眼里都是同样的可爱。

　　谢霭岚和韩明飞都回家了，留守的只有几个小兵，Fred看有桌子空出来，就让一直闷在角落里的春晓搬了过去和大家在一起。她们又得以面对面了，一边办公，春晓心里春波荡漾的，有一种久违的畅快。

　　项目经理不在，Fred开始亲自掌舵管理大家的工作，因为考核方案改革项目只做完了理论架构，涉及到实施层面，年后还要接着制定具体的考核指标和方案执行流程，他让大家现在就开始着手准备，首先是去搜集各种各样的指标，从中筛取有用项目。大家工作起来既没有压力，又不懈怠，在人心慌慌都想着要回家的日子，这间小小的办公室里，倒是别有一番闹中取静的乐趣。

　　谢霭岚回家前，和许多人发了邮件道别，但不包括Fred，看得出她当时的心情很低落，不过，这边Fred的工作热情却依然高涨，丝毫不受霭霭岚的影响，春晓心里窃喜，谢霭岚并不在他的心中，他的心里，只有自己！只是，已经离开上海的谢霭岚，不知道带走了多少遗憾和思念，唉，陷入爱情而不能得到的人注定要痛苦！为什么，她要陷入这场棋局呢？春晓真为她扼腕叹息。

　　中午去吃饭，食堂里的人明显稀少了，大部分座位都闲置起来。春晓第一个打好饭，到面向窗户的一排桌子找了个位置，那里视野开阔，可以欣赏外边的风景，而且，今天阳光很好，照在身上很温暖，心情也会跟着豁然开朗。那里只两张靠在一起的桌子空着，每张可以坐两个人，刚好够她们四个人一起。

　　春晓特别想要挨着Fred坐，可是怎样才能不错过这个机会呢？她利用自己出色的数学能力迅速在脑子里做了一个排列组合，最后毅然选择了外侧桌子的里边位置，Fred绝不可能坐到最里边，那么，无论他选择另外的哪一个，都一定会在她的旁边，春晓在心里为自己伟大的安排欢呼不已，稳稳坐下来开始自顾自悠然享用午餐了。果然，大家按照她预想中的样子纷纷落座了，Fred刚好与春晓在一桌！

　　Fred好像识破了春晓的诡计，神秘地笑了几下，不过，他好像非常满意这个安排。吃着饭，他扭过头问春晓：“你什么时候回家？”“年前两天，年二十八晚上的火车。”“路上要多长时间呢？”“20个小时左右，我要先到北京，然后转汽车回家。”“到北京还要再转车？” Fred露出惊讶的样子，意思是北京已经够远的了，“那家里一定很冷吧？”“还好，家里有暖气。” Fred放心地点了点头。

　　他定眼看了看春晓的脸，在阳光下，这张脸上泛着一圈光晕，显得更加白皙和富有生气，也更加漂亮，他很满意地接下去说：“我有个问题很想问你，你们专业的人现在都做什么呢？”“一般都是在教育行业或是公务员，比如有人在警校作大学老师，有人在上海作公务员，也有去深圳电视台的，像我这种进公司的就是极少数了。”

　　Fred又是很满意地笑了一下，两个人都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本来就靠得很近，这时候，春晓觉得他的胳膊有意往自己这边靠了一靠，两个人贴得更紧了，春晓本来很享受这种温暖而踏实的感觉，可是，身后有着很多双眼睛，Fred作为咨询公司的领导，应该是很多人所熟知的，他自己忘了自己的身份，春晓的脑子可是清醒得很。春晓善意地略微往旁边挪了一下，稍微跟他保持了些距离，Fred很明白春晓的用意，只好作罢了，但目光中还是流露出了理解和感谢。

　　春晓趁机问道：“Fred，昨天开年会，其他分公司的领导都上去签续约合同，你怎么没有呢？” Fred听了，面色有些尴尬，他只是搪塞地说：“哈，你以为呢？合同是那么好签的？如果一年给你分100万的任务，你会签这个合同吗？”“他给你的任务很重吗？”春晓追问道，她很想解开心中的疑团，“好了，不谈这个了。” Fred遮掩道，转了话题：“上次你给我的书目提纲，我看了，觉得很好，以后有机会，我们就可以慢慢开展了，我认识很多出版商，书出来后可以让他们帮忙宣传和推广。”春晓也只好应和着笑了，不再追根问底。

　　春晓和Fred这边谈得火热，黛霜和刘莲早觉得不对劲，她们停下了聊天，不时用狐疑的目光看看他们，想听听他们都在说些什么，两个人更加谨慎起来，话少了许多。春晓看了看Fred的脸，阳光下，他脸上的毛孔啊、色斑啊，还有笑起来时候的皱纹，全都清清楚楚的，中年人的沧桑，一览无余，春晓不觉有些失落，而Fred，只管保持着他谦和的微笑，沉默着吃饭了。

　　大家吃好饭，进了下楼的电梯，刚好一头撞上了四达集团的总经理，Fred一时很拘谨，情急之下，脱口问候了一句：“你好，吃饭了吗？”那位老总回说吃好了，Fred后边跟的一句绝对语出惊人：“吃饱了吗？”老总听了有些无所适从，不过还是很客套地回了话，可他的嘴角明明已经忍俊不禁了。

　　春晓几个人齐刷刷向Fred投去了奇怪的眼光，黛霜和刘莲相互使了个眼色，撇了撇嘴角，春晓也觉得他刚才的话好幼稚可笑，可是，当她看到Fred尴尬无比的傻傻笑容时，却莫名其妙被感动了，眼前这个男人，虽有他成熟、狡黠的一面，可他的内心深处，本质上还是有孩子般单纯和可爱的一面，这在当前如此冷漠而虚伪的社会里，其实是多么难得！多么真实！多么自然！她为自己遇见和发现这个人而感到无比幸运了。春晓不觉对着Fred深情一瞥，那目光里，有鼓舞、有信赖、有支持，Fred本来还勉强撑着窘迫的笑容，看到春晓的眼神，他立刻出奇得坦然而镇定了。

　　晚上下班后，大家走出办公楼，发现外边飘着毛毛细雨。春晓没带伞，可是偏偏有事要去南京东路，她索性就冒雨去乘车，只希望雨不要下大才好。快要到站台的时候，她发现那里站了一个人，他在仰头看站牌，再往前走两步，她突然又喜又惊地脱口叫了出来：“Fred！怎么是你呢？”

　　Fred这才看到春晓，他冲春晓一笑说：“你来得正好，我正不知道该怎么走？要去淮海路需要坐哪部车呢？”“怎么你没打车？平时你不都是坐出租的吗？”“今天下雨，肯定打不到车的，不如坐公交了。”“噢，原来这样，让我想想——那你跟我一起先到南京东路，然后你在那边乘二号线到人民广场再转一号线，怎么样？”“这么复杂啊，听你的了，反正我也不熟，正好跟你顺路搭个伴。”

　　车来了，两个人一起上了车，前边有一个空座，Fred让给了春晓，他自己到车后边找了个位子。这是两个人第一次单独相处，春晓又激动又紧张，只管害羞地看着窗外，她想，Fred一定在盯着自己看呢。当春晓放松下来四处张望找Fred时，车上已经挤满了人，视线被阻隔了，她不觉有点慌张。快要到站的时候，她隔着人群喊了两声Fred的名字，引来了许多人好奇的目光，可并没有听到他的回应，春晓索性不管了，自己先站到了门口等，车靠站的时候，大家纷纷往外走，春晓往后看去，Fred已经站起来，正在人群里悄悄注视着她呢。

　　两个人下车后，春晓打趣地说：“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 Fred笑了：“这车真是挤到恐怖，我还是打辆车吧，顺道送你一程。”春晓赶紧说：“不用了，你自己打车好了，我走一会就到了，很近的。”“真的吗？那我还是跟你一道走去乘地铁吧。”他明明是不舍得和春晓分开，春晓看他痴痴的样子，心里好开心，呵呵，这不就是恋人的感觉吗？Fred发觉了自己的失态和春晓的得意，开始兀自大踏步向前走去，全然不顾春晓穿着高跟鞋小跑着追在后面。

　　小雨还在下，春晓的头发，衣服都打上了薄薄的雨水，长裤的裤脚也溅湿了，一开始他还能匆匆跟着Fred和他说些话，走了一会儿，他还是大步流星地只管走在前面，看春晓气喘吁吁的也丝毫没有照顾她走得慢些的意思，春晓有点生气了，她越想越觉得委屈，既然是不愿意与自己同行，又何必勉强呢？如果愿意，又为什么不能多温柔一点？他给人的感觉，为什么总是这么飘忽不定，无从把握呢？她忽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也许两个人最终是真的不能走到一起的，于是心里越来越黯然，一滴眼泪偷偷地掉了下来，跟脸上的雨水混合在了一起，她赶紧伸手擦掉了。

　　就这样，一路上，两个人各怀心事，都没有再多说话，只是静静地一前一后地前行。很快，春晓到了，她在后边轻轻叫了一声：“Fred！”Fred转回头，“我到了。再见！”春晓冲他摆摆手，“这么快就到了？”Fred惊讶道，有点意外和失望，“那我接下来该怎么走呢？”“你一直往前走，在交叉路口会看到河南中路地铁口，直接进去，然后到人民广场换乘一号线就好了，最后在黄陂南路站下车。”“好吧，再见！”他不情愿地转身走了，春晓痴痴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发出一声叹息。一个美丽的雨夜，一个美丽的邂逅故事，只是在所有的美丽中，结局却有些缺憾，尽管如此，她心里还是有小小的跳动的喜悦。

　　第二天中午大家一起吃饭，Fred对春晓说：“昨晚上地铁里的人真多，拥挤的程度跟东京差不多。”“你去过东京吗？”春晓眼里冒出惊喜的光，但很快又黯淡了下去，看来，自己和Fred始终都是有差距的，他见多识广，而自己只是井底之蛙而已，他有钱可以走遍天下，自己却是无钱寸步难行，Fred点了点头。春晓搭讪说：“也难怪呢，上海和东京都是世界上人口最密集的城市。”

　　今天的饭后水果是香蕉，Fred拿起来剥皮的时候，春晓突然觉得这个鲜明的性符号如此诱惑和眩人心魄，立时想到了电影里的□□镜头，她有些心慌和羞愧，Fred反应也一样，为了掩饰胡思乱想，他三口两口把整根香蕉一气都塞到了嘴里，直到憋得满脸通红。看着他难过的样子，春晓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

　　过了两天，Fred要回家了，年终岁尾，他留在这里陪大家许多天已经是破例。走之前，他像变戏法一样拿出一大罐巧克力：“为了奖励大家，我特意买了这个，祝大家新年快乐！”然后又一转脸说：“另外如果吃不完的话，刘莲带回家好了。”为什么是刘莲，而不是自己呢？就因为她家在上海吗？春晓心生不快，可是，马上要过年了，怎么能因为这么一个小小问题再耍小性子呢？

　　春晓很快忘了这事，强作笑脸欢送着Fred，她的目光停留在Fred的脸上，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眼睛一眼不眨，直到Fred被看得不好意思了，收拾东西也不利落起来。Fred出门的时候，春晓轻轻挥了挥手，道了一句“新年快乐！”Fred只是紧张地笑了一下，就匆匆走了。

　　Fred走了，连同春晓的心也一起带走了，Fred临走前布置下来的工作，她没有半点力气做下去，没办法，春晓破例决定放弃了，打算放假回来后再补上。不过，在回家之前，她一定要送给Fred一份礼物，要他知道自己的新年祝福，只有这样，她才能够安心，这也是她计划已久的。

　　打开各种各样的电子贺卡网站，春晓开始慢慢挑选最钟情的一张，里边不可以提到爱情，但一定要饱含感情，画面一定要漂亮。找了许久，春晓总算挑中了一张完全满意的，卡片设计很简单，大意是新年随雪花飞舞飘然而至，一个穿着冬衣戴着冬帽的小女孩双手合十许下了自己的心愿，意境很唯美，她最喜欢的是背景里边两个相依相偎的小雪人，她们围着一蓝、一红的围巾，笑得很惬意，虽然是在冰天雪地里，给人的感觉却是无比温馨。

　　卡片选好了，春晓只作了简短的留言：“Fred，时间过得真快，中秋、国庆、圣诞、元旦，转眼又是春节，请允许我在这里表达一直存在的感激之心，并送上新年的祝福，祝合家欢乐、事事如意！”春晓仔细考量了几遍，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这才发了出去。电脑界面显示发送成功，春晓也跟着长出了一口气，好像刚刚完成一项巨大的工程。

　　快下班的时候，刘莲开口说：“春晓，你干脆明天也别来了，她们很多人都已经放了，又没什么事干，在这里待着干嘛，你就也给自己放假得了，多休息一会，为回家做做准备，这里有我顶着就行。”这话正中春晓下怀，就算第二天来上班她也是慌慌得做不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