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相顾》冀遥

8、第八章

　　躺在酒店柔软的大床上，陆淼双手枕在后脑勺上，有点微微发呆。恍惚中，她想起刚刚楼下遇到的男人，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他，但具体在哪里见过，她又想不起来了。

　　这时，电视机里传出一阵歌声，空幽绵长：“失眠在夜深人静，把心情哼成歌……”

　　陆淼换了个姿势瘫在被子上，她想，去他妈的心情哼成歌。

　　陆晨阳从浴室出来，陆淼都快睡着了，上下眼皮直打架。但是还是强撑着精神，问她：“你打算怎么办？”

　　陆晨阳一手关掉灯，一手扯下浴巾，窸窸窣窣，钻进被窝，“什么怎么办？”

　　“就……你决定跟着你爸还是你妈？”这种事情她遇到很多，从初中起，她周围就不断有朋友的父母感情出现问题，双方僵持不下，最后只能走法律途径。以前她并不在意，听到这种事就当故事听着，云淡风轻，但现在……毕竟是亲堂姐，她袖手旁观不起来。

　　陆晨阳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竟“呵呵”笑了两声，“拜托，我已经23岁了，又不是未成年。我跟着谁？我跟着我自己呗。”

　　“……”好吧，确实是她想多了。堂姐都这么大的人了……

　　陆晨阳没管她，开始跟她讲事情的来龙去脉：“我是今天下午才知道的，他们早几个月前就离婚了，怕我发火，一直没人敢跟我说，要不是我妈说漏了嘴，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要要被蒙在鼓里多久。”她说这些话时语气没什么波澜，就像在讲别人的故事，“但这都不是我生气的。我生气的是我爸竟然把带外面那个回家里乱搞，被我妈撞了个正着。其实我觉得他有什么好着急的，离婚迟早的事，为什么就不能给彼此留点脸面呢？我妈也早就知道我爸在外面有人了……真的，淼，这次我彻底看透了，男人就没几个好东西的………”

　　陆淼的眼睛在黑暗里眨了眨，闪着扑朔迷离的光，良久，叹了口气：“姐……”

　　 可惜旁边回应她的只有陆晨阳轻轻的呼吸声，不知道是装睡还是真的睡着了。

　　这一夜，陆淼睡得很沉。

　　第二天醒来时，外面正下着大雨。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知名的花香，混着泥土的气息和青草的芬芳，让人神清气爽。

　　她本来想再陪一陪陆晨阳的，但陆晨阳吃过早饭就走了，说是有事。陆淼也没勉强她。

　　她在酒店门口楞了一会儿，望着雨幕，有两分惆怅。这么大的雨，她又没有伞，该怎么回去呢？心里这样想着，手上却是毫不留情的拨通了王宸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

　　王宸这边正上课呢，手机也没关静音，听课听着听着陡然冒出一阵铃声，号码都没看，几乎是条件反射，手一抖就按了接听键。他压低声音“喂”了一声。

　　“在干啥呢？没事就出来接我一趟。我在XX路XX酒店。”

　　王宸看了眼老师，压低声音说:“在玩呢。一天就你事儿多，等着，就来。”

　　 又简单说了几句，王宸挂断电话，手肘碰了碰旁边的室友:“帮我盯着点儿啊，我走了。有事打电话。”

　　室友调笑道:“又是你家那小祖宗找你呢？得得得，赶紧去吧，你再不去该等得不耐烦了。”

　　王宸扬起手，一把拍上室友的后脑勺，笑着骂了句，“你他妈欠呢你？”

　　然后趁老师背过身写板书，偷偷从后门溜了出去。

　　——
　　陆淼坐在酒店楼下的休息区等了十分钟没看到王宸。但是却意外的又碰到了昨晚酒店门口遇到的那个男人。发现他依旧是目不斜视，表情冰冷，一副冷酷禁欲的模样。就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一个念头跃进陆淼的脑海里。于是她试探性的喊了声:“顾灼？”

　　男人脚步一顿，半回头，正正经经，“有事？”

　　陆淼被他问得一愣。她哪有什么事啊，就想看看他是不是上次相亲遇到的那个人。现在看来，果然是。难怪昨天碰到他的时候觉得有点眼熟，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陆淼恢复一贯闲散的语气，似笑非笑道:“没事儿啊，叫着玩。”

　　顾灼斜睨了她一眼，没说话，转过身，撑开伞，步履从容的走进了漫天雨幕里。

　　恰好王宸这时候走进来，甩了甩身上的雨水，偏头看了眼刚刚那个背影，问她:“那人谁啊？你认识？”

　　他问的随意，像是漠不关心的一问。心里却纳闷着，刚刚走出去的那个人……不是研究院建筑系被传得神乎其神才进的那研一新生么？他之前去研究院办事，遇到过一次，依稀有点印象。他作为学生会主席，当时是过去审核外语学院的资料，那边负责的人临时有事没来，扬言让他直接去建筑系找顾灼，说只要他过目就行。他想，这人够牛逼的啊，竟然让学校教务处书记这么看重，于是记住了这个人，并产生了几分兴趣。就去学校贴吧上搜了搜，发现确实挺牛逼。毕竟，拥有三个本科学位，即使在A大这种学校，基本上也是凤毛麟角了。

　　陆淼不知道他的这些小心思，摇了摇头，“不认识。”又问:“你干啥呢？这么久都不来。”

　　王宸把伞撑开，递给她，脱口而出:“能干啥啊，上……”突然意识到说漏了什么，猛然止住，换了个话题:“诶，老子要你管。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你一个人来酒店搞什么？”

　　车就在门口停着，走两步就到了。陆淼坐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学着王宸的语气，“老子要你管。”过了会儿，诧异道:“你怎么又换车了？”

　　王宸一脚踩下油门，有点得意，“小爷有钱高兴换不成么？”

　　陆淼彻底无语了。

　　车子进了隧道，周围的环境陡然暗沉下来，只剩下川流不息的车灯不停的闪烁交织，耳边的风呼啸而过，吹得陆淼浅薄的几缕刘海四处飘，她对着后视镜，像模像样的做了一个鬼脸。感慨万千，她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少女竟然单身了20年，真是天理难容。

　　于是她问王宸:“阿宸，你说如果我想追一个人有几层把握？”

　　王宸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小祖宗莫不是终于开窍，慧眼识珠的发现了他这颗在她身边沉寂了好几年的沧海遗珠吧？有了这个想法后，手差点没握住方向盘，心里窃喜一阵，有两分莫名的兴奋，但表面上还是强装出一副镇定模样，“你……你要追谁？”

　　陆淼从镜子里抬起头，猝不及防对上一道渗人的目光，她抖了两抖，一把把他的头推正，“卧槽，你看着点路！要撞上了！”

　　王宸被迫收回目光，把头回正，心头却喜滋滋，余光瞟来瞟去，暗中观察，追问:“诶，快说，你到底看上了谁啊？”

　　陆淼有些心累，她本来随便一问，想找王宸验证一下自身到底有几分魅力，却发现这人和她的智商仿佛完全不在一个level，她放弃了原本的想法，敷衍他:“反正总之不是你就对了，具体是谁我还没想好。”

　　王宸不服气，反驳她:“我要钱有钱要颜有颜还是学生会主席，在学校好歹也算是一号叱咤风云的人物，亿万少女的梦，凭什么就不能是我？”想了想，“那你到底看上谁了？林畅？黑子？阿光？或者说强子……”王宸开始猜测，把周围一圈朋友都罗列了一遍，然后放下心来，无论是他们中的哪一个，他都能完爆他们。

　　陆淼不置可否，打量着传说中亿万少女的梦，一时有些茫然，因为她发现她居然无法反驳。他们一圈人，很多都是不学无术的败家子，但是王宸一直都是他们圈子里的一朵奇葩。虽然看着吊儿郎当挺混的样子，但打他们认识以来，他成绩出众、参加各种竞赛、竞选学生会主席……其实各方面还挺出色。短暂的思索让她有两分慌，暗自在心里做出决定，以后对他得更加友好一点了。万一搞不好他毕业以后直接继承家族企业呢？

　　回到学校时，雨势渐小，陆淼换了身衣服，收拾了一下拿了把伞就出门了。她上午还有一节课，是一节口语课。

　　A大本科校区一共分为十个学院，因为主攻是理工科的大学，所以外语学院并不热门，每年报考的学生都不多。陆淼所在的英语系一共35个人，分为两个班。因为人不多，上课都是两个班拉通，一起上。和高中一样，每个人都有固定的同桌。她的同桌是徐思遥，一个不怎么待见她的同桌。

　　虽然她一直都不明白徐思遥为什么不待见她，一般有她参与的场合徐思遥都会找借口推掉。但在她印象中，大一才进校时徐思遥并不这样的，那时候两个人关系还不错，偶尔陆淼周末睡懒觉没顾上吃早饭，她都会热心的帮忙买回来。只是大一下学期，她们就莫名其妙的渐渐疏远了。但陆淼这个人，天生散漫，从小又被周围人给惯的不像话，你不理她，纵使给她一百个理由，她都不会主动理你。

　　陆淼去的晚，教室里已经开始上课了，两两一组，正热火朝天的交流着。这种情况对她来说早已经是家常便饭，于是猫着腰准备趁乱偷偷溜进去，一步、两步、三步……眼瞅着就要成功，步伐却被一道颇有两分不悦的嗓音成功阻断。

　　“这个月第四次迟到，我想知道，这次又是什么原因？”

　　很标准的一口美式英语，咬字清晰，发音标准。陆淼背脊一僵，反应一瞬，才记起上次迟到“禽兽”就警告她如果再有下次就直接交一万字检讨书。“禽兽”是整个英语系对他们口语老师秦寿的爱称。

　　闻声，正在讨论的同学都默默降低了声音，越来越低，直到完全静止，所有目光汇聚在她身上。

　　陆淼索性直起腰，与讲台上的秦寿对视，目光从容又淡然，仿佛被点名的人不是她一般，半晌，吐出三个字：“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