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相顾》冀遥

6、第六章

　　第六章
　　这天，秦雯打来电话，喘着粗气，在电话里一阵叫唤。陆淼人在外面打台球，周围吵吵闹闹的，听了半天也没听清楚秦雯到底在说什么。 她把球杆递给林畅，“能慢点说吗姐姐？你扯啥呢？我半个字都没听清。”

　　秦雯又是一阵叫唤。

　　陆淼走到台球室外面的走廊，寻了个清净角落。双腿交叠，斜靠在墙上，“允许你先沉默三秒，理好思路再开口。或者，我也不介意你来XX路俱乐部找我，我们见面谈。”

　　走廊上有路过的男生轻佻地朝她吹了声口哨。

　　她没理，握着电话，这次终于听清秦雯说的什么了。秦雯说:“我哪儿有空跟你见面说啊。你赶紧过来救场，我们宣传片的女配角临时出幺蛾子了，现在没有合适的人选，我们思来想去，觉得外院你的气质跟女配角完全吻合，所以你赶紧过来，我们要临时雇佣你为女配角。”似乎又怕陆淼不同意，刻意强调了，“你放心，我们都是良心剧组，不会让你往女主身上泼浓硫酸的。”顿了顿，“当然，也不会让你被女主角泼浓硫酸的。”

　　秦雯是外语学院宣传部的部长，因为这次校庆，学校要求每一个学院拍一部校庆宣传短片，然后择优选择一部最符合主题的再改一改作为正式的校庆宣传片。所以外语学院宣传片的重任自然就落在了秦雯的身上。这边正紧锣密鼓的筹划着，那边女配角说是在路上出了点小车祸，拍不了了。所有人都等着呢，演员就位不了，宣传部一群人急得跟个什么似的，现在出去找演员又显然很不靠谱。于是有人想起了她，长相跟女配角几乎完美契合，就是不知道演技如何。但是技术部说了，演技不够，后期来凑，大不了到时候给她留几个侧面镜头就好了。反正戏份也不多。

　　陆淼像是一点都不着急，这种火烧眉睫的时刻还笑得出来，她问:“什么气质啊？”

　　秦雯一时口快:“就妖艳贱货那种气质啊。”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补救道:“当然了，我不是说你是妖艳贱货，就是说你长得很浓墨重彩，很美丽，很适合当我们的女配角。总之，这个角色非你不可。”

　　陆淼说:“我时间可是很宝贵的，没有报酬的事我不干。”

　　秦雯都要被她折磨疯了，“有的有的，祖宗，姑奶奶，您赶紧过来吧。你让我跪着给你唱征服都行，求您别折腾我了。”

　　坐在出租车上，陆淼抽时间把宣传片剧本浏览了一遍。发出感慨，这个要是播出来，她可能会被全校学生泼浓硫酸。 自古女配无活路。而且，秦雯说的女配角也不太准确，她数了一下，算上去自己要替补的角色大概是女三号，有且仅有三四个镜头。不过也难怪秦雯这么随便就找她来拍。

　　剧情很简单，男主角女主角相遇在木樨花浓的季节，梧桐蹁跹，细雨蒙蒙，听上去就是一个美好且唯美的故事。女主角是大一新生，温柔大方且美丽优雅，长得也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一进学校就受到万千学长的青睐。而男主角，也是优质老腊肉一枚，俊朗非凡，才华横溢，是活在全校女性师生春梦中般的存在，按理说应该远离红尘，超凡脱俗。但女主角总归是女主角，她们总是存在那样一种神奇的光环，总是能让男主角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这一个也不例外。最终两个人经历层层阻碍，修成正果，最后happy ending。当然了，陆淼所要扮演的女配角就是其中十分重要的一个的阻碍。

　　陆淼对剧本提出质疑:“你们这到底是拍言情片还是宣传片啊？为什么我完全感受不到校庆的意思？”

　　秦雯说:“这次的主题是青春啊。这个很符合主题了。再说了，你看剧本把学校两大特色体现得多么的淋漓尽致，木樨和梧桐。我们还打算拍一个学校木樨和梧桐的全景图，画面想想就很美了，我们都觉得挺ok。”

　　陆淼为这一番独特的艺术家脑洞所折服，成功保持了缄默。

　　秦雯又叮嘱她:“你也不用紧张，你顶多就是来跑跑龙套的。切记，我们之所以在茫茫人海里一眼就看中你，完全是因为你的本色出演能完美诠释这个重要配角的形象。所以你不要有偶像包袱。”

　　陆淼仔细回味了她这番话，好心提醒她:“你这话前后矛盾了。”又说:“我要真有偶像包袱就不会接你这个烂摊子。”

　　秦雯:“……”

　　到的时候，果然所有人都等在片场。看到她的时候皆是一惊，没想到他们部长大人竟然还真把外院最难搞的陆淼给找来了。顿时看秦雯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感动，他们的部长真是鞠躬尽瘁。

　　陆淼和秦雯玩得近，所以连带着不少他们宣传部的人也认识她。于是有人跟她打招呼:“嗨，学姐。”

　　陆淼淡淡从他们脸上扫过，并没有发现任何一张熟悉的面孔。她单手抓着双肩包的带子，步伐悠然，一一略过他们，神色散漫，轻飘飘的回了句:“hello.”

　　语气淡得像白开水，仿佛是对待陌生人一样的态度。好吧，虽然他们确实是陌生人，但在他们看来，人与人之间的交际讲究的就是你来我往，我都这么热情的跟你打招呼了，你至少得象征性的阿谀奉承两句啊。一群人下巴掉地上了，都知道陆淼以超酷的性格和常年的年级第一而闻名外院，眼下，他们没有看到她年级第一的成绩，不过却着实见证了她的性格，和传言别无二致。

　　秦雯招呼着造型师给陆淼化妆。因为本来就是学院风，所以也不需要怎么折腾，画个淡妆就行了。造型小哥一边捣鼓着陆淼头发，视线如X光般在镜子里对陆淼的脸进行扫射，一边跟她说:“美女，这年头不化妆都敢出门，胆子大啊。”

　　陆淼也从镜子里回看着染着上个世纪流行的杀马特黄毛的造型小哥，真是难以理解宣传部到底得穷到什么地步才敢去校门口理发店随便找个剪头的来负责他们的宣传片造型，不过，好在她天生丽质难自弃…想到这，她跟造型小哥说：“你不胆子也挺大的？彼此彼此吧。”

　　造型小哥抓着陆淼头发的手一怔，一时有些语塞。斟酌半晌，硬生生憋出一句：“过奖了……”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造型小哥对自己的造型虽然塑造得有两分失败，但为陆淼塑造的这个造型其实还是基本能对得起他造型师这个名头的。

　　陆淼对着镜子，唇角微微一勾，扬起一个明丽的笑容，白皙的脸颊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造型小哥显然也对自己的作品颇有些得意，“美女，你以后可以试着拾掇拾掇自己，你看，这样一搞，乍一看还有点刘诗诗的味道。”

　　陆淼止住笑，面无表情道：“刘诗诗我倒没有看出来，不过我倒是建议也可以拾掇拾掇自己，保不齐还有点吴奇隆的味道。”

　　造型小哥喜出望外，语无伦次道：“真的吗？那我们岂不是天造地设……”

　　陆淼继续面无表情道：“我的意思是年龄可能跟吴奇隆差不多。”

　　造型小哥脸一黑，不再搭话。

　　拍的是一场外景。取景在学校东西主干路上的梧桐道上。

　　六月的阳光透过层层梧桐叶，在柏油路上印出一地深深浅浅的斑驳光影。微风浮动，梧桐摇曳，地上的光影也随着风的节奏跳动。由远及近，由上及下，须臾间，一个白衣白裙的少女便跃上镜头，伴着清风，翩翩起舞，身形窈窕，舞姿婀娜。

　　是女主角一贯出场的方式。陆淼抄着手站旁边撇了撇嘴角。倒不是说这画面不美好，就是因为太美好所以她不得不上场了，世人有一个普遍的看法，越是美好的东西就越是不可能存活得太久，可能是上天为了顺应世人的看法，自古红颜多薄命，从来英才便早逝。所以她上场的唯一目的便是打断这美好的一幕。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个让人没有话好说的烂剧本。

　　宣传片的导演，也就是秦雯他们宣传部的副部长，对女主的拍摄几乎是赞不绝口，一遍就过了。

　　下一幕戏，是陆淼和女主角的对手戏。

　　梧桐道还是那个梧桐道，女主角还是那个女主角，但此时画面里却多了另一个女人。

　　一阵尖且细的声音蓦然响起。陆淼出现在镜头里，红衣红裙，八厘米的高跟鞋，露出细长白皙的一双腿。镜头拉进，定格在她脸上，鹅蛋脸，细且长的弯眉，寂静无岸的眸子，高挺的鼻梁，浓丽的红唇…… 往白衣白裙的素净女主面前一站，完全符合秦雯给她搞的设定，简直就一不折不扣的妖艳贱货。

　　她出现的刹那，四周一片倒抽气的。这样盛装打扮的陆淼完全不在秦雯意料之中，虽然一直都知道陆淼其实很好看，但审美这种东西，容易潜移默化，日复一日的也就习惯了。忍不住感慨道：“以前还真是没发现阿淼这么好看哈。”

　　“卧槽！谁他妈给淼淼姐选的这个裙子啊？太有眼光了！也不知道她以前都穿的些什么，黑的黑，灰的灰，哪有点美女该有的样子啊？”林畅恰好在附近办点事，路过就理所当然的围观了会儿。说完，又拍了拍秦雯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好歹和她一个寝室的，为了她的后半生，以后她买衣服你也看着点。”
　　秦雯说：“那也就没有什么办法了，她的衣服都是王宸陪着去买的。”

　　林畅默了默，“那也确实是没什么办法了……”

　　在两人焦灼的考虑着陆淼后半生之时，当事人陆淼同学已经拍完了小半场。导演虽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情绪，但还是喊“咔”叫了停。

　　“陆学姐，脸上表情稍微丰富一点。你这时候不该这么平静，面前的人可是你的情敌，你试着想象带入一下。” 虽然是导演，但也是学弟，语气温声细语的。

　　陆淼无所谓的点点头，“行，我尽力吧。实在不行，就后期截了，留个镜头意思意思就行。”

　　学弟哪舍得啊。镜头里第一次出现这么个大美女，且还是陆淼，当然想拍好。“好，有事随时叫停。”

　　陆淼从小到大没谈过恋爱，更不知道情敌是个什么东西，带入了半天也没带入进去。

　　又连续拍了好几遍，都被NG了。

　　陆淼倒是无所谓，她本来也没想拍出个什么来，纯粹是为了维持住和秦雯的塑料友谊来客串做个临时演员的。但一旁的秦雯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不停地给陆淼支招。

　　“诶，你以前不是喜欢和人打架嘛，你试着想一下，女主角是你打架的对象，你很讨厌的人。看到她，你该有什么表情，或者啊……”

　　陆淼想起以前高中和人打群架的场景，她明明不是挑事的那个，但是打架的时候她却总是会被迫插上一脚，一群人混惯了，吃喝拉撒总在一起，所以遇到事情也是在一堆。她从小就练跆拳道，学校里非得单挑的话，从小打到大，基本上也是所向披靡。并且她从小就跟男生一起玩，性格也是被带的七七八八，比一般女生更不羁一点。但是她自认为进入大学以后，也算是金盆洗手，虽然还是和一堆人混，但相较于以前，性子收敛得不是一点半点。

　　她想，她以前跟人干架时是怎样的模样呢？一瞬间，一些关于曾经的片段在脑海一闪而过。

　　她思索一阵，学着以前的模样，开始了第n次拍摄。 她一只脚斜搭在另一只脚上，身体略倾，双臂环胸，下巴轻轻向上扬着，眼尾微挑，视线闲散……加上身高优势和八厘米的高跟鞋，白衣白裙的娇柔女主被迫抬头，微微仰头望她。而她的脸上笑容明媚，却又似笑非笑，语气飘忽:“怎么？想挑事啊？那你找对人了。”宣传片没有台词。这句话是她私自加上去的，为了应景。

　　现场再一片倒抽气的声音。

　　有男生说:“这他妈也太酷了吧！我靠，比男的都还带感。对了，陆学姐有微博没啊？我要路人转粉了。”

　　“啊啊啊，我要追她！”

　　“不行了，我是谁我在哪，我已经不能呼吸了。”

　　“一直听说她挺拽的，我之前没见到还不怎么信。现在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一般不轻易拽，拽起来就不一般啊……”

　　“难道重点不是她高中经常打架嘛？为什么画风不对……”

　　……

　　这一条用尽洪荒之力，终于过了。陆淼终于松了口气，一瞬间，竟有种喜极而泣的冲动。忍住这种冲动，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秦雯旁边，轻飘飘警告道：“下不为例。”

　　不咸不淡的语调，却引得周围一片死寂。都知道秦雯向来彪悍，没想到还有人敢这么跟她说话。但秦雯早就习以为常，处变不惊，一把抱住她，撒娇道：“亲爱的，对不起啦，辛苦你了。”

　　在场其他人几乎能清晰感受到鸡皮疙瘩掉地上的声音:“……”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们独立自强的部长秦雯同学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