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相顾》冀遥

11、第十一章

　　不知为何，陆淼一时之间有些食不知味。她也搞不好是为什么，听着他起身时椅子和地板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心里竟也跟着跳了跳，差点没忍住就脱口问他要多久回来……她有些啼笑皆非，自己这个样子，莫不是真看上他了？

　　为了分散注意力，她干脆放下餐具，掏出手机准备上网消磨时光，谁知，却鬼使神差的点进了某网站，这随意的一点，却让她看到了一个很火热的帖子，主题是：最近很魔怔，对班上一个男生很有好感，但我不确定是不是那喜欢。所以想问一下，喜欢一个人有什么表现吗？

　　很快，跳出了一堆答案，网友很热心，给的答案也五花八门:

　　1L :喜欢他啊……见到他时，内心肯定会紧张，会不知所措，也不敢看他的眼睛。

　　2L :还会不由自主的想靠近他。

　　3L :你会很想跟他聊天，并且你只要一跟他说话就会紧张到词穷。……

　　4L :如果真喜欢的话，你会把他的优点无限扩大，即使是缺点呢，在你眼中也会认为是优点。

　　5L:关注他的一举一动，想撩他。

　　……

　　一条一条往下拉，陆淼感觉有些头大，顿时觉得网上有句话说得很对——尽信度娘不如无度娘。但同时又稍稍放心了些，毕竟，上面的这些情况除了第三条的跟他讲话词穷，其他的情况她都没有。而且她认为，词穷的原因主要是顾灼这个人气场太强大，容易逼得人无话可说。并且，他们总共说的话加起来还不超过十句。

　　她抹了把刘海，把手机揣兜里，拉开椅子站了起来。

　　王宸狐疑的看了她一眼，无比自然的问:“哪儿去？”

　　陆淼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厕所，要一起？”

　　饭店的厕所要经过一段走廊，走廊狭长且昏暗，微弱的灯光落在木质地板上，走廊两边隔一段就摆放一盆半墙高的绿色盆栽，古朴幽深，却给她一种阴沉沉的感觉。整个饭店装修很古朴，是民国的那种怀旧风，走路时地板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陆淼其实有点怕这种环境，黑沉沉，挺吓人的，所以每次来这家店几乎都不会在这儿上厕所，但今天是个例外。

　　到厕所门外时，她没有进去，而是等在了男女厕外面的洗手间。她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又从水龙头接了把水抹脸上，水珠顺着眉眼滑落，一点一点，滴至唇角。沾了水的眼睛似乎更灵动了几分，眉眼多了几分深邃，她冲镜子里的人眨了眨眼，又掏出一张湿纸巾一点一点将水渍擦干净。

　　正擦着擦着，镜子里她看见她旁边突然冒出个人，吓了一跳，本能的“啊”了一声。待看清楚人之后，拍了拍胸脯，也忘了事先准备好的台词，心有余悸道:“你干嘛啊？吓死人了。”

　　顾灼其实站旁边看她好一会儿了，主要是当事人盯着镜子太投入了，没注意到他。他神情不变，拧开水龙头，慢悠悠的洗手，洗完又用纸巾悠然的擦了擦，整个过程一丝不苟，丝毫没有理会陆淼的意思。

　　见他这样，陆淼陡然生出一种无9力感。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可是不说又白跑一趟了，感觉不太划算。就这样纠结着，再回神顾灼已经走出了几步之遥。她扭捏着，最终还是喊住他:“诶……” 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

　　顾灼脚步一停，半回头，走廊灯光昏暗，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依稀看到他眉头微微动了动，然后，他的声调轻轻上扬，“嗯？”

　　陆淼喊住他，却突然又不知道说什么，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在这里？”

　　话一出口她简直想撞墙了，她自认为还从没有跟谁说话这么扭捏过。其实来之前，她已经在脑海里上演了好多次这一刻的画面，想象中，她意气风发，单膝微微曲着，抵在墙上，是平时最习惯的那副站姿，脸上的表情也该是不惊不喜，漫不经心，然后等到他出来，她就假装随意实际刻意的叫住他，对他说:“嘿，帅哥，能留个电话号么？”而不是现在这样，手足无措，茫然又尴尬。越这样想，她简直越想咬掉舌头。

　　顾灼闻声，眼尾一抬，目光落在“女厕所”三个字上，又高深莫测的看了她一眼，不紧不慢的问:“你觉得，来厕所还能干什么？”

　　陆淼:“……”

　　顾灼也:“……”又问:“你有事找我？”

　　陆淼点点头，抬步朝他走去，站在他面前，难得正经了一回，说:“能留一个联系方式吗？”

　　顾灼面无表情:“为什么？”

　　陆淼想，留电话号码还问她为什么，这个男人要不是情商为负要不就是真的对她好感为负。不过她生平第一次问男的要联系方式，当然不可以因为一句话就铩羽而归，好歹得弄清楚，“不为什么，就是觉得我们还挺有缘的。”害怕他再问一句“哪里有缘？”赶紧又补上一句：“你觉得是不是？”

　　顾灼继续面无表情道：“是挺有缘，如果不是这么有缘我都不知道你还有未婚夫。”

　　陆淼怔了怔，反应过来时下意识反驳：“他只是我朋友。”

　　见她脸色微变，顾灼一脸漠然继续说:“那与我无关，只是不得不提醒陆小姐，我那上次跟你相亲的朋友似乎还对你很有好感，如果陆小姐没有跟他发展的想法，请跟他讲清楚，他这个人比较一根筋。”

　　她有点懵，不知道怎么回答。顾灼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是真的不太待见她，本来还想跟他解释来着，现在看来完全是多此一举，陆淼冷笑一声，突然间便释然了许多，又恢复了平时一贯的语调，“是吗？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横竖那只是你朋友，又不是我朋友。”

　　顾灼依旧保持着不紧不慢的语气，说:“确实是跟你没关系，希望以后也不要跟你有关系。”

　　说完这话，陆淼就见他头也不回，长腿一跨，气定神闲的走出几步之外，目不斜视，不疾不徐。那模样真是怎么看怎么扎眼，陆淼气的对着他的背影比了个口型，说的是:“我去你妈的！” 可是顾灼听不到，背影依旧修长挺拔，把逼仄的走廊硬是走出了T台的感觉。

　　陆淼故意错开几分钟才回去的，她情绪收得很好，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漫不经心。

　　刚坐下，王宸就递过来一只碟子，里面盛着满满当当已经剥好的虾。这种事情王宸已经不是第一次，早已经得心应手，虾肉和虾壳完美分离开，甚至虾线都被剔得干干净净。

　　陆淼接过，因为刚刚的事并没什么胃口，但她不想表现出来。顺手拿过已经调好的蘸料，将虾放进去，滚一圈，再捞出来，动作熟稔，面不改色。

　　但坐她对面的顾司铭早已经看得目瞪口呆，欲言又止的盯着她，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看她又往嘴里喂了一只，他颤着声音道:“你……你难道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吃虾的人抬眼，“什么不对？”

　　顾司铭有些无言。回想了刚刚陆淼上厕所时王宸帮她调蘸料时的整个过程，头皮便 有两分发麻，整整五勺芥末，他加起来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他当场就风中凌乱了，现在看面前这个吃芥末的，也是一脸无动于衷的模样，他更加凌乱了。

　　再对比他第一次不小心沾到芥末时满屋子找水的火辣场景，他抖了两抖，:“那可是五勺芥末……没想到你是这种小姐姐，口味这么不一般。”

　　话刚落，陆淼就发现旁边一道幽深的视线朝她扫过来，讳莫如深。她被这一眼扫得心烦意乱，顿时感觉味同嚼蜡，干脆放下了筷子。

　　王宸疑惑:“怎么不吃了？我辛辛苦苦跟你剥好的，好歹赏脸再吃两个啊。”

　　 陆淼余光下意识往顾灼那边瞟了一眼，发现人压根早就没看她了，不知为什么，心里又莫名的窝火，冷冷道:“反胃行不行。”

　　王宸又问了几句，也没见她有什么反常的，就以为她是真吃饱没胃口也没再说什么。再加上他刚刚几乎一直在照顾陆淼，端茶倒水又剥虾夹菜的，自己压根也没怎么吃，就又和顾司铭吃了点。 陆淼表面上在一旁玩着手机，实际上却时不时用余光瞟着顾灼，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观察观察他。刚刚自己那么主动问人要电话号，事后仔细想想还挺丢脸的，关键是，人还不愿意给，这就更丢人了。就想方设法想扳回一城。

　　但全程顾灼都面色沉静的吃东西，偶尔和王宸顾司铭他们说一两句话，连一个正眼都没给过她。

　　她:“……”

　　陆淼总结自己的这种心情，最后觉得自己可能是最近太闲了，才有兴趣去关注这么个目中无人的自大狂。

　　吃得差不多了，服务员来买单。说话间，王宸已经递出一张卡。顾灼抬手制止了服务员接卡的动作，看了王宸一眼，直接拒绝，态度冷硬又疏离，“我们打扰你们，没道理还让你买单。” 说完又对服务员说:“直接记我账上。”

　　王宸笑着推辞:“来者是客，我们先来，当然该算我们做东，顾学长也别推辞了。”把卡强行塞入服务员手中，“就这么结吧。”

　　听他这么坚持，顾灼没再多说什么。他向来不喜欢在这种事情上浪费口舌。服务员利落的接过卡去结账，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发出“嗡嗡”的震动声，陆淼猜测应该是短信之类的。就见他在手机屏幕上随意的划了两下，瞟了一眼，然后若无其事的重新揣回裤兜里，再抬头时目光有一秒落在她脸上，话却是对王宸说的，“感谢款待，下次有机会再一起。”又转头对顾司铭说，“停车场等你。”王宸又寒暄了几句，就见顾灼长腿一迈，径直跨了出去。

　　顾司铭笑了笑，下巴朝顾灼离开的方向点了点，解释了一下:“他比较忙，你们别介意啊。”说着掏出手机,“这是我微信，扫一下，交个朋友。”

　　陆淼没说话，王宸笑了笑，说了声“不会”，然后掏出手机扫了扫顾司铭手机上的界面。陆淼觉得这是他们男生的交情，她不想参合，就没动作。顾司铭搭住她的肩膀，“诶，淼淼姐，你也扫一个呗，我们加个微信。”

　　陆淼往边上微微一侧，避开顾司铭的手，掏出手机扫了下，“滴”的一声，顾司铭那边收到好友请求。顾司铭有些尴尬的收回手，面上却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笑着点了“同意”，扬了扬手机，“那我就先走了啊，下次再约，淼淼姐。”

　　“再见。”

　　等人一走，王宸就开始发作了，眉头一皱，大有种要破罐子破摔的趋势，“你什么居心啊？还给他留微信，你没看出那小子对你无事献殷勤？”刚刚在席上他就看顾司铭不爽了，不，准确说是在他自来熟跑过来和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这空着这么多位置，哪个不能坐，偏偏还跑过来和他们挤一块？如果说没有什么居心，他王宸今天把名字倒过来写都行！

　　看他一屁股又坐了回去，她有点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疯。陆淼斜靠在桌子边，“走不走？不走我先走了？”说着便抬脚要走。

　　王宸看她这反应，一咬牙，顿时什么脾气都不敢有了，拉住她，闷闷不乐道:“走！怎么不走！”

　　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叨叨，“你们真没什么吧？老子看他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到时候你别被他拐了再找老子哭，那时候我可不乐意管你了。作为兄弟……”抬眼一看，陆淼走出几步距离，“诶，你他妈给老子慢点……”

　　陆淼突然停下步子，转过头。她的身高刚好够得着王宸的肩膀，看他眼睛时需要仰着头，“你他妈烦不烦？你成天万花丛中过，别把人人都想成和你一样德行！”

　　王宸默了默，吊儿郎当的搭住她的肩，“诶，别生气嘛，我这儿不是怕你被卖了，单纯给你提个醒嘛？还拿不拿我当自家弟兄看了？诶，你……”

　　陆淼心里无端烦躁，恶狠狠的瞪他，“松开！”

　　——

　　另一边，顾灼在店外的露天停车场等顾司铭，正等得百无聊赖，手机响了。响了一会儿，见那边没有挂断的趋势，他皱了皱眉，终是接起，声音冷冷沉沉，“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是一道女声，说话软软糯糯的，嗓音也是甜甜的，“灼哥哥，你回家了吗？”

　　顾灼眉头皱得更深，“没有，在外面有事。”

　　甜软嗓音又体贴道:“哦哦，这样啊。那你在外面小心点，别多喝……”

　　他打断她，“有事？”

　　女生闻言，支支吾吾了一阵，“额……也没什么大事啦，就……就是我爸让我问问你这周末有没有空，到时候……来家里吃顿饭？”

　　有脚步声传来，顾灼略微看了眼，是顾司铭慢悠悠的过来了，随即发动车子，淡淡的“嗯”了声，“再说吧。”手指轻轻叩在方向盘上，脑海中有思绪一闪而过，又开口加了句:“这周末你生日？”

　　顾司铭坐上车，偏头瞟了正在打电话的人一眼，“啧”了声。顾灼没理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握着手机跟电话那头的人说着话。

　　电话已经接近尾声。车窗外的花台上摇曳着两株浅白茉莉，夜风送来恬淡的香气，一丝一缕细密的萦绕在鼻尖。店门口走出一男一女，很是惹眼的俊男美女，正是后他们一步出来的陆淼和王宸。

　　单手转动方向盘，顾灼将车子熟练的驶出停车位，后视镜中那两人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最后缩成两个黑点。顾灼语气带了两分难得的柔，对电话那头说，“晚安。”

　　女生听了，“咯咯”笑出声，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灼哥哥晚安。过两天我请你看电影，说好了不准不来哦。”

　　顾灼应道:“嗯，好。”

　　顾司铭好整以暇盯着他，看他收了线才出声调侃，“啧啧，哥，今天心情这么好？”

　　“有意见？”

　　“没没没，我哪敢啊？就觉得你今天对小婉格外好……你以前不这样啊。”想了想，惊讶道:“啊！你是不是想通了？觉得小婉其实还不错？”又说:“不过你受了什么刺激？良心发现？浪子回头？还是……”

　　顾灼看向他，目光犀利，手上却不动声色的转着方向盘，压着嗓子打断他的想象:“再多说一句就滚下去。”

　　顾司铭闭嘴了，对他的话豪不怀疑，完全相信旁边这人会真给他半路扔下去，毕竟，像他这种毫无人性可言的人是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揣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