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绸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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剔透的红玛瑙珠串晃晃悠悠在手中摇摆，我逗引在胡床上趴着的一岁岳敏----“来，来，敏儿。”
女娃儿乌溜溜的瞳仁就像葡萄，肌肤细腻粉红糯白，正咧着嘴笑，还试图用小手去抓在眼前晃来晃去的珠宝，待碰到了竟攒着珠子，一口塞嘴里，慌得我忙抢回。
她失了宝物也不恼不哭，依旧嘻嘻哈哈拍着手，软软的小指头妄图抠我身上的精致纹式，我瞧着敏儿酷似岳云的容貌，心头实在喜欢，干脆“啵”地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枉顾咳嗽一声的韩彦直，我再笑嘻嘻地示意宫人上前，将敏儿带去吴贵妃张贤妃等处见见人----从小进宫进惯了，来日自有一份气度。
这还没完，又想一想，着人去库中挑选滴粉缕金花十朵，美玉璎珞项圈一副，让岳敏离宫时带回岳家。皇帝的姿态如此，后宫妃嫔们为讨好，一定会各自添妆。哈哈，到时候一堆珠翠宝贝送上门，宫里就说是后宫各位娘子所赠，看你岳飞如何？
至此，我方气定神闲地对着恭候多时的韩彦直笑道，“子温，若你膝下也添了女儿，朕定会一般对待。”
韩彦直是进宫来谢恩的----因我起了贿赂他的心思，与岳云清点奉辰库珍宝时，瞧见一株以纯金为果实，碧玉为叶的一丈高盆景，昨日便寻个理由特赐给了韩家。
古人早婚，韩彦直此时也有一子十岁，妻子甘氏也常常由吴贵妃召进宫中叙话。岳韩两家，朝中泼天年轻新贵的势头日渐明朗。
今日我又对韩彦直开门见山道，想让他儿子进宫当太子陪读。
这就是明摆着说，他儿子将来定会高官厚禄得皇帝信任，韩彦直并不吃惊惶恐，只依旧恭谦道犬子驽钝----
我摆摆手，“伯琮虽为太子，但他并非朕嫡亲血脉，如今局势如此，注定将来的路走得会更艰难，若得你们韩岳二家支持襄助，朝中蠢蠢欲动的心思便会少一些。”
韩彦直凝神静听我继续道，“子温可有想过，来日北伐功成之后，必能救朕的那些哥哥弟弟侄儿们于水火，他们若还活着，一个个也会重授王爵，荣华富贵下半生。可惜，朕吃够了宗法传承之制带来的误解和冤枉，不得不为来日朝政安定做些打算。”
也就是说，我预料到北伐一旦成功，那些人就成了烫手的山芋，先帝赵桓和先太子的地位，就算我在世时能仪仗自己的能力压着，可伯琮即位后，一切就未知了。
韩彦直会意，点头笃定道，“官家苦心，臣定不负。”
我望着他又笑道，“虎父无犬子，子温聪颖有才，家教必是好的，往私心说，朕想着也是让太子从小有兄弟，有伙伴，更有……”瞧着方才逗引岳敏留下的玩具，又听内监来报说，太子在吴贵妃那亲自抱了一轮岳家小妹妹……我掂颌但笑不言。
韩彦直叹口气，“官家之意，路人皆知。敏儿来日，贵不可言。”
我见他无反对之语，便悠悠喝口茶，凝视着窗外雪景红梅，道，“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待有了自己心爱的人，便会后悔为什么没有早些与他相见，没有早些将他捧在手心如珠如宝地看待。朕不想让太子来日也有这般遗憾。”
韩彦直近不可察地微微又叹了声。我转头含笑看着他，轻声道，“太子来日也会明白，有心爱的人何等幸福，要竭尽心思待这人好。”说完我从案上篮子里拿起一枚青皮油滑的大核桃，小心夹碎外壳细细剥出仁来，自己也不吃只积攒了放在碗中。
韩彦直静静看着我动作，眉头微锁，终是不语。
下午岳云进宫来，首先惦记着女儿就问，官家，敏儿呢？
我美滋滋地将一碗琥珀核桃仁递给他，“朕和敏儿戏耍了一番，此刻已经送到吴贵妃太子那边去了，云儿安心等等。”
岳云点头，抓着核桃仁大方吃了不少。再接过我亲自捧到他手边的热腾腾枣茶，一口一口慢慢喝得双颊融热，心满意足。
他换下戎装，穿了家常窄袖袍子，精神气十足地坐在身边看我写字，未几又伸手去翻我今天批阅过的奏折----海上贸易，农耕马政，新募义务兵，河堤修筑，安抚西南，无一不关系国家财富累积，民生资源。
他埋头细看，越看越郑重仔细，更添时不时抬头凝望我。我于是作更加勤勉状，一会，突然听得岳云“噗嗤”一声笑了。
他伸手指着一封洋洋洒洒十五六页的折子，封首竟只被我写了四个朱红大字：少说废话。
“那些好做冗长文章的人做了官真是了不得，此为蜀郡太守所奏与西南吐蕃大理茶马交易一事，五百字两页就能说清楚，他竟开头洋洋洒洒赞誉一顿朕的文治武功，朕瞧了就火冒三丈。今后朕还想定个规矩，凡上书所言，定要言简意赅，朕哪有那么多时间瞧废话？”
边说我搁笔，揉揉手腕----岳云见了，忙起身过来捧起我的胳膊，五指轻力捏揉，直舒服得我心旌飘荡，瞧得他俊颜近在咫尺，我口里又冲他低语道，“云儿如此体贴，朕今夜定要百倍报答，鞠躬尽瘁让云儿舒服……”
“疼！”
岳云咬牙转身舍了我，自己在殿内踱步张望，我只得眼馋地望着他----他面上明明绷着强忍的笑意啊，真个是顾盼生辉----干嘛就是不回望我呢？
岳云东看西看，片刻后，依稀听到廊外传来女娃儿的吃吃笑声，他惊喜地就推门往殿外去---
岳敏被宫女环抱簇拥着从后宫送还了过来。岳云极喜爱这个女儿，脸上本带着笑，可等瞧见了跟在保姆身后的一长溜宫女内监，个个手中都捧着硕大礼盒时，那笑容顿时怔住了。
我却满意心想，都是些知情识趣的。又询问蔡公公，这些是何物？
蔡公公笑着一一介绍说这是哪位娘子赠的珠钿美玉狐裘，岳云听着，面上神色却越发凝重。
岳敏在爹爹怀里亲热过一轮后，也仔细地被人抱着坐轿送回家去。我遣退众人，岳云方才皱眉道，“官家，敏儿进一次宫，怎的绢纱金珠就收了如此多？”
我心想因为未来的太子妃甚至皇后，谁不愿示好？口里却道，“因为敏儿玉雪可爱，人见人爱，送些小玩意以表喜爱之情，有何不妥？何况后日不就是敏儿周岁了？到时候收的礼物啊，才是大头呢。”
他听自己的女儿如此受欢迎，眼中闪过骄傲，可又皱眉想说什么。
我伸手，轻轻捂住了岳云的唇，低低道，“云儿的顾虑，朕都知道。云儿，朕这么做的目的，也是要让所有人瞧瞧，岳家是何等地位，好熄了挑唆的心思。”
跟着我又厚脸皮低低道，“云儿……岳家不独是你家，也是朕，朕的家啊。朕都与你有婚书了，自然要保百年平安，望族繁盛。”
他听完，竟埋首在我的肩膀上，由我搂着他轻拍。信任爱意，满在我们眼角眉梢头。
岳敏周岁生日，岳飞不知出于何种顾虑，并没有大办宴席。可这也挡不住宫中吹出的风：我硬是比照旧年汴京宫中，帝姬公主生日的礼，更添了只出现在皇家聘礼中的真红罗十匹----也是皇后中宫常服的材质。
此举一出，用意昭明。未来皇家媳妇之势，已不可挡。但我听闻当夜岳飞看着粉妆玉砌的小孙女却长叹，又唤岳云长谈。
岳云将我与韩言直说过那番话的意思坦白告诉了老爹，皇帝要牢牢的将掌握军权的岳家韩家与太子绑在一起，安稳北伐成功之后的朝政。
岳飞沉默一刻，竟与岳云说起了从前自己在儿子这个年纪时，给年轻的赵构写的一封上奏。
我竟记得，当时岳飞不过是个小小的秉义郎，却已经大胆到不知道跳了多少级来给皇帝上书，当时赵构也登基不久，猜猜他最碍眼的是什么内容？
“莫若请车驾还京，罢三州巡幸之诏，乘二圣蒙尘未久，虏穴未固之际，亲帅六军，迤逦北渡。则天威所临，将帅一心，士卒作气，中原之地指期可复。”
除此之外，岳飞更在奏折内明白瞧不起并批评李纲、黄潜善、汪伯彦这些人。如此的一腔爱国热忱，如今想起来我也要嘴角抽搐。好在经历过十七年的腥风血雨，性命危机后，他心心念念的北伐一事总算真正浮出水面。
岳飞感慨之下，对岳云言道自己当初只凭热血冲动，万没有想到其后的种种顾虑----若只凭一时之勇，夺回故土迎还二帝却导致朝中动荡不宁，无疑会再给敌人卷土重来之机。
说着他更少见亲切拍了拍儿子肩膀，道，“云儿，你如今正是为父当年的年纪，但军功心思均胜过为父当年，想必日后的作为也会胜过我。”
岳云当即跪下，言道孩儿怎堪与爹爹相比。爹爹折煞孩儿了。
岳飞哈哈一笑，扶起他，道，“得子如此，原本就是爹爹的骄傲。如今大娘……罢了，为父相信岳家之人都非追逐富贵之辈，只当儿孙自有儿孙福吧。”
父亲的温情流露一定让岳云感动欢欣。我也很满意岳飞此回的舔犊情深----虽然早就该如此。
作者有话说
第109章 绸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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