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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十四章(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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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之华紧紧的贴着岩壁,等待着这场“石雨”的结束。她困难地转头,看着旁边一样和自己贴在岩壁上的龙一。真不知他是不是存心的,刚好走这条狭窄的山坳就碰见了埋伏,刚好这山坳的岩壁上有仅够两个人勉强栖身的凹坑。
龙一蜷缩着身子贴在岩壁上,这个姿势实在是太难受了,让他在心里不断地催促着这场“石雨”快点结束。虽然姿势难受了点儿,还好昨天晚上睡觉时起来,摸黑查探过前面的地形,不然自己早就变成肉酱了。
“石雨”终于停了,龙一对谷之华使了个眼色,两人马上躺下,扒拉些碎石头在自己的身上装死。不多时,果然山顶有人下来查探。来人有两个,他们走到这两具“尸体”前,先用脚踹了踹,以确认他们的死活。踹过之后,却还是没有放下心来,便先后抽出自己的刀,举刀往“尸体”们的脖子劈去。就算你是大罗神仙,被砍了脑袋还怎么活?砍了脑袋,他们才能完全安心。
不过,他们大概永远也没有安心的机会了。地上的“尸体”突然起身,几乎同时间,原本准备劈“尸体”的这两人都已经被长剑穿胸而过。
在确认尸体的人成了真正的尸体后,谷之华和龙一往山上飞掠而去,在两具尸体倒地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山腰。山顶上的人此刻才反映过来,迎接他们的,是一阵密集的箭雨。
如此密集的箭雨让人避无可避,直把人往山下逼去。正在龙一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想要不再护着要害而冒险加速前进冲上山顶的时候,箭雨突然停了。龙一抬头,看见一个久违的身影带着熟悉的面具站在山顶上。面具下的脸肯定在奸笑着:“好久不见啊,远走高飞的高飞。”
被叫做高飞的龙一愣了一愣,对着厉胜男的笑容温和有礼:“这位姑娘,你认错人了吧?”
厉胜男的身后,有两人提着剑走过来。剑尖的鲜血,顺着他们走的路,一路滴过来。这两人,正是金世遗和厉南星。他二人提着剑走到厉胜男身边,金世遗疑惑的看了看站在下面的龙一:“他是高飞?”
金世遗记忆中的高飞,平淡无奇的老实长相,平淡得金世遗还记得高飞的名字,却完全想不起那个叫高飞的人长的什么样了。可是眼前的这个人,金世遗疑惑的打量了又打量,这明明是让人一见难忘的漂亮长相,怎么会是高飞?可是等他仔细的看了会,模糊中,确实能让他想起那个模样平凡的高飞。
厉胜男笑一笑,不回答金世遗,还是对着龙一说:“我怎么会认错呢?远走高飞的高飞。或者说,远走高飞的高木龙一。”
龙一的笑容这次彻底的僵住了,但又马上恢复了正常。他无奈的摊摊手,算是默认。然后走向厉胜男,边走边笑:“好久不见啊。”这句说完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厉胜男的面前,然后突然低下头,凑到厉胜男的耳朵边,极低的说了句悄悄话,“果然瞒不过你呀,玉海烟玉姑娘。或者说,厉姑娘。”
厉胜男的眼神变了变,紧接着,就自己不动声色的压了下去。她看着跟着上来的谷之华,假装刚刚发现的样子:“莫非,这位就是邙山派掌门谷之华谷女侠?”
谷之华点一点头,然后看向高木龙一,等着他引见。高木龙一清一清喉咙,认认真真的说:“这位是玉海烟姑娘。”
从刚才开始,谷之华就一直逃避着不看金世遗,反而时不时的看一看高木龙一。若是以前的金世遗,定不会明白这是为什么。可是现在,或许他已经明白了,所以并没有傻乎乎的故意去问她。
而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南星却开口了:“你叫高木龙一,你是东瀛人?”
“是啊。”高木龙一抬起头,看着天空的眼神有些遥远,遥远得仿佛在看天空以外的另一个天空,“我是东瀛人。”
如果时间隔得久了,那些生命里很深刻的记忆,大概也会慢慢模糊不清吧?
高木龙一就记不太清楚在东瀛的时候,和同门们一起东躲西藏,摆脱被剿灭的命运的那些日子了。他甚至记不太清,同门们在一次次的埋伏、围剿里死难的先后顺序了。
那样模糊的记忆里,结尾却是鲜明的。师父倒下了,在夜黑风高的山林里倒下了,身插万箭的倒下了。剩下的同门们也自此分散逃难,各自飘零。龙一不知道师门里现在还有多少人活着,他只知道,他要报仇!为师父报仇,为师门报仇!造成这样惨烈的结局,把他和他的同伴们一步步逼上绝路的人,他绝对不会放过!武藏平城,你等着!
师父倒下的山林里,他在黑暗里摸到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于是和他交换了衣服,伪装成自己死亡的假相。他躲在去中土的船上来到了中土。师父是因为不满武藏妄图侵蚀中土的野心而被武藏视为异己诛杀的,那么有这样野心的人,迟早会来中土实现自己这样的计划吧?
高木龙一在中土的沿海一带辗转,最后选择了崂山停下来。他判断,武藏的手下,迟早会从海上来到陆地,也迟早会来这里。他决定以逸待劳,守株待兔。
虽然以一己之力,很难有机会接近武藏,但机会也不是没有。何况,老天爷也帮着他,在他第二次看见那个喜欢带面具的女人时,他就明白,自己的机会来了。
第一次她在他面前使出血滴子的时候,久在中原的他就疑惑过她的身份,第二次,他便更确定了。这个女人,忍功一流啊,真是适合做忍者。龙一收回自己遥远的目光,又开始坏笑着看着厉胜男,然后凑过去跟她咬耳朵:“听说金大侠偷看过谷女侠洗澡?”厉胜男的银针划上龙一的喉咙前,他急忙又补充,“可是我好像也偷看过你一次?我和姓金的扯平了。”
厉胜男的银针收了回去,眉峰紧紧的绷着,第一次在崂山的客栈里看到这个漂亮脸的男人时,她就留意到他虽然使剑,却是用的类似于刀又不全是刀的招式,和那些用东洋刀的海盗招式很像。
厉胜男第二次在崂山的罗府看见这个漂亮脸的男人时,他化妆成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样子。可惜,看过他真面目的不是别人,而是厉胜男。当天夜里,厉胜男便找来了“诈死”的死士,查探这个人的底细。
如厉胜男所料,这个并非池中之物的人混迹在这堆人里,果然有着自己的目的。他有他的目的,她也无所谓啊,正好,可以来个借刀杀人。可以干干净净的时候,她是懒得弄脏自己的手的。
武藏大名死在了荒岛上,德川幕府却不好怪罪清廷。这个荒岛不是清廷所辖,杀死武藏的兵器和武功也并非出自中土。死了的海盗不敢怪清廷,死了的大名也找不上清廷,那就只好去找杀了武藏的人出气了。既然那高木龙一和武藏因为忍者流派的争斗而结怨,那便让这争斗,在高木龙一这里结束吧。越后派,不该只是消失在东瀛,该是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
这一次,来中土围剿那越后派余孽的,不只是武藏手下的忍者,在幕府的密令之下,连伊贺和甲贺的忍者,也尽出精锐,在武藏派忍者潜入中土之后,随后而来。
厉胜男在高木龙一的最后一句话中若有所思。但在金世遗和南星问讯的眼神里,她很快回过身来,转而调侃龙一:“你还记得,这是你第几次追杀到这些鼠辈么?”
如此明显的讽刺和反语,高木龙一不知道是假装没听见还是对于汉语的语法不熟,他傻傻的笑笑,傻笑的样子让金世遗终于确定了这人就是那个“憨厚老实”的高飞。“憨厚老实”的高飞偏一偏脑袋,略带挑衅的扫一眼金世遗:“第几次?次数太多,不记得了。”他转而问谷之华:“我救了你几次了?”“四次。”“你救了我几次?”“四次。”说这话间,谷之华仍然没有看金世遗。
高木龙一敛去了傻笑,认真严肃的回答厉胜男的问题:“八次。第八次被烦人的老鼠缠上了。”
“八次啊……”厉胜男也学着高木龙一,眼神向遥远的天际飘去,“看来最后的一次就要来临了啊。”
谷之华一直不看自己,金世遗虽不介意,多少还是觉得有些尴尬。他也不好再往谷之华那边看,略低下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他清亮好看的眸子:“玉姑娘,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哦,你问我?”厉胜男收回停留在天际的目光,学着高木龙一憨厚老实的傻笑,“我也不知道。”她又看了看遥远的天际,“天色不早了,我们就先找个地方歇息吧。”
“好啊。”高木龙一第一个应和,“前方不远有一个小镇,我和谷女侠昨天刚刚经过。”
小镇的客栈很小,小得刚好只剩下五个空房间,他们一行五人便住了下来。第二天,有其他的客人退房,第三天,更多的客人退了房。原本热闹的客栈突然变得有些冷清清的空荡。高木龙一很奇怪:“怎么这么多客人退房?”难道连寻常百姓也感受到了那些不寻常的风吹草动。
“临近年关了,大家当然赶着回去和家人团聚。”厉南星有些奇怪,东瀛不也有这个风俗的么?
“原来已经要到年关了。”高木龙一好像已经把年关遗忘掉很久了,没有家的人,记得年关干什么?同样遗忘掉的,还有谷之华和金世遗,想起了年关的二人不经意间对视了一眼,又同时赶忙的别开脸。
“那我们就在这客栈里过年关吧。”厉胜男开口,年关难过年年过,为什么她总是在年关前后碰到些不想碰到的事情呢?
“在这客栈里?”谷之华有些惊讶,这已经是他们待在这个小镇上的第三天了,后面的追兵,随时会到。
“对。”
“在这里干什么?”金世遗好像有些明白,但又不是很确定。
“在这里过年啊。相逢便是难得,相逢在年关前更是难得,既然这么难得,我们很应该把握住嘛。”厉胜男的面具遮住了脸,却遮不住她有些似孩子般雀跃的笑语。笑语过后,懒洋洋的腔调又一次回来,“顺便等等人。”
“等人?”金世遗果然猜中了。
“对,等人,等援兵,也等追兵。”
大年三十的早上,整个客栈里果然只剩下了这五位住客。厉胜男撑着长长的懒腰站到栏杆旁,无精打采的盯着楼下的大门。大门半张半合,长长的影子遮住了一楼大半个大堂,也隔开了外面迎接新年的热闹气氛,让这清净的客栈显得越发的冷清。
突然,相对明亮的那半个大堂也暗了下来,一个长长的人影挡在了门口,人影抬头往上,用眼神和厉胜男打了个招呼,便进了屋,敲着桌子叫醒柜台上昏昏欲睡的掌柜:“掌柜的,住店。”
原本以为今天不会有生意的掌柜有些意外的欣喜,忙殷勤的给新来的客人写房间。写房间的时候,大堂又暗了一下,又有客人来?掌柜脸上的笑堆得更高了。
在掌柜的为络绎不绝的忙前奔后的时候,厉胜男又伸了个懒腰,推门回了屋,总算按时赶来了,下午的酒可以安心痛快的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