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苦寒不成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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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勒小心翼翼地扶我坐起，将水袋递到了我手中，我全身无力，软软地靠着他的肩上，水袋一入手，精神大振，迫不及待地凑到唇边仰头大喝。久旱逢甘霖，清冽甘甜的水一入喉，我像饿狼似的咕咚咕咚吞咽不休，不及咽下的水沿唇角滴滴答答的流个不停。
直到将袋中的水喝得点滴不剩，我仍然意犹未尽，晃晃水袋，舔唇道：“还有吗？”
苏勒一直默默看着我，见我已缓过了劲儿，轻轻松开了手，淡淡道：“幸好你被困不久，若是几天没有饮水，像你那种喝法，灌进去也会尽数呕了出来。”瞥了我一眼，又道：“现在天已全黑了，这就趁夜回去吧。”
我忙摇摇晃晃地了起来，踉跄着爬上了马背，刚坐直身子，忽然一顿，急道：“苏……苏勒，咱们还不能回去。”
苏勒皱眉道：“现在不是横生枝节的时候。营地那边十三贝子已经安排好了说辞，但若天亮之前不能赶回，你我都有麻烦。”
我急得声音都变了：“十八阿哥的病需要新鲜仙人掌入药，你以为我是一时好玩才跑来这鬼地方么？”
苏勒闻言愣了，仔细瞧了我一眼：“你就是为了找仙人掌才进沙漠？”
“可不是！”我没好气。
他别过脸，半晌方道：“你若早来问我，何至于费这许多周折。”说罢猛挥一鞭，青马仰首奋蹄，箭一般直窜了出去。我忙策马跟上。
夜晚的沙漠就像一个性情多变的女子，显示出了截然相反的一面。与白天的性烈如火相比，现在的她则是个不折不扣的冰山美人。扑面的寒风让我直打战，却又腾不出手来掩上衣襟，只好一面瑟瑟发抖，一面在心里祈祷快点到达有仙人掌的宝地。
忽然，青马一个急停，堪堪停住。白马已经飞一般越了过去，我猝不及防，忙忙用力勒住马，刚要回头询问，一马一人倏忽从身边掠过：“披上。”
一团黑影飞来，我手忙脚乱地接过，触手温暖，抖开一看，是件披风。
路仿佛没有尽头似的，奔驰了起码半个钟头，周围的景致还是一般无二。身上的披风仿佛还带着他的体温，在夜风里猎猎飞舞如旗。我看看苏勒沉默的背影，心知沙漠他一定很熟，起码比我熟得多，那么我除了信任他，跟着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咬着牙，我快马加鞭，紧紧地跟在青马后头。这里没有任何参照物，苏勒却毫不迟疑地向着某个方向策马飞奔，他也是依赖星星么？我不由自主地抬头望了一眼天空。极美的星夜，天上没有一朵浮云，一轮弯月斜挂，繁星灿烂，晶莹闪烁，轻纱般的银河从东北向西南奔泻而下，雄伟壮丽，牛郎星和织女星在银河两岸互相辉映着，闪烁着甜蜜柔和的光，将夜空映衬得格外澄净，悠远的星闪耀着，像细碎的泪……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我喃喃低念，心中涨满了一些不知名的什么。康德仰望星空的时候，他的内心泛起的崇高感情，正是靠了这近似永恒的气息吧？
沉醉在这样的思绪里，浑然不知身在何处。在苏勒的招呼下，我条件反射地勒住了马，定睛一看，顿时狂喜：眼前，是一片沉默伫立的仙人掌，稀疏丛生着，不知有几百几千株。一天一夜里急切找寻的东西近在眼前，我呆愣着，几乎喜极而泣，心中反反复复地狂呼着一句话：十八阿哥有救了！
苏勒默不作声地解下鞍前悬挂的一柄长刀，递给了我，随即自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向仙人掌走了过去。我用力割下一片衣裾，仔细平铺在地上，跌跌撞撞地奔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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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疲倦地骑在马上，摸摸身前的布包，心中一片喜乐。
夜空无遮无拦，如一块无限延展的深蓝天鹅绒，镶缀着粒粒钻石。沙漠中的夜是那么的美，安静，空旷，悠远，深遂。追着月光升起的方向，我们沿着缓缓而漫长的沙坡向前走，眼前是月光的阴影，向身后看去，月光铺地的沙漠更显出它的神秘与静谧。仰望星空，我与天幕、沙地溶在一起，只听见血液在体内流淌，思绪早已飘到了遥远的星空中去了，悠悠荡荡，与星月一起醺然入梦。
“下次切不可莽撞行事了。”苏勒忽然开口，声音还是那样清淡低沉，听不出是否还带着怒意，“有什么麻烦，先来找我。在这里，我有的是办法。”
我一笑，用力点了点头：“下次再来，先带它二十袋水！”
苏勒一顿，静默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其实不必，沙漠里处处都有水。”
我脸一红，闷闷道：“我可看不出来。”
“在沙漠中生长植物的地方，如芦苇、胡杨生长较多的位置，一般下挖到六尺左右可以出水。”苏勒用马鞭指了指远处的胡杨林，“同样可以在干枯的河床外弯最低点、沙丘的最低点处挖掘。大部分的动物都要定时饮水，它们不会远离水源，且通常在清晨和黄昏到固定的地方饮水，一般只要找到它们经常路过踏出的小径，向地势较低的地方寻找，就可以发现水源；昆虫离水更近，尤其是蜜蜂，它们离开蜂巢不会超过十里，而大部分的蝇类活动范围都不会超过水源百米外。”
他看了我一眼，指了指我身前的布包：“植物的根部含有一些水分，挖出咀嚼同样可以救急。”
我张大嘴愣愣听着，不自禁地咽了咽唾沫：“我还以为沙漠里除了沙、仙人掌和枯死的树干，什么都没有呢……”
“即使在深深的沙漠之下，也有淙淙流水，”苏勒深深看了我一眼，“只是你还没有挖掘到它罢了。”
深深的沙漠之下，也有淙淙流水，只是还没有挖掘到它罢了。我在心里默念着。
犹如我们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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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出现的启明星，在深蓝色的天幕上渐渐亮起来了。一眼望去，整个广漠的天幕上只有它，静静的独自放射着引人注目的光辉，像一盏悬挂在高空的明灯。一颗流星在夜空里牵出银亮的线条，划破夜的长空，这是上天许给我的承诺么？我闭上眼睛，近乎痛楚地祈祷着。
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远处营帐星星点点的灯火已经隐约可见。我心里有些发紧：一夜未归，不知待会儿又如何解释？忽想起苏勒曾言道十三阿哥已有安排，正待开口询问，远处马蹄得得，有人策马疾奔过来。
那马脚程好快，眼前一花，那人已在我们面前停了下来，低声道：“小语怎样？”
是十三阿哥，□□的马儿赫然就是凌云。马儿认出了我，昂首低嘶，轻轻刨地，极为欢悦。我心中一喜，嫣然道：“我没事。这番马到成功，过不了几日，十八爷又可以和咱们一块儿骑马啦……”
十三阿哥丝毫不理会我，向苏勒道：“我已亲自向良妃娘娘奏明，只说十八弟点名让小语陪伴，今晚就留在这边儿。幸好凌云两个时辰前已经回来，若是天亮还没到，我就要带人去沙漠搜寻了。”
苏勒浑不在意，淡淡道：“这片沙漠不大，凌云天生灵性，又与小语相熟，一定不会有问题。十三爷多虑了。”
原来竟是凌云找到了我！蓦地一阵感动，我又是欢喜又是感慨，忍不住低低道：“好马儿，真要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你还是谢谢十三爷吧。”苏勒微微一笑，“若不是他得知你孤身进了沙漠，及时想法子搭救，你多半已经生生渴死了。”
我心中一暖，还来得及没开腔，十三阿哥瞧也不瞧我一眼，自顾自向苏勒微颔首道：“眼下已近黎明，殿下劳累一夜，这份情胤祥记住了。”
“十三贝子客气。”苏勒扬了扬眉，一笑，“小语是我的朋友，她有了麻烦，我义不容辞。”
十三阿哥点了点头，一拱手，策马转身而去。自始至终，好像压根儿没发现我这么个人。
还要解释一遍吗？
只觉得头痛欲裂，我无奈，转头低声道：“烦你叫人把东西送过去，就说……是你找来的，行么？”
苏勒莞尔一笑，接过了布包，微一点头，催马而去。我目送着他的背影，只觉得一天一夜积攒下来的疲惫瞬间蔓延开，再也没精力去揣摩任何事情。转头再看灯火通明的大营，已经不见十三阿哥的背影了。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苦寒不成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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