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动枝生乱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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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一夜无眠。第二天一早，天色蒙蒙未亮，我再也躺不住，唤了晓霜，披衣去看铮儿。
嬷嬷回话说，铮儿睡得很安稳。我摆手命她们自去休息，轻手轻脚走到床边撩起帘子。大大的雕花木床，孤零零睡着一个小人儿，愈发显得可怜可爱。我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小丫头动了动，喃喃道：“额娘？”
我微笑，在她身边躺下，她立刻钻进我怀里，把头埋在我胸口：“额娘……”
我吻了吻她的额发：“额娘吵醒你了？”
“……我睡不着。”小丫头闷闷的说。
我吃了一惊：“一夜都没睡着么？”小丫头点点头。
赶忙试了试额上的温度，一点也不烫。我着急道：“是哪里不舒服？怎么不跟嬷嬷说呢？”
铮儿摇了摇头，悄悄拱到我的耳边，安安静静地说：“额娘，是不是有人要害福慧哥哥？”
轻轻软软的童音，不啻于一枚炸弹，我几乎翻身坐起，好半天才稳住情绪：“为什么这么问？”
小丫头闷闷不语，好一会儿，才说：“昨天晌午绿云姐姐带我去看狮子头，走到湖心亭那儿，碰见福慧哥哥跟小福儿在钓鱼，福慧哥哥让小福儿给我拿鱼竿还有绣凳子，绿云姐姐也跟着去了。我蹲在福慧哥哥旁边看他钓鱼，有人推了我，还推了福慧哥哥，我就掉下去了。”
狮子头是福慧养的一只凤头鹦哥，最得两个孩子喜欢，在园里这些天铮儿常常去看。轻抚着她的背，我柔声道：“是绿云自己要跟，还是你遣她随小福儿去的？”
“她自己要去的。”
“跟着绿云的那个小丫头，是叫秋荷么。你们落水的时候，她在哪儿？”
“……我不知道。”小丫头小声说。
我闭了闭眼，亲亲女儿脸颊，微笑道：“铮儿乖，别胡思乱想的。有阿玛额娘在，谁也伤不了你。”顿了顿，加了一句：“也伤不了福慧哥哥。”
到底是小孩子，再惊怕，也撑不住一夜未合眼，这会儿在我怀里安下心，渐渐鼻息沉沉，进入了梦乡。我揽着铮儿，只觉得心里忽冷忽热，一时愤懑，一时寒心。
天大亮的时候，我终于彻底平静下来。
不管别人怎么样，我不想这么稀里糊涂活着了。
我的女儿差点送了小命，我总得知道来龙去脉。
今非昔比，要见怡亲王一面，以我的身份总不合适。以往我从没多想，十三每次觐见议事，胤禛几乎都会留饭，我常常也就若无其事地进去了，胤禛从不说什么，一笑而已。可是这次……总不能在胤禛面前问什么年家。偏偏这段时间十三忙得连轴转，若找个“去看云姜”之类的由头，未免太没眼色。
我冥思苦想，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招儿可以避过胤禛见十三一面。坐在梳妆镜前，我从镜子里看着嬷嬷给铮儿穿衣裳。小丫头坐在床沿，一双胖嘟嘟的小腿晃啊晃，忽然就有了主意。
给晓霜使了个眼色，这丫头立刻心领神会，扯了个由头带着嬷嬷出去了。我招招手，铮儿蹦蹦跳跳凑到我面前，我一边笑嘻嘻地说“今儿额娘给你梳小辫”，一边拉开抽屉取出一副多宝珍珠璎珞项圈，端端正正挂在铮儿颈上。
那项圈是用赤金、白玉、粉珍珠和红宝石穿缀而成，光华灿烂，纤巧精致，我这把年纪戴固然俗艳，小女孩儿挂在颈上却显粉妆玉琢，花俏可爱，像个年画娃娃般讨喜。不过这东西贵重且累赘，日常也不怎么戴。铮儿一见我拿出这项圈儿就眼睛一亮，我刚刚挂好，她就乐颠颠的从椅子上一跃而下，凑到镜子跟前左瞧右瞧。
果然是个小丫头，哪有不爱这个的？笑眯眯看着她得意了好一阵儿，才招手叫回，亲自给她梳头。我手笨，只会梳最简单的麻花辫子，小丫头也不嫌弃，高高兴兴唤晓霜来看。我含笑望着铮儿和晓霜玩闹，过一会儿，问她：“想不想去给阿玛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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铮儿每次去胤禛那里都舍不得回来，这一去没个半天绝对送不回。我也不着急，一直等到过了晌午，胤禛那边儿遣人传话：“主子说，娘娘不用等了，小格格今儿午间留膳。”
一直到歇了中觉起来，又有下人来报，小格格去怡亲王府看望三格格，皇上已经允了。晓霜又惊又奇地望望我，我故作神秘地眨眼。晓霜恍然一笑：“奴婢想起来了，那个璎珞圈儿是怡亲王送个小格格的玩意儿。”我点头：“怡亲王家三丫头也有个一模一样的。”晓霜笑：“说起来，三格格的小名儿还是您起的呢。一晃都这么些年了。”我点头感慨：“可不是。”
晓霜一边收拾我的妆奁，一边问：“奴婢记得小格格跟三格格还是正月里见了一回，投缘得不得了。这可是大半年未见了，想必今儿个小格格定会求皇上在王爷府里留住一宿。”
我懒懒靠在椅子里，闭了一会儿眼睛，轻声说：“住不住无所谓，总归十三爷定会送她回来的。”
晚间胤禛过来，闲聊起白天的事。只说小丫头怎样调皮，怎样讨喜，答对怎样有趣。他越是不提，我越是心里没底，谨慎答了几句，看看他脸色似乎不错，小心翼翼问：“铮儿如今越发调皮了，没有闹着你吧？”
他似笑非笑看我一眼：“那倒没有。”往椅背上一靠，闲闲道：“铮儿这孩子，人前向来都是极有礼的。虽说她十三叔不是外人，也必不会在他跟前胡闹。”
我一听，这是看破了呢，还是没看破？心里愈发没着落。胤禛那脾气，你若在他面前捣鬼，乖乖认了还好，要是妄想耍心眼儿一条道走到黑，那绝没好果子。但，万一是我多心了呢，这一坦白，岂不是自己撞到枪口上。
这会儿没空多想。我一横心，低下头避开他目光，一边剥葡萄，一边故作轻松：“小孩儿家最精灵，只多疼她一点儿，顺着杆儿就敢爬上天去。今儿是她自己缠着要跟十三爷出宫的吧？这还不算胡闹？”
他笑笑：“这你就冤枉小丫头了。先前她赖在我那儿不肯走，老十三过来了，逗着她玩儿，瞧见她的项圈儿，顺口赞了一句，丫头知礼，立刻起来拜谢她十三叔，老十三才想起来原是福晋相赠，自家闺女也有那么个一样的，还笑自个儿老了，眼神记性都不行了。”说罢笑着摇头。
我抿嘴笑：“你们的心思是要用在正事上的，若尽都留意钗环首饰，那倒奇怪了。”
胤禛悠然道：“凡事入眼即入心。大至家国天下，小至一室一物，均要有成算，这点心智都无，还谈什么治国平天下。”
近年来也不知是年岁渐老还是怎样，我愈发没耐性听他讲大道理。一看他不紧不慢开了腔，生怕就这么唠叨下去，赶紧接过话茬：“后来呢，怎么说到去怡亲王府来着？”
他端着茶杯正要喝，停了停，又放下了：“什么打紧的事，这么上心？”
坏了，要露馅了。我飞快调整面部表情，镇定道：“我这不是怕铮儿去她十三叔那儿闯祸嘛。”
胤禛淡淡道：“必不会的。”低头喝茶。
我不敢再追问，若无其事转了话题。
晚上躺下了，才有空琢磨明儿个怎么盘问胤祥。现在的他，跟十几年前比简直换了一个人。胤禛取笑我“谨慎”，其实照我看来，这前朝加后宫，但凡是我认识、知道的，就没有比胤祥更小心着意、不肯落人口实的。我知他的处境和用心，更不忍相逼，如往年那样追着缠着打听消息的劲头已自收敛。可这一次不同，牵涉到铮儿，我必须问个明白。
东想西想，越想心里越乱，直到昏昏沉沉睡过去也没琢磨出个章程。反倒第二天睡迟了，天快大亮才被晓霜唤醒。正揉着眼睛犯困，晓霜轻挽起纱帘，悄声道：“主子，前边怡亲王遣嬷嬷传话，小格格已归，此刻正在花园里，待会儿见了皇上就送回来。”
我立刻清醒，翻身下了床：“快换衣裳！”
晓霜动作麻利，连穿衣带梳头，不到半刻钟就收拾好了。我带了她东晃西晃，绕了小半个园子，远远看见铮儿正从一人怀中探出身子摘海棠花儿，那人穿着青缎衣裳，身姿挺拔，不是胤祥又是谁。
我心里一松，总算赶上了！
端起笑脸，还未走近，铮儿捏着花儿一转脸瞧见了我，笑逐颜开：“额娘！额娘！”
我高声答应。胤祥应声看了过来，远远望着我，粲然一笑。
待我走近，胤祥笑着问了个安，顺手把铮儿递给晓霜，晓霜福了一福，接过铮儿逗着哄着走开了。
他身边照例只有一个小厮。原先跟着的赵吉已放了差，如今这个我虽不知名姓，也知道能这样带进来的必是心腹。
果然，只多看了一眼，胤祥立刻道：“放心。”
我也不废话，三言两语把前天的事和铮儿的话说了一遍。胤祥一直皱着眉头，也不打断，待我停了口，更不言声，只低着头蹙眉寻思。
我盯着他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缓缓开口：“这是池鱼之殃。”
“就算冲着八阿哥，也不必急在这一时。”我直率道，“如今年家已是风雨飘摇，若八阿哥有个长短，皇上怜子及母，说不定倒弄巧成拙、帮了年家了。这说不通。”
“你一贯深知四哥，此番怎么也糊涂了。”他摇摇头，勾起嘴角，“以今上心志之坚，年家到了眼下这一步，要翻身几无可能。这个节骨眼儿，八阿哥若出了事，年妃娘娘雪上加霜，还能活么？年妃母子一去，皇上更怜惜谁去？”
我失声道：“胆子也太大了！”
他阴郁道：“但愿是我小人之心。”
我被他说得心惊肉跳，站起踱了两步又怔怔坐下，顺手去扯石边的蔷薇花儿，被小刺扎得倒抽一口凉气，频频甩手。胤祥看我这样，神色反倒缓和，露出好笑的表情：“你也别急，皇兄哪里是任人宰割的角色。睁大眼睛且等着吧。”
我默默不语，良久，一声长叹：“只可怜了八阿哥。”
胤祥看了看我，脸色淡了下来：“谁不是这么过来的。是爱新觉罗家的人，就给我受着。”
作者有话说
第145章 【动枝生乱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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