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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履綦无往迹】 ...

  •   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好久,渐渐朦胧睡过去。这一睡,竟然做了个噩梦,梦见胤禛对我大发雷霆,让我还他的钱,不然不许见他也不许吃东西。满头大汗地惊醒,一个人拥被发呆,万般惭愧。

      摸出枕下的怀表,就着烛光一看,小小的时针正好指在罗马数字“Ⅰ”上。这块怀表是去年生日胤禛送给我的,“子丑寅卯”念叨了这许多年,猛然间一块与现代相差无几的小怀表握在手里,亲切得差点没掉下泪。我没敢卖弄,装模作样地请他教我怎么看表。胤祥在一旁指手划脚半天,比我还来劲。我拍他的肩:“十三爷若是喜欢,转送您好了。”

      胤祥一愣,哈哈笑起来:“不敢当,这可是四哥的寿礼。”我笑眯眯道:“知道你不会要,我说说罢了。这么好的宝贝,怎么舍不得给你呀。”

      他们俩一起笑了,胤祥道:“原本就是四哥特意给你寻来的,模样精巧好看,姑娘家拿着玩儿正好。洋人的玩意儿,奇技淫巧而已。”

      奇技淫巧?我低头没说话,翻来覆去地细看手中的怀表。胤禛沉思道:“也不尽然。皇上看重西学自有缘由,这些物事虽只玩物,已见精巧。上回在老五府上看的西洋火枪威势极是不凡,比之前朝火器有过之而无不及。假以时日,倘若兵戎相见,不知大清胜算几分?”

      我抬起头,目瞪口呆。清朝不肯忘本,坚习弓马,对火器并不如何重视。胤禛竟然能从一块怀表、一把火枪想到国防大计上,居然还准确预计到日后交兵的劣势,这份眼力见识可不是人人有的。胤祥一愣,见我一脸花痴,忍不住又哧哧笑了起来。……

      我斜倚在床上,摩挲着表盖上光滑的宝石,低头微微笑。想着八成这会儿他们都还没睡,反正我也睡不着了,不如做一顿夜宵送去。晓霜在外间睡得正熟,我没叫她,一个人轻手轻脚摸去了厨房。

      值夜的下人没想到三更半夜我溜达过来了,倒吓了一跳。我在厨房转悠了两圈,东摸摸西摸摸,找了点青菜蘑菇,剁了点鸡肉,混着白米煮粥。那个下人一直扎煞着手在我旁边绕来绕去,只是不敢开腔。我被他逗乐了,笑道:“你去睡,我自个儿能行。”那人陪笑道:“这些粗活儿格格做不惯,当心烫了手。”

      做不惯?真以为我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了。我笑而不答,待粥煮好,交待一声“去睡吧”,在他诧异的眼神中拎着食盒昂首挺胸迈出了门槛。

      秋天的夜已经很凉了,我就披了一件薄褂子,小风一吹,瑟瑟发抖。好不容易一步步蹭到了书房,门口的小厮一看是我,无声无息让到了一边。走到外屋门口,刚撩起厚帘子,一股暖意涌来,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

      外屋里胤祥正坐着翻看卷宗,听见动静抬头,一怔:“怎么还没睡?”又吩咐一旁小厮:“给格格拿件披风。”

      我把食盒放到桌上,往里屋张望了一眼,笑道:“饿了吧?”

      胤祥笑着揭开食盒,抽了抽鼻子:“好香啊。”我得意洋洋地一一端出,道:“这可是我的手艺。”胤祥一顿,抬头莞尔。我见他笑得奇怪,待要问,里屋传来胤禛的声音:“是立雪来了?”说着帘子一动,弯腰走了出来。

      我嫣然一笑,忙盛了一碗粥,小心翼翼吹着端了过去:“当心烫。”胤祥在一旁笑:“好嫂子,我怎么就没人搭理?”我早被他嘲笑得麻木了,一脸若无其事:“谁叫十三爷不把福晋带来?”

      他们俩无语,一齐低头喝粥。

      虽然是客中,一切从简,但我总还是想方设法为他们准备些爽口又营养的食物。本来就累,睡眠又不足,不吃点好的怎么经得住?胤禛是个省事的,胤祥也不怎么在意吃穿,两人谁都不会留心什么有营养什么没营养。这晚上的一顿饭,若我送去还好,若我不惦记,他们也就埋在没完没了的邸报、公文、折子里面,压根想不起来还有宵夜这么一回事,真觉出饿了,最多啃两个饽饽。

      胤禛在我面前有说有笑,可我还是能看出来他这几天心绪不佳。总想旁敲侧击问问胤祥,无奈白天不见人,晚上见面了三人又总在一块。

      这天好不容易正厅有客,我瞅了个机会让小厮进去趴在胤祥耳朵边儿上带了句话,不一会儿,胤祥就不紧不慢地踱了出来,一见我站在廊下招手,紧走几步一把扯住我转到了回廊后头,低声道:“什么了不得大事,非得这会儿说。”

      我拍拍他的手臂:“也没什么,就是问问这两天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你四哥的眉头都快拧成疙瘩了。”

      他像不认识似的看我:“就这?”

      我点点头,想了想,问:“是不是西藏那边儿不顺?军粮出岔子了?”

      他皱眉不答,半晌才挤出一句“不是”。我叹了口气,道:“你累不累啊?想那么多做什么。每回不都是找你透点风儿,四爷哪回不知道?”

      他也叹了口气,道:“不为四哥的脾气,只你一个姑娘家,不想着钗儿粉儿,整天倒琢磨这个,真不明白你在想什么。”我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就这样。”说着又推他:“你就别啰嗦了,快说重点。西藏那边儿现在怎么样?”

      胤祥道:“西藏没什么,上月延信将军已轻骑护送□□到了拉萨,还办了坐床礼。这回准噶尔那边儿是掀不起什么浪了,真麻烦的倒在眼皮儿底下。”

      西北现在是重中之重,听说那边顺利,我先就松了口气,一听说眼前有麻烦,头又大了:“你就不能一次把话说完?”

      胤祥连说带比划,几句就把事情解释明白了。原来陕西两年歉收,他们两个这回是要将河南开封等府现存的二十万石仓谷运往西安,贮仓备用。上月底,皇上又派官员往陕西分途赈济,由各部院司官十二员分三路携户部库银赈济灾民,还将陕西所属常平仓谷六十九万二千石,甘肃所属常平仓谷六十七万二千石,酌量动用散赈。

      这样一来,胤禛这边儿可说是最轻松的,按理原用不着派两个皇子走这一趟。可是,赈灾、打仗都要钱,而各省钱粮亏空竟然还没还完。康熙谕示各省督抚确议,怎样才能除弊清理,最后,是胤禛管理的户部汇总各省督抚复奏,定下一例:

      州县官征收钱粮应随征随解,迟延不解者,知府查报参处。如州县批解钱粮而布政使抵充杂派,扣批不发者,许州县官申报督抚,并报部院题参。现有亏空各督府应确查原因,如知府共同徇隐以致亏空者,即行参革,由知府独赔。州县官有虚报亏空者,督抚据实题参,审明定拟,于本犯名下追还。如系因公挪用以致亏空者,州县官革职留任,限年赔完。州县亏空钱粮,知府揭报而布政使不转报,或已转报而督抚不即题参者,许知府申报部院,将督抚布政使照徇庇例议处,仍令分赔。卫所官员亏空屯卫等项钱粮,照地丁例处分。各督抚于州县亏空事前不尽心防范,事后不竭力补项者,严加议处,责令分赔。

      这个复杂又复杂的定例我听得稀里糊涂一知半解,隐隐约约又好像明白一点儿,似乎八个字:责任落实,互相监督。总而言之,一定要在短时间内尽量往回多弄点银子,这才是他们俩这回出门的主要任务。

      我听了这番话,头疼得更厉害了。一提到钱我就犯愁,估计还是前两年落下的后遗症。为什么到处都要用钱?为什么人人都在借钱?为什么人人都借钱只让他一个人追在后面要钱?这是什么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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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层出不穷的棘手状况,在扬州停留的时间比预计晚了许多。即便如此,胤禛仍然按照我的愿望绕道杭州。只是如此一来,剩下的路程只好快马加鞭一路狂奔了。

      杭州,杭州,只是年余,竟觉得阔别已久。大概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地方让你想起时会觉得风情万种柔情荡漾。好像很久以前就认识了,唐朝或是宋代你就已经来过这里,你的心中就已经铭刻了这样的风景,或是人。

      杭州,就是这样一个城市。

      这么一想,心就开始如水般柔软。好像春天里,西湖边遍地的红花绿柳,那么轻柔的盛开着。

      只是,这是秋天。此刻京里已是黄叶遍地,万木萧疏,香山的叶子也都红了。眼前清透的杭州城却无比生动,长堤外云淡风轻,天是瓦蓝瓦蓝的澄碧,如同早春。空气里弥漫着秋草的香,车轮吱吱扭扭地停在长街尽头,他伸手为我打起帘子,望着我微微笑:“我们到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2章 【履綦无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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