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生》夏左夏右

6、六

　　六
　　时间过的飞快，而且年龄越长，就过的更快。
　　据说这是有科学依据的，人类小的时候正处于认识世界的状态，大脑中记忆的部分接受外界刺激的频率很高，很短的时间里记得很多的事情，就会觉得时间好像变长了；慢慢长大，人们需要调用记忆的事情越来越少，每天都有规律的活着，时间就会越来越快。
　　反正这几年对豫生来说是过的挺快的，一帆风顺，回想起来几乎没有什么可以停顿的地方。三年前他顺利的考上了离家比较远的重点高中，学校里没有一个人认识他，而且实行封闭式管理，他开始住校。高二的时候进了理科班，倒不是他多喜欢，只是因为理科比较费脑筋，他不是个聪明人，这样就没有时间想别的什么。
　　他更加的安静乖巧，什么事情都一丝不苟的，也越发沉默，脸上无意的就流露出近于忧郁的神情，加上他的圆圆脸，大眼睛，身材瘦弱修长，女生们比着日本漫画，私下里管他叫冰美人，萌的了不得，几乎整个学校各个年级都有所耳闻。
　　这些当然不在他的视线范围，他发了狠的要把每件事情做到最好，然而现在终于要离开这个喧嚣拥挤的城市了，他考上的是北方的一所学校，在一座名字听起来就很古老的城市。
　　火车站里人潮涌动，人们扯着嗓子说话才能听得清楚，豫生没有让他爸送，一个人坐在候车室里，面无表情，有些木木的。但是他的面无表情，在人看来就有点怯怯的，含着羞，好像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人似的。
　　他爸还是老样子，只是更加落魄了似的，鬓上也有些花白了，这几年他们的话越来越少了，刚开始是因为豫生生病，不说话，后来是慢慢习惯了，两个人的生活都极有规律，每天几乎一个样，几年像是一天，也没有什么话好说。
　　“哎，同学，能不能帮我看下行李？”一个女孩的声音，倒吓了他一跳，回过神来，见是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女孩，笑盈盈的，拿着个大箱子放到他面前。
　　他没明白，就有点疑惑的朝她笑了笑，那个女孩到当是他答应了，说了声“谢谢你了哈”就转身跑了，豫生看着她跑到门口就跟一个男孩抱在一起，那男孩还朝他点头笑了笑，拥着女孩走了。
　　豫生这才明白过来那女生的意思，就把那箱子又往自己身边挪了挪，忽然想到自己的车还有一个小时就开了，这女孩是什么时候的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拿箱子呢，想着就又自己摇摇头。
　　离开车还有三十分钟，那边等着检票的队伍排了老长，还不见那女孩的身影，不由得有些着急，左右为难了。眼看要开始检票了，才看见从候车室大门那跑进来一个女孩，跑得急，脸上红彤彤的，到了豫生面前停下了，豫生才认出这就是刚那女孩，忙把箱子给她说：“你的箱子，我要检票了。”说着转身去排队，后面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回头见还是那女孩，就一脸疑惑，那女孩倒是甜甜笑了：“很有缘啊，你也去济南？”
　　“是，”豫生这才明白那女生也是敢这趟车，见她拖着一那么大的箱子，自己的行李倒少，就说：“我来帮你那箱子吧。”
　　那女生也不客气，就把箱子给他，自己也接过他的行李，自然的很，倒好象认识了多久似的。
　　豫生也没说什么。
　　终于颠颠簸簸，跟着人群挤着上了火车，找到位子安顿下来，豫生才发现两个人在一个车厢，但是两个人的位子离得远。那女生挤到豫生那里，拍了拍他旁边的一个中年人说：“叔叔，能不能给你商量一下换个座位，我想跟我男朋友做一块。”
　　豫生一愣，望着那女生跟他眨着眼睛笑，中年人看了看他们俩就站起来，那女生给他指了位子，不停说：“叔叔，谢谢您了，您真好！”就做到豫生旁边。
　　豫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生，有点局促的冲她笑了笑，那女生哈哈笑了，豪爽的很：“我是林亚如，你叫什么？”
　　“哦，李豫生。”
　　“豫生？”
　　“豫是河南的简称，生是出生的生。”
　　“哦，你是去上学的吧？”
　　“是，S工大，机械学院。”
　　“哦，我也是去济南上学，S大，传播学院。”
　　………………
　　林亚如十分健谈，原来她也是大一，第一次去，不过那时候豫生还是很沉默，又是在陌生人面前，所以两人倒也没有说多少话，只算是认识了。

　　机械学院的课程还算紧张，大一的新鲜大二的混沌都在忙碌中度过了，慢慢的习惯了济南的气候，春天和秋天都短的厉害，过了冬天就热的像夏天，秋风刚吹了几天，就是寒冷的冬天。倒也怎么见到老舍笔下济南冬天的美丽，污染的严重了，一般的天气都是灰蒙蒙的，冬天却也下的少，零星的，倒是到处是灰色的树，光秃秃的。
　　这样经济飞速发展的年代，即便是古城也是蠢蠢欲动，斑驳的墙上刷上新漆，新的建筑拔地而起，老城区渐渐变成城市的伤疤一样，被遮住了，藏在角落里，羞于拿给人看。当年引以为豪的家家泉水，户户垂杨的景致早已消失的干干净净。
　　这两年离开上海，长了两岁，也慢慢变得淡然了，不像以前那样沉默，但眉宇间那一抹犹豫像是生了根了，即便是笑的时候也还是含着些感伤。
　　大三开学一个多月了，还是热得厉害，中午豫生去了附近的植物园，下午两三点钟才回来，没有事，漫无目的的走着，转弯的时候瞥见后面一个穿红衣服的人影，留意了就发现她跟着自己，直到进了学校，豫生特意拐到超市，见那女孩也跟进来了，偷偷看他，碰到他的目光就扭头。豫生觉得好笑，出了超市就站住了，那女生出来见他还没走就一愣，马上又笑了，豫生见她好像一点也不否认跟着他的样子，有点疑惑的看着她，那女生忽然两眼放光，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似的，冲上来说：“怎么？不记得了，我是林亚如！”
　　豫生更加迷惑，是有点熟，但是这个学校女生是稀有动物，没有道理他不面熟的，而且那女生一身红衣服，头发披着，是时下最张扬的打扮了，但是他认识的人里面好像没有这样一个。豫生倒不好说自己忘记了，冲她笑了笑说：“林亚如呀，你好。”
　　“切，”那女生撇嘴，“我就知道你不记得了，两年前，上海火车站，想起来了没？”
　　“噢——”豫生这才恍然大悟一样，夸张的样子让林亚如又哈哈笑了起来，豫生也笑了，“好久不见，你这是干吗呢？”
　　“纯粹是个人爱好，跟踪美男，尤其是疑似小受！”
　　“啊？”豫生没反应过来。
　　“哈哈，开玩笑的，我们马上就要是一个学校的了，要合校，听说了没？”
　　“这个听说过，你是传播学院的是吧？”
　　“嗯，还好你还记得这个，要不然我可要怀疑自己的魅力了。我现在是文艺部的，负责咱们的一个庆祝晚会的组织，今天还是第一次到你们这儿，不熟悉地形呀，好多办公室都没有找到。”
　　“这个好办，你要去什么地方，我这是现成的向导。”
　　“那谢谢了，嘿嘿，你不去我也要拉着你去的。”林亚如说，“现在是要找什么东配楼，找一个张老师协调事情，可我连主楼都没找到，那里去找什么东配楼？”
　　“那就跟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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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下午爬上爬下，又是找老师协调又是开会讨论的，豫生一陪到底，知道天都擦黑了才完。林亚如是个能力卓绝的，事情办的井井有条的，果断又利落。豫生心里暗生佩服，他平时低调随便惯了的，什么事情由着它是怎么样就怎么样，到不十分关心，今天一边看了林亚如这样的作风，平时的阴霾就好像一扫耳光，人也跟着开朗了几分。
　　忽然觉得这样的生活也不错，老把自己闷在自己的小笼子里久了，就忘了还有另一个世界，还有这样的生活方式存在，心里不免对林亚如又亲近几分。
　　林亚如作为答谢，一定要请豫生吃饭，豫生开始还说要尽地主之宜，他请，林亚如笑着说害怕没有机会么，来日方长，今天就先答谢呗，就不好推辞了，两人说笑着往学校北门去了。
　　北门附近有一条小吃街，大抵每个大学附近都有这样的一条街吧，出门的时候就闻见香味儿，林亚如笑着说：“我第一次来，早就听说你们学校边的这条街，都说百闻不如一见，我看是百见不如这一闻呀！”
　　豫生也笑了，刚要说什么，就听见林亚如一声惊呼：“啊，岳晓东，你怎么在这里？！”
　　豫生抬头，就看见对面走来一群人，别人没怎么注意，就看见中间的那个长的挺高，忻长挺拔的，貌似就是岳晓东，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抬头看过来，看见林亚如就眼前一亮，快几步过来了，道：“我今天来联系宣传部的事情，对了，其中还有要配合你们晚会搞的宣传呢，你过来也是为晚会的事情吧？”
　　“是啊，不过有帅哥相伴，倒是十分顺利，”说着转头向着豫生说：“这是学生会宣传部的，岳晓东，”又转向岳晓东说：“这是我新发现的帅哥，李豫生。”
　　本来这样介绍的场面本来就让豫生有些陌生拘谨，林亚如又言语俏皮，本来不过是今天才见第二次面，倒好象多熟似的，不过在陌生人面前又不好露出什么，就朝岳晓东点头笑了笑，矜持的很。
　　那岳晓东倒没怎么在意，也是爽朗的性格吧，冲他笑着说：“那以后就互相关照了哈，咱们以后是一个学校了，估计打交道的机会不会少，诶，你们这是干什么去呢？”
　　“哦，我请今天的帅哥导游吃饭，要不一块去？”林亚如快言快语的。
　　“哦，不了，我刚吃过，你们去吧。”岳晓东当然看得出林亚如的一口一个帅哥的，熟是熟，可不能这点眼色没有，去做个超级电灯泡。
　　又说了几句客气话，那岳晓东才走了，豫生便跟林亚如去吃饭了，不提。
　　说起来，豫生对岳晓东的第一印象差极了，本来场面就让他尴尬，后来那两个人没完没了的客气话，他站在一边不觉就有些不耐烦，还油嘴滑舌的，让人觉得虚伪。
　　那时候谁能想到之后的事情呢，好歹岳晓东还有个第一印象在豫生这里，豫生后来自己劝自己的时候就想，旁边的闲杂人等都自动屏蔽了，第一眼就看到的他，所以，认命了吧。
　　在这灯火暗淡的街角偶遇，生了之后无数的风波，想来生活总是能够让人目惊口呆，它有这个能力，并且有意炫耀了给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