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异闻录》霁明

1、第 1 章

　　楔子
　　夜，很静。只有月光顺着四周林木的间隙洒下一缕缕光，看着冷冷的。
　　明明是满月，因着此处树木繁多，竟不觉得亮堂，反而有一种阴森的感觉，让人后背一凉。
　　荒芜，虽然这里的树木很多，可是还是让人觉得荒，想来是因为这里确实没有什么人烟的缘故。尤其在这月圆之时，寂静的子夜，明明该照出家千户，却偏偏只能透过厚厚的枝叶艰难的洒下几缕光万。
　　突然，在这交错的树影中又盖了一片黑影。明明觉得他应该是很缓很慢的走着，可是两三个呼吸间他竟然已经到了北面的小土丘上，唯一被月光照见的地方，也在这里才清晰地看到那个人，一身的黑衣，连脸上也蒙着一块黑布，只有一头用一支木簮挽起的黑发和五官唯一裸露在外的双眼在告诉着别人——这是一个年纪很轻的人，并且还是一个女人。
　　不错，从那双清冷却极灵秀的眼睛可是看出这该是一个年轻的女子，更不用说那一头乌黑浓密的青丝——虽然只是一把木簪，可也只有这极简单的头饰才配得上这头秀发，寻常的金银头饰反而显得多余且俗气。
　　她望着来时的方向，轻皱起弯眉，思索片刻，似是下定了决心，足下轻移，身影飘动处竟是远去无踪了。
　　名盛风起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维扬风景，过往之人无论是文人墨客还是绿林侠士，抑或王孙贵族、平民百姓都忍不住解鞍驻留几日，醉倒在这江南多情的温柔乡。
　　维扬城内有个极富盛名的歌舞坊，名字叫做极乐，顾名思义，凡人之所往无不欣喜欢欣如登极乐之地。说到极乐坊，就不得不提极乐坊的名角儿——苏风晓。“一舞动天”苏风晓，只要是身在扬州城，就不会没听过极乐坊的苏风晓，就不会不去见识苏小娘子的惊鸿一舞。据说，五年前的维扬城教坊、青楼林立，出彩的人数多不胜数，尤其临阆苑的沈素衣一手琵琶出神入化、清芳阁的柳月眉才比蔡谢、涟漪楼的如夫人舞姿出众，除了这些妇孺皆知的人物，其他颜色出众身有所长的女子更是多的是，可以说偌大的淮扬城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儿，尤其能歌善舞的女子。
　　是以五年前极乐坊在扬州城里出现时，并未引起大家的注意。至于极乐坊出现的三月后，极乐坊的坊主派人给城内所有排的上号的人物送了请帖，说是本月十五同迎月里嫦娥下凡献舞。众人自当稀奇，可终究觉得荒唐而未放在心上。谁料当日月盈之时，极乐坊楼顶凭空出现轻纱帐幔，帐幔中似有四人抬着銮驾慢慢的向上飘去，此时圆月处竟升起了薄雾，本来月华生辉，又是晴日，按理说断不该起雾的，而偏偏数千只眼睛看着雾起了。突然有人喊道：“快看，月亮上出来了一个人 ！”众人忙看去，果不其然月边薄雾渐渐散去，一个女子的身影浮现出来，从下往上看时就像是从月亮上飘下来似的。这时銮驾也已接到，那女子广袖轻挥身子腾空悬了起来，不过一瞬就坐上了銮驾。抬驾的四人稳稳地一步步走了下来，也不过一刻四人已是踏上地面，围观者下意识的让出道路，一只手掀开帷幔露出半张脸——虽只有半张，却足够惊人。人群中不知谁家的孩童大喊了一声：“仙娥姐姐！”那女子听到，微微一笑。
　　极乐坊内灯火通明，銮驾停到门前，数十名女子皆身着纱衣恭敬地站在两旁，齐声喊道：“恭迎仙子！”容颜极美的女子出声道：“众位抬举了！极乐坊诚意相迎，吾甚为感激，愿以一舞来报。”她的声音轻柔娇媚，听得人神情醉迷，见她还要跳上一舞，纷纷涌入极乐坊。进来后方发现照得屋内亮堂堂的不是寻常的烛火，而是数十颗硕大的夜明珠。一个中年美妇敛衽为礼道：“仙人大驾，不敢以凡间烛火，思来唯有南海的夜明珠才不致亵渎了您！”那女子只微微一笑并不言语，而后素手轻挥，除了二楼栏杆处所镶的九颗夜明珠外，其余的都熄了，整个房间大厅顿时现出昏黄柔和的光。这时四周隐隐传来丝竹之声，女子身姿扭动，霎时舞了起来，乐器越奏越急，她舞的也越来越快，长袖飘处，似仙子欲乘风而去，在最后一声铮音弹出后，她的身子也停止了旋转。四周的人屏息观看，待停下来已有半刻才晃过神来，无不鼓掌称好，而跳舞的人早已不知去向。随后有乐人舞者歌者表演起来，却终是失了先前的惊艳之姿。
　　这夜后，极乐坊迎月宫仙子献舞的事传扬开来，极乐坊也算是正式进入众人的眼界。第二日，极乐坊再邀重客，受邀之人纷纷赶来，又见识了“嫦娥仙子”的歌喉，也便知原来那晚月中下凡的并非姮娥，而是极乐坊的苏娘子。苏娘子行了个礼道：“昨夜姮娥仙子因怕私下凡间触犯天律，故此让风晓代其一舞以敬大家，还望诸位宽宥风晓冒替之过。”众人昨日观舞今日听歌，早已心驰神荡，如何对此佳人说得出无理之语，纷纷道：“苏姑娘切莫这般，姑娘容颜舞姿怕是月宫仙子也自愧不如。能眼观姑娘一舞，耳听姑娘一曲，已经是不可多得的a福分。只望日后姑娘还能登台献舞，让我维扬百姓一饱眼福!”苏风晓含笑应了。自此，极乐坊名动维扬。人人皆说，不见颜如玉，不羡黄金屋。能观苏娘舞，此生亦已足。自此，一舞动天苏风晓更是名声大噪，天下皆知维扬极乐坊的苏娘子比之嫦娥犹及。
　　可美人，尤其是凡俗眼中的舞美人，再美，也不过是个女子，还是个身份不太光明的女子，自然更容易成为一个任由拿捏的什物。于是，对于一些人来说，苏风晓，成为众人口耳相传的传奇的苏风晓，更是一个可以装饰自己的什物。
　　这日，淮扬城内来了个不速之客，点名要见苏风晓，而众人皆知苏风晓自三年前便不出现在人前，更遑论此人言之凿凿要苏风晓委身为妾，从此不得再抛头露面。苏风晓虽是卖艺之人，却极是有脾气，她若不愿，便是当今圣上也不假颜色，更何况她向来洁身自好，虽处在歌舞坊却是自由之身，跳舞唱曲也不过是兴之所往。因此听到那男子如此无礼，当即让人赶了出去。
　　这本来并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后来却发生了一系列事情让这件本来无足挂齿的小事成为不容忽视的“大事”。
　　七月，夏热欲去，秋日将来，却偏偏是极闷热的时候，这种天气，连街头卖馄饨的王大二大清早守着摊儿也没精打采，旁边树根儿那里整天被过路玩耍的黄口小儿逗来逗去的那条大黄狗也蔫了吧唧的伸着大舌头。这时一队官差慌慌张的跑过去，王大二探着脑袋好奇的看过去，却发现方向正是五年前一出现便夺人眼目的极乐坊。
　　极乐坊除了一呜惊人的活招牌苏风晓，房屋构造也极是精巧。它一共有三层楼，每层都别有洞天。一层是跳舞唱曲的所在，一层的客人大多图个热闹。二层是各种雅间独舍，来此之人大多是文人雅客，小酌独吟，享人生乐趣。而三楼，却是禁入的。最起码来往涟漪楼的客人不知凡几，却从来没人进过三楼，便有强行进入的，也都被打残了双腿扔了出来，其中甚至包括知府家的公子。而知府大人气势汹汹的找上门来，却是满头大汗的被仆从搀了出去。
　　因为此，所有人都知道极乐坊是个不能惹的存在，至少知府大人是不敢惹的。
　　而今天，王大二不错眼儿的瞧着，这群官差可正是冲着东边的极乐坊去的。
　　极乐坊一楼大厅里，早就不见人的苏风晓面容沉静的倚在柜台前，风姿甚美，可是衙役们并没有那个闲心看美人儿，为首的态度为难：“苏姑娘，大人他也知道这跟您没什么干系。可是死的人在城里只跟极乐坊起了冲突，又是因为对你态度不恭。何况死的人不是别人，是那位的儿子，纵然极乐坊不是普通的风尘地，大人那里也只能请您过去，说清楚查明白。所以……。”
　　苏风晓沉吟片刻，道：“王捕头不必担心，既然此事涉及到我，我自然不会让你为难。且待我回房换件衣裳，便随你们回府衙。”
　　王忠自然说好，吩咐了众人在一楼等候。
　　苏风晓上了三楼，换了身衣服，坐在梳妆镜前，拿起玉梳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想起三天前那个夜里，月光如水，她坐在窗前看着一丝丝月光照在身上。而下一秒，她腾身而起，看向窗外郁郁葱葱的繁茂枝叶上立着一个全身黑衣的人，一根木簪挽了三千飘扬的青丝，面上罩着黑布只有一双灵动妙目在月下越发的清冷：“三日后，你会有个大麻烦。若是信得过，衙役来时你便在这窗棂上敲击三下，我会助你脱离此劫。”
　　也罢，不管是不是局，也不管那女子是何来历，既然她那般说，那她便以身为饵，把这些人一个个找出来，放到一起收拾，还省了麻烦！苏风晓眼中闪过一抹厉色，伸手在窗棂上敲了三下，便下了楼。
　　在她转身的刹那，一只遍体通白的鸟儿扑棱着翅膀向西飞去。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发表文章，有些不好的敬请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