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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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浪淘沙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
垂杨紫陌洛城东。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
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
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戚少商拎着酒坛独自一人来到了六扇门的高处，周围寂静无声，月光洒在他的身上，带着一种渗入骨髓的寒意。三年了，物是人非，即使是月亮也不一样了。他明明深刻的记得那晚的月亮柔和的令人心醉，就仿佛情人见低语的呢喃，是什么开始变成了现在这般的清冷、惨白？
傅宗书和黄金麟死了，顾惜朝疯了，也失踪了，世间没有知道他是生或死，一切的血腥就像一场梦一样，随着梦醒，似乎都消逝了。大仇得报，可是为什么自己仍然开心不起来？为什么当自己看到老八刺了他两剑的时候，他会心痛，恨不得那是刺在自己身上的？为什么几年下来，自己会在不断找寻他的下落？为什么每每午夜梦回，那个青衣书生都让自己忍不住的潸然泪下？
戚少商拼命的往肚子里面灌酒，明知借酒消愁愁更愁，可是仍然奢望这酒能够带走自己所有的愁绪和对那人不应该有的牵挂。一口接着一口、一坛接着一坛，只是酒量太好，神智依然清晰如常。
顾惜朝,你若是知道堂堂的九现神龙戚少商如此为你牵肠挂肚,不知会做何感想?
是不是不曾相见，就不会怀恋。如果不会怀恋，现在自己是否不会愁绪满怀。他想了一万个如果，却不得不承认这也许这就是命吧，也许从见到他的那一眼开始，命运的丝线就把自己和他缠绕在了一起，越是挣扎、越是纠缠、越是痛，越是想把他忘掉，却越是刻骨铭心。
“戚大哥，”一个白色的身影，轻灵的落到了自己的身边。
是追命。
“有好酒，居然不告诉我，太不够意思了。”追命抱着一坛酒，想是之前喝了不少，脸颊红红的，说话间都带着一股浓烈的酒香。
每当戚少商看到那张和他几乎相似的脸，心就开始隐隐作痛，如果说顾惜朝是月亮，发出幽冷的光芒的话，那追命就是太阳，即使是不笑，可是仍然让人感到火一般的热情。在自己的印象中，那个人的嘴角似乎永远挂着嘲弄的笑意，似乎很少看到他像追命这般发出来自心底的笑容，即使是酒肆那一晚，戚少商也无法分辨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戚少商好不容易将眼睛从那张脸上移走，叹气道：“你不是被诸葛先生禁了足，还有胆子去喝酒，不怕他再罚你这一个月都不准踏出六扇门？”
追命嘟着嘴巴说道：“师傅太坏了，居然要禁我的足，哼，也不想想我追命是什么人，堂堂一个南方总捕，弄点儿小酒，还不是探囊取物一样容易。”
戚少商失笑，这追命是一天也离不开酒了，明明是同样的脸，那个人只要一喝，就满头的烟霞烈火。
“你还在想着顾惜朝？”
戚少商闻言一惊，道：“你……”
追命收敛笑容，幽幽的说道：“我看你天天都在偷偷翻阅那本《七略》，便知你心里所想的就必是那本书的主人。”
戚少商脸微微一热，掩饰道：“他是我的仇人，杀了我那么多的兄弟，我自然是恨他的。”
“你恨他背叛了自己的信任，你也在恨自己到了如今，还忘不了他。莫是没有了爱，又怎么会有如此深刻的恨？”
戚少商无语应对，没有想到平时嘻哈成性的追命，在某些方面也会如此细腻。只是这样的追命太不对劲了，不，从前几日，诸葛先生宣布了铁手和芙蓉的婚期之后，追命就开始变得不对劲，天天晚上出去喝酒，还打了王爷，结果被诸葛先生禁足一个月。
“追命，你看起来很不开心。”
追命闻言，狠狠的瞪了一眼戚少商，不悦道：“谁不知道我追三爷每天都过的很开心，戚大哥可不要胡说八道啊。”
戚少商沉声道：“你不用否认了，从诸葛先生宣布了铁手和芙蓉的婚期之后，你一整个人都变得不对劲了，如果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不要把它放在心里，时间长了，你会更加的不开心。”
“哈哈哈……”追命哈哈大笑了起来，举起酒杯，猛的灌了一大口的酒，有些喘气的说道，“我不开心，我怎么会不开心，他终于要成亲了，我在为他高兴，戚大哥，我真的很开心。”
“你不能再喝了，酒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戚少商一把按住了酒坛，沉声道，“你骗的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你这是在自欺欺人。”
追命有些醉意了，晃动着酒坛，问道：“戚大哥，你说喜欢一个人如此的难受，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的不顾一切的去喜欢别人？”
戚少商无法回答他，因为同样的问题他已经问了自己几百遍，却始终没有答案。
追命苦笑道：“你看，连你也回答不了我的问题，戚大哥，你帮不了我，你就让我继续喝下去吧。”
戚少商也端起了酒坛：“既然如此，你一个人喝岂不是太乏味，要喝就一起喝，喝他个天昏地暗。”
“戚大哥，只怕你这个神龙捕头大人，还不如我。”
“笑话，来，喝。”
“但愿今晚，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罢了罢了，他一口将酒饮尽，酒入愁肠化做相思泪，只是这相思泪已经快把自己给淹没了，罢了罢了，如果现实中见不到你，也许在梦中能够把你拥入怀中。
临安
铁手走进临安府尹的府衙大门之时，已是正午，江南的初夏带着一种沉闷，让人缓不过气来。
铁手的心情也和天气一样，沉闷难舒。
原是为了赶回完婚，一在早便路过临安，却不经意间听到一个惊心动魄的消息，武林大善人李开泰被人夷了满门。临安的府尹日前已捕获凶手，他正是李开泰收留的琴师——铁手和戚少商找了三年的那个青衣书生。
对于铁手来说，这杀人如麻的顾惜朝只是贱命一条，是死是活，与自己并无关系。只是顾惜朝的命是晚晴用自己的性命换回来的，铁手对晚晴的亏欠太多了，这辈子救赎的唯有方式，就是守住她心念的顾惜朝，希望她九泉之下能够安息。哪想到三年前顾惜朝自六扇门逃逸后，三年来就一直消息全无，直到今日。
思至此，铁手的目光中跳动着簇簇的怒火，那个该死的顾惜朝，未想如此的不安份。
那门口站岗的小兵看见神色冷峻、面沉如水的铁手，还未开口询问，只见铁手手中的那枚金牌令箭，吓了一跳，他也是一个见过世面的人，惊讶过后，立即前往衙内通报。
不须时，一个瘦弱的、身着官袍的中年男子，匆匆忙忙的前来相迎。
“下官郑书明见过大人。”
铁手原来辞去了六扇门东方总捕的称号，却不想在一次无意间救了皇帝一命，皇帝念他的才情，特赐金牌令箭一枚，令其重回诸葛门下，依旧是东方总捕，令他不得不感叹这世事的无常，想要自由偏被这世俗牵拌。
铁手沉声道：“听说府尹已经抓到了凶手，现在何处？”
“正在府衙大牢之内。”
“你带我去，我要立即提审此人。”铁手看见对方迟疑的神色，追问道，“怎么，大人有何不便？”
郑书明一楞，立即点头赔笑道：“大人说的这可是玩笑话，这凶徒落了法网，最后还是要通过邢部才可定夺，六扇门怎……”
铁手紧皱眉头，打断了他的话，道：“好了，废话少说，前面带路。”
“是，是，”郑书明擦了擦额头的汗，丢了一个眼色给师爷，师爷心领神会，立即抄近道，赶往大牢。
听闻这铁手和顾惜朝可是交情非浅，师爷按捺不住狂跳的心脏，在这个时候，可造成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
师爷到大牢之时，顾惜朝正在受刑。
他手脚被缚，裸着上身，满是鞭刑，低垂着头，脸色苍白。
“顾惜朝，我劝你老实一点，”牢头拿着铁鞭，冷笑连连，“实话实说，不然可有你的罪受。”
顾惜朝抬起头，那双沉如星子的眼睛更加的幽黑，嘴角挂起一抹冷冷的笑意：“不知道牢头大人，想让小的交待什么？”
牢头怒声道：“你杀害李大善人一家老小，为何下手？如何下手，还不给我从实交代，否则别怪爷爷我手中的鞭子，不认人。”说完，又是一记猛鞭。
顾惜朝紧皱眉头，嘴角依然在笑，声线中带着一种逼人的杀气和戾气：“三十四，一共是三十四鞭。”
“什么？”牢头一头的雾水。
顾惜朝呵呵的一笑，眉眼弯弯，刹是好看，“牢头和几位衙役大哥不知道吧，你们打了在下三十四鞭，在下这两天都记在了肚子里，”他侧了侧脸，笑颜如孩童般的纯真，只是那语气似乎要把人冰冻三尺，“哪天有机会的话，顾惜朝定要双倍奉还。”
牢头被他话中森冷的杀气和血腥骇的倒退了一步，才勉强站住，牢头和衙役都忘记了，这个被他们囚打的犯人，三年前正是把京城闹的天翻地覆，甚至差点要被迫改朝换代的恶魔。
“好你个顾惜朝，”牢头色厉内荏的吼道，“来啊，给我死命的打，老子倒要看看他还能记得做多少。”
鞭子像雨点似的落到了顾惜朝的身上……
被制的穴道，让顾惜朝完全提不起内力，原本就瘦弱的身子哪里能抗的过这一鞭比一鞭重的刑法。他疼的几乎要晕过去了，只是那薄薄的嘴唇仍在不断的抖动，吐出一个个让衙役心寒的数字——
“三十八……三十九……四十三……”
“住手，快给我住手。”一个声音打断了行刑。
牢头连忙命令众人住手，笑道：“这不是钱师爷，怎么，今日大人要提审这厮？”
钱师爷摇着头，急促的说道：“他人怎么样了？”
那人咧嘴笑道：“师爷放心，这家伙没死，但起码少了半条命，只是大人若要提审，今日恐怕不妥。”话刚落，就得到钱师爷的一个大巴掌。
“师爷，你……”
“混帐，”钱师爷怒道，“谁让你动这么大的刑的？”
那人捂着脸，委屈的道：“可是，不是您让我往死里打么？”
钱师爷脸色难看：“快，快到人放下来，拿件干净的衣服给他套上，六扇门来人了，这铁手当年可是和顾惜朝有过交情，他若是发火，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众人连忙七手八脚的刚顾惜朝放下，把新的囚衣往他的身上随便的一套，家伙都还来不及收，那铁手和郑书明已经来到了大牢之内。
“师爷的手脚倒是挺快的。”铁手是笑非笑的说道。
“哪里，”师爷干巴巴的笑道，“我已经令人把顾惜朝带出来了，不知道大人要在哪里审讯？”
顾惜朝吃力的抬起头，喘气着，讽刺道：“铁手大人，来的可是及时啊。”
铁手一扬眉，语气冷然：“三年不见，你闯祸的本事还真见长了。”
依然的剑眉星目，脸色苍白，同一身的狼狈相比，却掩饰不住那飞扬的锐气和气定神闲，铁手不得不感叹，既使他失了势、下了大狱。也仍然是那个傲气逼人的顾惜朝。
顾惜朝笑了笑，掩饰那眉底的黯淡，不以为意道：“顾惜朝别的本事没事，就这闯祸的本事本就一流。”
郑书明在一旁道：“大人，时间不多，咱们还是抓紧审案吧。”
铁手皱了皱眉头，仔细的打量起顾惜朝。他断狱无数，看顾惜朝脸色苍白的吓人，那伸长的脖子下，隐在衣领间的痕迹，脸色突的沉了下来，连声音都带上了几份寒意。
“你们对他动刑了？”
郑书明支吾的想要解释道：“大人，这个……”
“郑大人不用多做解释，”顾惜朝扬眉讽刺道，“铁手大人可是精通刑狱，牢房里的这一套，他又怎不知晓？”
铁手不理会他，伸手拿起那个铁鞭，乌溜乌溜的，上面学挂着倒刺，有一股子呛人的味道，想是在辣椒水中浸泡了许久。
铁手心中怒气顿生，运起内力，那铁鞭“啪、啪”两声，断了数根，把众人吓的面如土色。
“大人，你这是？”郑书明有些胆颤心惊的回答道，“这个只不过是审案的工具。”
“哦，府尹大人原来就是这么审理案件的。”铁手阴沉着脸，仿佛要滴出水来，“你现在立即派人把这里所有的刑具都收拾起来，若是让我知道你严刑逼供的话，你小心自己的乌纱帽。”
郑书明心中大骂这铁□□抓耗子多管闲事，嘴上却唯唯诺诺的应道，“是，下官知罪，”顿了一顿，立即挺直的腰身，把那之前执行的人叫了过来，又是一个巴掌，“孟牢头，大人的话你听明白了没有。”
可怜的孟牢头捂着脸，边点头，边招呼手下赶紧把刑具都收拾起来。
铁手看着瘫在地上的顾惜朝，眉头又皱着起来：“你现在立即把牢房打扫清楚，再提桶热水进来，把他给我清理干净，再去请个大夫，请记，要全城最好的大夫。”
“是，是，是。”郑书明立即应声道。
“这件事情就让小人去办。”钱师爷立即一溜烟的跑掉了。
几个衙役扶着顾惜朝在椅子上坐下。
顾惜朝的眉眼疏展开来，说不清的风流，笑吟吟道：“有劳铁手大人了，只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顾惜朝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铁手大人成全。这位郑大人，在顾惜朝的身上下了一十二根的金针，还望铁手大人一并剔除了去。”
铁手眉头一皱，冷哼一声，道：“以你现在的处境，说什么要求，不显的太多余了么？”
郑书明在一旁，连忙紧张的应道：“大人，这金针可不能解，若是逃脱了，要再抓，恐非易事。”
顾惜朝轻轻一笑，讽刺道：“大人若是怕在下逃狱，不妨在这里多布置一些人手，更何况有铁手大人亲自坐镇，顾惜朝终是有天大的本事，怕也难以逃脱。”
铁手沉声道：“顾惜朝，若你安分呆在此处，金针解与不解，又有何区别？”
顾惜朝冷冷一哼，也不再言语。
“你今日好好休息便是，明天再讯，”铁手转对郑书明，沉声道，“尸体现存放在何处？”
“在城西北的义庄中。”
“现在就去，你前方带路。”
铁手来了，说明六扇门也要牵涉到这个案子来了，顾惜朝靠着椅子，自顾自的想着。
不知道这回诸葛神侯会派谁来？是冷血，追命？还是……
想起那人俊郎的脸庞，微微一笑，若隐若现的酒窝。
案子牵扯到了自己，那人一定会来。
顾惜朝感觉到自己有些雀跃了，这样的感觉他很久都没有过了。
他甚至有些兴奋，和……怀念。
怀念那人的笑，三分的爽朗、七分的豪气，他甚至想听到那人用饱含愤怒的语气喊自己“顾惜朝”。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