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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许七七(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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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花开的初夏,身心疲惫。
寂寞厚得像一张毛毯,身体不断地被它亵渎、侵蚀,在缠绵的包裹下延续腐烂。
夏九九不理我。
林蓓和林冽休学了。
邢乐乐开始和我保持距离。
许臻荣的工作突然也忙起来,偶尔还会要加班。
一时之间,好像所有人都从我身边走开了,只留下我一个站在空荡荡的广场上,不知所措。
祸不单行,就在这样一个四面无援的境况中,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寻隙而入,让我的脑子一团糟。
这时候好像应该感谢一下邻座的季侑,若非他时不时语带讥讽,惹我生气,恐怕我早已经忘记自己还是存活在这个世界的一个活生生的个体。
美工课上,漫不经心地听课制作模型,手指不小心被图钉扎到,血不断从手上的伤口中涌出来,我盯着它,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昏昏沉沉的,居然不知道痛,任新鲜的血液一滴滴地坠落在地板上。
我突然想起一个人,一件事,我几乎已经忘记了的,可是,我又想起来了。
他让我的血液铺陈在潮湿的巷道里,绽开,像一朵花,比夏九九身上的绝望之花还让人绝望。
我发现自己的血不是鲜红色的,它的颜色与罪恶相同。
原来,在不经意间,我的负罪感早已深入骨髓。
我好像真的不属于这个年纪。
我心里的伤比任何同龄人都深刻。
在我的心底还是镌刻着那个人,那件事。
彩色的生活从此黑白,人生从此茫然而固执起来。
当美工老师开始视察其他同学的手工模型的时候,季侑侧身朝我桌上扔了一个创可贴,然后又像没事人一样专注地做起自己的事情来。
人有的时候真的很容易感动,我拿着创可贴怔了很久。季侑,他不是讨厌我吗?而且邢乐乐曾经叮嘱我要我小心季侑,说他对我别有用心。我倒是忘了这件事情,记忆里比较深的事情还是奥林匹克数学竞赛前季侑说的话:“这一次,我一定会赢你。”
我包扎好伤口,心情很复杂。
中午,阳光适中,我一个人迎着春末初夏清爽的风坐在双杠上。双杠下面是我夏九九送给我的饭盒。
我都记不清自己买了多少个饭盒了,似乎还是有人在乐此不疲地把它们扔掉。怎么会有这么多无聊的人,喜欢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以至于我现在不得不把夏九九送给我的这一个随身携带,免得也遭了无聊人的毒手。
我环住双肩,仰望天空,像一个渴望救赎的人,怀着深情,绝望地等候。
我不知道自己在等着什么,也许是一个人,也许是一件事,也许只是在等待,等着我自己开窍那一天。
为什么要开窍呢?我也不知道。
我睁不开眼睛,夏日璀璨的阳光成了最耀眼的假象。
阳光看久了便觉得苍白,我爱上了任何一种极至的幻觉。因由如此的向往无果,陷入蒙昧。
我差点在阳光下沉睡,但被金属物敲击栏杆的声音而惊醒。栏杆是铁的,带着铁锈之气在阳光下无知无畏。
是季侑左手尾指上的戒环。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戒环敲着铁栏杆,双眼眯着,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似乎很享受这种声音。
“你来干什么?”我没好气地问,闲暇的午休时间被人打扰,实在不是高兴的事儿。
我喜欢一个人在这里,安安静静。
我享受着一个人的孤独,心无所求。
“许你来难道就不许我来?好没道理的说。”季侑的脸在阳光下微微透明,我不由的感叹,他的皮肤果真比女生还嫩白。
“来就来呗,干什么敲出那么刺耳的声音。”我嘴上还是硬咬着。
“我愿意。”季侑的回答很欠揍。
我有想挥拳头的冲动。
做邻居也都快一学期了,这人怎么还是不能好好跟我说会话,总是要惹我生气才满意?真是见鬼!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口气这么欠扁,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的语气十分恶劣。
“你在关心我吗?”季侑揶揄地说。
“你真欠扁!”我挥了挥拳头。
季侑的反应很快,立刻挥手挡住自己的脸。
我咯咯地笑,我又没有真的想打他,他那么紧张做什么?
我是如此得意,却没有发现其实应该得意的人不是我。
季侑的手抓住我的手腕,握了一下,啧啧叹道:“这胳膊跟竹竿似的,你该好好补补了!”
“你干什么!”我大惊失色,用力甩开他的手。季侑顺势松开,撇撇嘴,没有再说话,只是望着我笑。他的笑令我想起林冽,猛然发现,他与林冽居然有那么几分相似。
以前有过谣言说林蓓放下身段倒追季侑,莫非是因这有些相似的外貌?
“你不知道,放肆地盯着别人看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吗?”季侑不知何时又离我近了。
“别自作多情,谁看你了?”我嘴硬,却忙不迭地收回眼神,低下头去。
季侑好像根本没有看出我的慌乱,或者,他早已经习惯了女孩子们在他面前心慌意乱,他把手按到我的肩膀上。
“你干什么啊你!”我像蚱蜢一样跳起来,推开他的手。
“别误会。”季侑放下手,正儿八经地站在那里,看起来文绉绉的,反而让人心里不舒服。
他问我:“星期六请你去看电影,去不去?”
“什么片子啊?”我下意识接口,才发现失了矜持,忙坚定地改口:“不去!”
我看到季侑在偷笑。
季侑的正经模样摆不到几秒钟就原形毕露,嘿嘿笑道:“去吧,晚上七点,我在汇泽电影院入口买好票等你。”
“喂,我可没有答应你要去。”我连忙澄清,说完了才发现他可能也听不见了,他早已经走远,我撇了撇嘴,什么人嘛。
我看着他走远的方向做着鬼脸,突然他转过身来,吓了我一跳,来不及收回的鬼脸肯定被他看到了,他倒退着走路,手搭成喇叭状:“记住,晚上七点,我等你。”他这样喊着,脸上的笑容还没有退却。
莫名其妙的,我的心突突乱跳。我开始为星期六而兴奋,而期待。这种激动的感觉叨扰了我所有的白天和夜晚,连上课都不放过。
我时不时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瞄着季侑,他很认真地在听课写笔记,而我却怎么都收不了神。我的思绪像放飞的风筝,一下子收不回来了。
看着老师的嘴如同鱼嘴一样一张一合,没有声音,我掏了掏耳朵,依旧没用。
怎么听不到她的声音,讲台上的女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我开始怀疑自己失聪了,或者,根本就在做梦!我努力地咬着唇,直到牙齿嵌到肉里,我才感觉到贪玩而忘记归的灵魂回来了。
老师的声音清晰起来,那些生硬的方程式熟悉起来。
许七七啊,许七七,你可不能再神游了,这堂课的内容很重要,你要认真听。
就这样,我一边默念着要自己集中精神,一边神游天外。
偷偷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还有五分钟就下课了,老师的讲解也接近了尾声。
突然发觉我的课桌上多了一张小纸条,不消问,一定是季侑那个家伙丢过来的,上面只有几行字,这几行字却把我气了个半死。
“同学,你瞄了我一节课了,再瞄我可要收费了。”
嘲讽溢于言表。
死季侑,我跟你势不两立!
我把纸条揉在手心里握得紧紧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让我这么生气。季侑,你可真有本事。
好不容易等到下课铃一响,我收拾好书本,气鼓鼓地走出教室,连季侑追过来都假装没看见。
“怎么了?生气了?”他一拍我的肩膀。
“别碰我!”我恼火地推掉他的手,谁心里的东西被人发现了能不生气,何况还是这样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东西,羞死人了,我用我的怒气遮掩自己的尴尬。
“开个玩笑嘛!何必那么在意?”季侑仍旧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正让我气不打一处出。
“季侑,你听着,我跟你没关系,也不想和你一起看电影!”我瞪着他的眼睛,狠狠地落下话,转身就走了,生怕自己后悔。
虽然,心里的确有那么一点小后悔,如果他不请我看电影了怎么办?
跟季侑发了场火,心里痛快多了,就想起林蓓和林冽来。那天的确是我有点激动,也许我该跟他们道歉。
可是上天并没有给我道歉的机会,有人跟我说,他们出国了。
那两个人从我的初中一直贯穿到高中,却突然间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可能这辈子都不再有机会相遇。
心里当真是空落落的。
这件事情并不时夏九九告诉我的,我说过,那个女孩子现在不理我了,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
我去她班里找过她,可她最近时来时不来,根本见不到人。以前班级的同学,提及她,没有谁不三缄其口,因为他们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连身为班主任的王富贵都不知道她在做些什么。看来,他果真放弃她了。
我万般无奈,去找王军,果然不出所料,王军比她还要难以掌握行踪。
我在1779里混了三个晚上,没见到夏九九,没见到王军,连罗结都不见了影子。吴老大看见我,像看见一个陌生人,不打招呼,爱理不理的。没有夏九九在身边,我在他吴老大的眼里,鬼才知道算是哪根葱。
我每天都在给夏九九发信息,她一次都不回,不知道到底在忙些什么。或许她有她的原因吧。
我一直这样安慰自己,不愿相信自己被她抛弃了。
星期六转眼就到了,没到时盼着,到了反倒有了一丝胆怯。
我在为我箱子里几件不出彩的衣服发愁,我终于理解了邢乐乐的那时的心情,原来约会,选择穿什么衣服是女孩子最为苦恼的事情。
约会?怎么我会想到这个词。
难道这就是约会吗?
那么,约会后又代表着什么?
我一个人在房间里唉声叹气,许臻荣刚好今天去加班了。
我需要苦恼么?我不是说了不去的么?既然不去,考虑那些有什么用,岂不是在杞人忧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