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执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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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散了，该走的人都走了，他们嬉笑着，成群结队的，三三两两的都走了。
夙沙最厌恶这些所谓的宴席聚会，一些相干不相干的人聚在一起，一板一眼的说笑喝酒，最后人走茶凉，只徒留一室的颓败和寂寥。
宴席终会是要散的，人终究是要走的，可为什么人人都是成双结对的走，就连曾经总是欢笑落寞的凛霄，现在也有了他的小五。不对，人家从来就不是一个人，他家的小五一直都在原地等着他，为什么唯独自己总是一个人呢？一个人就算了，为什么还要他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在他的面前甜蜜？
是，夙沙承认，这一切都是他自己自找的。当初是他自己巴巴的要去帮无颜把子桑从紫修鱼哪里带回来的，也是他自己信誓旦旦的说要放弃的，可是当他打着帮凛霄的幌子，装出一副往事如过往云烟的模样，再次出现在无颜的面前，就在看见无颜和子桑整齐的站在人群里的那一瞬间，夙沙后悔了。
夙沙后悔不该高估了自己，不该再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他们两人站在嘈杂的人群里，一个冷硬一个俊秀，尽管是易了容，无颜那绝城的容颜也无法遮掩，举手投足间，姿态恣意潇洒，站在他旁边的子桑，冷着脸，似乎是在生闷气，即使这样，他俊逸的五官和修长的身形就是站在无颜身边也没有丝毫的逊色。
气什么呢，有什么好气的，子桑，你已经有了他的爱，还有什么可气的和不知足的呢？夙沙暗叹。当看见那两个人的第一眼起，夙沙就后悔了。是的，尽管他心里在不断的告诫着自己说，我已经不在乎了，一点也不在乎了。可是心底传来的，那一丝细密的痛，仍然是那么清晰，它在不断的击碎他离开无颜时的勇气，嘲笑着他在他面前的装模作样。
夙沙当然明白，其实一直一来，都是他在自己骗自己，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他放不开无颜。现在好了，在看见无颜后，一切的努力都破灭了。
即使以前离开后所有的努力都失败了，有一点，夙沙觉得自己做的很好，好到自己都要佩服自己了。
其中，就是那天，在羡次城纷繁的人群里，在无颜叫他名字的时候，他自然的回头，平静的对着无颜微笑，再完美的转身，没有让无颜发现，其实自己早在他看见自己之前就发现了他，也没有泄露一点心底的苦楚和表现出一丝一点对他的留恋，完美的转身。
当他完成这个动作的时候，自己都要被自己感动哭了，我怎么可以伪装得这么好呢？
再就是今夜，在刚才的宴席上，在他们吻在一起的时候，夙沙再一次对自己的勇气刮目相看了，他居然就这么看着他们靠在了一起，纠缠在一起，一眨不眨，不曾移开过眼。在他们分开之前，夙沙想，他就要快死了，在他们两人分开之前。
但是，他们最终还是分开，他也没有死。他还好好的坐在那个位子上。尽管脸色差点，夙沙还是再一次的佩服了自己，他居然没有忍不住离席。
夙沙以前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是那个疯狂女人的儿子，他不理解不明白，他的母亲为什么明明知道那个他叫做父亲的男人不爱她，她还要苦苦的纠缠，即折磨自己也不放过别人。现在，他理解明白了。也许他现在这种勇气和耐力就是从她那里继承来的也说不定。
那个女人多坚强，多有勇气，只要看一看夙沙的那张脸就知道了。据从小伺候他的下人说，他长得和他的父亲很像。夙沙的父亲不爱他母亲，父亲在外边有女人，据说他们还当着母亲的面亲热过，所以母亲给父亲下了毒。
父亲死了，母亲却给那个他恨的男人生了一个孩子，一个他死前毫不知情的孩子，一个和他长得很像的孩子。
母亲整天面对着他那张越长越像父亲的脸，居然没有忍不住杀了他，只是给他下了个蛊，偶尔的折磨折磨他，打个皮开肉绽之类的，最终也没有下杀手，最后可能是随着岁月的流逝，她的仇恨越堆越深，最终她也忍不住想对他下杀手了，所以他要被送出去了。
可惜。。。最后她还是忍不住了，在他被送出去之前，她用一种让夙沙头痛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尽管如此，夙沙仍然很佩服她，那么多年了，能忍住没有对自己下手，自己现在这样，大概就是从她那里继承来的勇气和。。。执念。
对，就是执念，夙沙明白有这种执念很不好，很不妙，也许有一天，自己会最终毁在这个执念之下，但他没有办法，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停不下来，停不下这要命的执念。当然，能停下来也就不叫做执念了。
夙沙就这么坐着，在房里一个人坐了一夜，胡思乱想了很多，也没有想出个头绪来。当天边露出鱼肚白时，夙沙出去做了一件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在他思考清楚之前，他就那么做了。
夙沙在天刚灰蒙蒙亮的时候，潜进了神祭宫的大门。他本来想走正门的，后来一想，神祭宫是什么地方，不是什么人能来就来的，所以夙沙略施轻功，飞了就去。
神祭宫很静，是那种静到多出来一个人，就会马上被人发现的静。夙沙刚进入神祭宫没多会儿就被人发现了。当时他还在寻思着，这么多乌压压的房子房间，哪一间才是无颜的呢？在他还没有理出个头绪来的时候，那个人就发现了他。其实是夙沙大意了，他从昨晚到现在，一直都神情比较恍惚，注意力无法集中。要是平时，以他的功夫，寻常人是发现不了他的，江湖上的高手也不能，当然这其中包括子桑，可是，刚刚发现他的人就是子桑。
“别找了，他还没有睡醒。”子桑从房檐下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还没醒，他怎么会知道，他和他昨晚。。。
“看你昨晚的表情，就知道你会来。”子桑说这话时，表情很平静，平静得甚至有些随意，让人看了很生气。
“。。。是吗。。。”夙沙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没想到，最了解我的，居然是你！”
“别说废话了，”子桑的神情显得有些烦躁，“我是不会把他让给你的！”
“没什么让不让的。。。我也争不过你。。。”
夙沙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忽然显得有些飘忽。他想，当初那个女子是不是也是这么对母亲说的，而他的母亲，是不是也像他一样这么说的。不知道为什么，当他莫名其妙的来了神祭宫，跟子桑站在这幽静神秘的所在，说着这样的对白，不由的就让夙沙想到了母亲，他想当初母亲应该也和那个女子有过这样的交锋吧，他几乎都要相信了，他母亲也是这么说的吧。。。
夙沙不说话，子桑站在一边也没有开口的意思，他们两人就这样沉默的站在神祭宫的一角，没有人经过，也不会有人来打搅。黎明还未真正的到来，屋檐下两人站的地方还笼罩在一片迷蒙之中，两人就在这片迷蒙中一直这么站着。。。恍惚中，子桑想到了他从紫修鱼那里偷来的那面镜子，那天镜中的景象他都还有印象，其中有一幕他印象特别深刻。
那是千日被他师傅关押起来了以后，他的师兄找到了熠儿，告诉他说，千日要下凡历劫去了，千日从此会永远的忘记他，叫他以后都不要再去找千日。当他们这么沉默着站在一起的时候，子桑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的就想到了这个画面。
子桑很想告诉夙沙，别难过，无颜他是爱过你的，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你们还是小白和小黄的时候，那种爱，绝不是现在无颜对他这样的能比的，他不能保证，哪天无颜全部想起来不会抛弃他，但最终，他还是没有说。
“你说。。。他为什么就不爱我。。。我哪一点不如你？”
寂静中，夙沙忽然开口说话。这话夙沙已经在心里问过自己无数遍了，但他并不大算问出来的，特别是当面对的对象是子桑的时候，他的理智与骄傲不允许他问出口，但今天实在是忍不住了。有什么呢？他想，他的尊严早八百年就不在了吧，自从遇见无颜之后。
子桑没有出声。这个时候他能说什么呢？说你没有比我差，你功夫比我好，家世比我强，性格也比我好，不像我心胸狭窄，见不得无颜看你一眼，也没有你会伪装，有什么不高兴都写在脸上，老是忍不住跟无颜闹，连自己都烦了，无颜就更别说了。我也没你有本事，你可以帮着无颜征战沙场，出谋划策，而我只会帮倒忙，去给他的敌人做人质！
子桑不想承认，他在夙沙面前一直有着很深的自卑情节，他总觉得自己处处不如夙沙，没有他配得上无颜，所以只要是有夙沙出现的地方，子桑就全身都是刺。他为难不了别人，他就只能为难自己，为难无颜。当然，没人知道，他为难无颜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的，他怕，怕无颜终有一天会烦他，会不想再让他为难了。虽然外表上看起来，他是多么的风光，他得到了无颜的爱，但没有人知道他的患得患失，他的如履薄冰。
子桑常常想，以其得到之后再失去，还不如从来就没得到过好一些。这句话，子桑是想对夙沙说的，但这时候，他说的任何一句话，都会像是在炫耀，在刺激对方。所以他也没有说出口，况且，话是这么说，真要叫子桑自己放手，他也做不到，他试过的。
“。。。你知道我为他做了多少吗？”夙沙见子桑不说话，他只好再次打破沉默，他现在大脑一片混乱，他需要倾诉。
“我多恨你啊。。。为了不让他难过，我去为难修鱼，要修鱼放了你，他不能打败战，有那么多人仰望着他呢，虽然他并不在乎这些，但我不想那些仰望着他的人对他失望，他之前一直那么孤独。。。我不想他身边那些好不容易跟随他的人对他失望。。。所以我不惜背叛自己的国家帮助他，让修鱼割让城池向南朝投降。。。
我为了他，老是去为难那个傻瓜师弟，我知道，只要是我开口，修鱼没有不答应的，因为他跟我一样，都是傻瓜！每一次我为了他去为难修鱼，修鱼难过的样子都在折磨着我。。。他的样子多像我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的感受，但即使这样，我却还是在一次次的伤害他。。。”
说到这里，夙沙的声音有些哽咽飘忽，他说，“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我从未遇见过他，即使蛊毒解不了，一生没有悲喜也无所谓。。。”
“我不会。。。”一直沉默着的子桑开口了，“即使知道结果是这样，我也不会后悔遇见无颜。或许，这就是我们的不同之处！”
很多年后，子桑一直后悔自己当初说了这句话，如果不是因为这句话惹怒了夙沙，引出了后边的一连串事件，也许一切都会很不同。可是。。。哪有什么如果，一切都是注定的吧，即使没有这句话，后来该发生的一切，终是无可避免的吧。。。
“是。。。你当然和我不同！”夙沙的眼神忽然变得癫狂起来，“你得到了一切，当然与我不同！你胜利的叫嚣着我和你不同时，有没有想过，站在你对面的人有多痛！”
“。。。。。。”
“你们两果然是一种人，残忍得让人痛恨！”夙沙的脸由于气愤而通红着，眼神在渐渐明亮起来的晨光中显得狂乱失措。
“。。。。。。”
“你知道我父亲是怎么死的吗？”夙沙可能也发现了自己的情绪有问题，他几乎不太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它在早晨微凉的风中瑟瑟的抖着。所以他忽然沉默了下来，等自己的心绪稍宁，才开口，说的却是和之前风牛马不相及的事情。
“。。。。。。”子桑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难道是。。。你母亲。。。”
“有的时候，我不得不承认你很聪明。”夙沙笑了，在这个早晨露出了他的第一个微笑，极其灿烂，像某种被称作死亡之花般绚烂。
“。。。你在宴席上给无颜的药。。。有问题？”子桑的脸色已经开始发白
“那确实是解酒药，不过要他真喝了酒就没事了。。。可惜，你偏偏要去帮他挡酒，辜负我的一番心意。。。”夙沙灿烂的笑容忽然转成了愤怒，“每次，我想为他做点什么，你总是要站出来横插一杆子！”
“。。。。。。”子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本来你不让他喝酒也没大事。。。”夙沙似乎对面前煞白着脸的子桑很满意，“我可以等席散了，再给他解药，这就是为什么，我宁愿看着你们两在一起的恶心样子也不离开的原因！毕竟那药过了九个时辰不解，就无解了。可是。。。
可是你们居然就那么走了，连让我和他说一句话的机会也不给。。。我那么幸苦的忍着。。。坐着。。。想给他解药，到头来却只能对着你们双双对对离开的背影愣神。。。我错了吗。。。是你们不给我机会。。。”
“你要我怎么做？！”子桑的声音显得很虚弱
“我不要你怎么做！”夙沙忽然大叫起来，尖利的声音在重叠的宫阙间回响，“你也别说出，你会把他让给我的那种蠢话来污了我的耳朵！我不用你让，也不稀罕你让！
夙沙听见自己尖利的声音划破天空，心痛得麻木而迟钝，他以前想，他一辈子也不会做出母亲那样的蠢事来的，没想到，他做了，还一点也没有后悔的意思。看来，他果然是那个女人的儿子啊。。。都那么傻！
他今天来，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再见他一面吗？还是还对他抱有幻想，想来昨天自己的表现，他多少会睡不安宁的吧。。。可是。。。行了，这样的失望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够了，不再需要了。。。
从今天起，他欠我的，我都会悉数要回来的！
夙沙说完那些话，决绝的转身，这次是真的决绝了，转身时一点也没费力气，他知道那个人就站在不远处，可他终究是没有停下来，最后连一眼也没有看那个人。
清晨的神祭宫
不时的有风吹过，流淌在空寂的宫阙里，幽咽而低沉，像人的哭诉声。。。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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