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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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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耶从来没有想过可以再见到这个人,所以当她从新娘包厢中出来时,看见那个身影后,简直是惊得呆在了当地。只不过人家好象并没有看到她,仍然高贵从容走下楼梯和大厅内那一票豪门贵妇们哈拉不止。女人嘛,不管年龄几许,总是爱在一起聊一起八卦的,更何况今天是婚宴这样的场合,越是八卦集中地了。五十奔外的妈妈桑们堆在一起,自然有的是聊头…………
五十以外的妈妈桑?
是的,难不成你们会认为莫耶在这里看到初恋情人吗?
不不不,他并不在这里,虽然上海是一个极大的城市,但是象他那样的人走到哪里都会风吹草动的吧?更何况莫耶如今的这个职业,更是可以常常接触这类‘高贵’人群,对于某些比较八卦的动向,自然会掌握第一手的资料。
今天自己碰到不是那个男人,而是那个男人的妈。
一个比那个男人更让自己刻骨铭心的女人!
莫耶不会忘记那顿美餐,那顿害得自己从此以后患上厌食症的会餐。
那是一家很高级的西餐厅。
起码在当时那个年代、那个地点来说,那家餐厅已经算是最高级的了。一盘平淡无奇的生菜沙拉顶得上爸爸一个月的工资,当然就更不要说那自己都叫不上名来的山珍海味了,莫耶都不太敢看那个装裱考究得象评书里说的什么圣旨之类的菜单里到底写了些什么!当然,对方也根本没有给自己点菜的机会。象是长辈对晚辈的专制,也更象是富人对穷人的漠视,看准了你不会欣赏。乱点一顿丢了自己的脸可就划不来了。
西餐,虽然幻想过浪漫可如今看来却讨人厌的东西。
虽然从来没有吃过,但是莫耶也知道该如何使用刀叉,不懂不会的地方小心的瞧着别人学,绝不失礼就是了。可自己这副模样落在她的眼里,却是更深层次的轻蔑。主菜过后,可以讲话了。
“照猫画虎,画成的永远也不会是老虎。”很有深义的一句话,莫耶不知道该如何回付,只能是低着头不言语,手指轻轻滑着精美桌布下的流苏。奶奶口中所谓的镏金铜黄,大概就是这样的颜色了吧。很美,但是也很压抑!
“我不想拐弯抹角,今天来就是要告诉你:我们要回北京了,碧城也会回去。”温和的笑容配上尖锐的言词,黑与白的混搭难道就是高贵人的所在?莫耶不懂,于是仍旧低头不语。可接下来的一句却是让她再也不能忍耐:“我已经让王秘书送了十万到你家。就算是你们全家这三年来的出场费!”
时间是个古怪的东西,它改变了一切又戏弄了一切。那时有钱人的出场费三个字让自己羞愧得几欲要死,可现在却成了天经地义。那些有钱人竟然争得砸钱,以来换取自己的出场。虽然自己只是个化妆师,但却是最一流的化妆师,时价两千的化妆师。
曾经压塌一切的十万,如今自己却只需要一月便能赚回来。只是,赚回了金钱,却再也赚不回一切了!
她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明明最近没有听到任何新闻啊?难不成,她来上海不是公事而只是私谊?
噢,对了,象她这样的女人自然都是皇亲国戚。今天的这场婚宴是上海某政要的女儿和某军政要员的儿子的大喜之期,来宾非富则贵。而且属于那种非常不一般的富,非常不一般的贵!否则不会不在酒店里办这样的事情,而是选择在如此僻静的别墅豪宅里举办婚宴。既显示‘品味’,又能掩护‘身份’!富贵人的把戏啊,无聊到了极点。
工作已经告一段落,看看表自己大概还会有一个小时左右的休息时间,不待再看那些富贵嘴脸,便是斜步进了走廊的那端。
那里是一个半圆形的阳台,罗马式寸柱相围成的典雅再加上一袭门廊花线下的抹烟轻纱,更叫一个品味和精致!
阳台外是后花园的一角,平素都鲜有人影,就更不要说今天这样的热闹繁华了。半暗的黄昏时分,阳光不冷不热,可却没有几丝能够照耀到这样偏稀的角落。有些阴影,起码与前院的车水马龙,还有楼下大厅的衣香鬓影比起来,这里实在是冷清了些。但无妨,莫耶喜欢清静。
豪门的女儿就是难伺侯,当回新娘一天要换六身衣裳六套妆。亏得自己这些年历练出来了,否则…………四套全妆,有些略困,抽只烟提提神好了。只是这边自己才装好烟,身后却是寄过来了一只银白色的STDupont,闪着幽兰色的火苗?
扭身,一个阳光帅气的美男子映入了眼帘。长得很不错的小鬼,一身看不出铭牌的手工西服有米白和淡蓝两种色调,象今天纯净的天空和偶尔几朵闲适的白云。当然,他脸上灿若朝阳的笑容最是吸引人、女人。
但是好可惜的是:自己不是白痴美少女,当然更不是酒家女郎随便一只打火机就可以点燃些什么。没有推开那只修长白晳的公子手,而是再次入包,掏出来了一匣小小的火柴盒,匣面上绘美精致的芍药。抽出一只,哧啦一声,妖兰色的磷火便是亮起了。
莫晓东不是没有见过美女,更不是没有见过美女抽烟。只是,他真的没有见过这样的美女抽烟法。水晶透的琉璃烟盒里静静的倒着十几只雪白手工烟卷,一只已经被拿起,轻巧无比的被塞放进一只象牙烟嘴里。那只烟嘴似乎很有些年头了,原本光滑的表面淡淡的已经有了几丝裂缝。只是越是这样就越显得它的古朴和幽深!
当然,烟或烟嘴都不是他会注意的焦点,他在意是这个吸烟的女子,一个穿着古色古香的女子。二十一世纪的女子当然偶尔也会用旗袍来怀古,曾经有过几十年旧上海的风华历史的灵地自然有大把精美绝伦的旧样旗袍来招惹眼球。可是却没有一个女子可以穿出她这样的风味来。一袭墨绿色提花暗绣紧身旗袍,滚着月白色的银边,紧密的包裹着纤细如花的身躯。她盘着发,梳着水油光亮看不到丝毫的发梢,可莫晓东敢断定,她一定不是直发,而有着一头慵懒却万种风情的波浪如云。身上几乎没有什么首饰,只有发鬓上那一朵墨绿的丝绕绢花轻轻摇曳。
在今天这样一堆珠光宝气的贵妇小姐里,她好象看起来真的有些寒酸,可她取匣、装烟、划火喷雾的过程却静谥得美极。一个恍惚,好象重回了上世纪三四十年纪的旧上海,可恍惚过后,却发现又是这样的现代。只是那抹孤绝幽冷的眼神,那般的神似!
“莫晓东、莫晓东,你躲在这儿干什么啊?”一袭清脆袭人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幽谥。莫晓东有些皱眉看着大步流星冲杀进露台的表妹,想埋怨她的不解风情。不过她丫头脸上瞬时一过的惊艳倒还是让自己暗爽了一把。只是没有两秒就回过神来,然后拖着自己急急行去,一边走还一边气骂:“也不看看今天什么时候,还顾着泡妞。舅妈找你半天了,楼上楼下翻扁了,结果你在这儿快活。”真是狗改不了吃S,走哪儿也是美女第一。
面对表妹的唾弃,莫晓东大方接受,只不过:“那个美人是谁啊?怎么从来没见过。”处在这个圈子里久了,就算没交过也听闻过,可刚才那袭墨影还真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少想她啦!你们不可能的。”
“为什么?”
“她比你大啦。二十九的女人了!”
现代都市,二十九岁不是什么天地变色的年纪,但也不是怎样讨人喜欢啦。尤其是男小女大的情况下,这种奔三的数字更是比核爆还具有威慑力!
莫耶以为自己再也不需要也不会见到这位莫晓东同学了,可没成想,第二天一大束贵紫色的芍药花外带一张墨绿色的卡片便是招摇过市的穿越了一楼待客厅,二楼换装屋,直达三楼化妆室,并且指名带姓的交给了一位莫耶小姐,也就是自己的手中。
那天化妆室里有五位新娘,化妆造型师四位,伴娘新郎更是没有仔细去数,反正二十位总少不了。如此奇花盛况自然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只不过业界人士都知道莫大小姐的孤癖无人能及,虽然好奇但却没人敢过来多置一词。
放下手中的粉刷,接过花丢在一边,仔细的倒是捻起这张古怪的卡片来瞧。“没有墨绿色的芍药,但贵紫似乎更适合你的风彩。今晚有幸陪您共进晚餐吗?莫晓东。”
古人公子哥花楼调戏,现有花花大少香花宝马。
这个莫晓东?何方神圣,应该不是上海本地货,否则名字不会这样耳生。起码,以他身边那辆…………
“天呐,幻影耶。那是幻影,市价六百八十万呢!”十几个随着莫耶跑到落地玻璃窗前看楼下盛况的小女生们,在看到那抹宝蓝色的身影后,暴出惊人的尖叫声。
如此情况已经不是头一遭了,但是开六百万车的男人,莫耶还真的是不多见到。
“莫姐,要请他进来吗?”负责在一楼帮客人端茶递水的小妹,不忍帅哥在日光下曝晒,便自动请缨上来听回信。
对于端茶小妹满眼的浪漫,莫耶只有一个回答:“我还有工作!”
莫耶是上海某知名影楼的首席化妆师,老板出巨资买下了她十年的版权,每月三万底薪,另加一场两千的抽成。如此待遇羡慕死业界很多同行,只不过再眼气也没办法,人家莫耶就是有那种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再影响市容的女人到她的手里都可以变化一代妖姬。美艳未必真的美艳,但却风韵十足、自闪灵动。在一票拼命涂红抹绿,用脂粉实行第二次整容手术的化妆师队伍里,莫耶是唯一一个淡施脂粉、却可以闪出顾客最光亮那一点的魔术师。别人手里都会有照出婚纱照来,不知道何方妖孽的陌生感。可她却可以将有时候连她本人都不知道的美感神韵发掘放大,凝成永恒的动人。
当然,这只能成为她吸引女人的能量。至于为什么男人仍然对她趋之若鹜?那就是因为莫耶的美貌了。她很美、很艳却也很冷很怪!喜欢他的男人三天两头常有,鲜花礼品更是常为影楼做免费的贡献,但是却很少有能坚持住的。正应了那句话:三天两头有新人,三天两头换旧人。出来泡妞的豪门公子哪个不是含着金汤匙出身的?通常是香花一束,宝马一辆,便投怀送抱、欲取欲得。只有美人哄他们的份,没有他们哄女人的份!
偶尔的一点点自傲是情趣,可千年不化就是冰山了。如今这年头已经不时兴铁达尼号男人了,没人有天天撞冰山的怪癖。当然,这也成为了莫耶变相隔绝那些男人的办法!
只不过,这位莫大少似乎很不一般,一直从早晨八点等到了晚上八点。除却借用了一下洗手间外,饭都没有吃一口。拿着一本书坐在敞蓬跑车里,放着音乐,过得极其悠哉。
时到,放工。一票娘子军是呼呼啦啦的从影楼里出来,难得齐心的把一向不太敢惹的莫耶是推到了车边。
公主驾到,王子自然打开了车门准备迎接圣驾!逼于时世,莫耶自然只有上车一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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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路是著名的婚纱一条街,婚纱照馆很多,酒店却并不多见。
“莫小姐喜欢什么菜?”时下女孩子最喜欢的日本菜,精致也美容。可她呢?莫晓东很是好奇这位据传非常难搞的莫小姐到底是何种品味?她似乎很喜欢穿旗袍,今天亦是一身旧装,只不过却是月色暗绣团花滚墨边的半莲袖旗装,搭上墨绿色的羊毛披风。五月初的天气里,这样的装扮正相合宜,而且很有韵味。
男人欣赏的眼光向来是女人的骄傲,莫耶自然也不例外,只不过当前她更在意的则是:“我喜欢的,莫少就一定喜欢吗?”
“愿意舍命随佳人。”难不成古样古貌的美人喜欢比较刺激的口味?管它是泰国冰露还是日式芥末,照单拿来。
海口夸得太大了!
所以当一碗连油花都不见一点的白粥配着根本看不出本来颜色和材质的辣咸菜出现在莫晓东的面前时,简直是惊天地气鬼神的呆怔三十秒后,吓死了本来信心满满的莫耶。
幽暗的深巷,晕黄的灯光下,两张长桌,四条长凳上却坐着绝对与之不相称的一对男女,男的白衣胜雪,女子却妖丽如花。当然,还不得不加上那辆因为驶不进来,而不得不停在巷口的六百万的幻影,绝对不协调且强烈具体视觉冲击的神经画面。
多少年后,当莫晓东问起莫耶,当初为什么再也不拒绝他的邀约时,莫耶只有一个回答:“怕你的车太大,影响了老板的生意!”
一句话,让莫晓东笑了很多年。
从那天开始后,莫晓东常开车来影楼接莫耶下班,去吃饭去钓鱼去打高尔夫或者去参加狐朋狗友们的派对聚会。里面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但很快上海风流社交圈里无人不知莫大少身边多了一位妖娇佳丽,就是沉了好几条豪华游轮的冰山化妆师。也因此,莫晓东便应景的有了一位铁达尼的外号。
好几次,莫耶都听到了他朋友在电话里这样称呼他:“铁达尼,今晚有没有空,带你那位冰山来吧,好酒好菜的干活!”
也在那个时候,莫晓东才发现莫耶很能喝酒,半瓶十年的路易十三,一仰脖吞下面不改色心不跳!那样场面简直是惊倒一片,狼嚎众起,众哥们自那后再也不把她当优雅女子来看了。只不过她也就那么喝过一次,因为那天她打输了牌,而那次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输过牌了,自然而然的被罚喝酒的也变了其它人。
曾经问过她为什么这么能喝酒?可她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跳坐在外滩铁艺护栏上,放开双手闭目迎着江上吹来的阵阵风雾。摇摇曵曵的象是一只被牵绊住的风筝,仿佛只要风再大一点点,她便会乘风而去,不留一丝的留恋。
也果然的,在认识了一个月后的某一天,莫耶不见了。神秘的消失在了千楼万幢的大上海从林里,遍寻不至。影楼的老板说十年的合约那天终止了,她所租的公寓也到了期,而自己为她买的那只手机则被公寓的房东交还到了自己的手上。
尤似一场春梦!
更象是时下流行的穿越时空之举,在乱异空间的气流下,一名烟花般的旧上海女子行差一步所释放出的短暂幻灭,似真也似幻,轻淡得不可思议,亦美得不可思议。
所以当一个月后的一天,同样在外滩,莫晓东看到另一个版本的莫耶时,惊得差一点没有跌进黄浦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