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 by萧玲玲》庐山恋2征文大赛

10、第 10 章

　　从来也没有经纪人一定要全程跟拍的道理，毕竟经纪人的主要工作是负责安排演艺事务，而不是充当保姆。可看着他这个“颓废”的新造型，脸上还配着完全不搭调的阵阵红潮，我实在忍不住地想要捉弄他一下。

　　“既然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就要老老实实的认罚。”我故意板着脸，不冷不热的说。

　　他倒是十分的爽快：“好，我认罚。想好要罚什么没有？”

　　周毅轩好脾气的迁就让我一下子没了主意，罚什么才好呢？眼睛转来转去，扫到角落里的三角钢琴。很久没听过他弹琴了，罚这个似乎不错。

　　那架钢琴本来是下午一场戏里小鱼要用的道具。因为要大力宣传他的新专辑，经过协商，临时增加了天使深情款款自弹自唱主题歌的戏码儿。于是剧务的小伙子巴巴儿的让琴行的人赶着在昨天晚上送了一架钢琴到片厂。我不了解小鱼的水平，想来也就是装模作样的摆摆造型吧。在他荼毒大家的耳朵之前，不如先让周毅轩练练手儿——这么多年了，他那十级的水平不知道荒废了没有？

　　钢琴搬过来的时候，琴行有随行的师傅简单摆弄了几下，音准不知调好了没有。周毅轩试敲了几个音阶，似乎感觉尚可。行云流水的一小段旋律之后，演奏的曲目让我有点跌破眼镜——他弹的不是任何一首我曾经听过的奏鸣曲、练习曲、协奏曲，竟然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一首港台流行歌儿！

　　我上大学那会儿，因为某些众所周知的原因，一直混迹于摇滚青年的队伍。而我们摇滚青年，对于港台的靡靡之音，那是相当鄙视的。什么达明、Beyond、许巍、郑钧，在我们眼里，顶多也就是流行民谣而已。就我个人来说，偶尔倒是会听听李寿权侯德建李亚明之流，主要是为了了解一下那个时代的先锋音乐，仅此而已。大部分摇青们反而对于崔健窦唯那样的内陆摇滚先驱们满怀敬佩，甚至奉为神明。

　　所以当宿舍里的女孩子们就“李宗盛和罗大佑，到底哪一个更优秀”之类的话题展开热烈讨论的时候，我是绝对不会对那些所谓“流行音乐”发表任何观点的——欣赏水平完全不是一个档次！但是那个时候，校园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泛滥着恋曲、光阴、凡人、希望……

　　其实对于音乐的定义和归类划分，我们摇青内部也经常产生分歧，有时候打得还刀枪见血，不可开交的。事实上，这些都是没有绝对对错的东西。现在想来，当时绝对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不过，我的过去好歹有这些，至少能让我记住我的“青春”。

　　当然，这些“愤青情绪”对于周毅轩这种摆弄“大古典”的正统青年，无论如何是不能理解的。

　　在那段青耿耿毛茸茸的日子里，偶尔会和周毅轩批判流行歌曲的媚俗。他总是笑笑，不置可否。在我口沫横飞的时候，他就静静地一段一段的弹肖邦莫扎特或者德沃夏克，甚至用钢琴演奏维瓦尔蒂的《四季》给我听，只因为我说最喜欢那一段烦躁里充满激扬动力的“夏”。

　　看他坐在黑白相间的钢琴前优雅淡然的弹奏古典乐曲，总让我萌生一种敬意，仿佛觉得自己是世界上几乎灭绝的灵魂还算干净的一小撮人。在流传了几百年的乐曲中，悸动的灵魂终于得以沉静。

　　这样的感觉，在当时，我是耻于和摇滚同僚们倾诉的。

　　不过我怎么也想不到，学了十几年古典钢琴的周毅轩竟然会演奏这种曾经被我深深鄙夷的怀旧流行歌曲。

　　记忆中，那似乎是李宗盛的一首老歌，名字我是死也想不起来了，歌词也完全没有一丁点儿印象，熟悉的仅仅是旋律而已。现在聆听着钢琴版的演绎，只觉得音调有些缓慢的苍凉，时而低沉时而高昂。

　　弹钢琴的周毅轩配着今天这个“不修边幅”的新造型，有种不同于以往的特殊魅力。他静静的坐在角落里漆黑光亮的钢琴前，修长的手指熟练的游走于黑与白的琴键之间，间或转过头，目光穿过围在琴边姹紫嫣红的身影，有意无意的投注到我这边。

　　小鱼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打哪里冒出来的，歪靠在我旁边的椅子上，胳膊扶着椅背，头轻轻枕着一只手臂，不动声色的望着我，随着旋律轻轻哼唱：

　　曾经真的以为人生就这样了
　　平静的心拒绝再有浪潮
　　斩了千次的情丝却断不了
　　百转千折它将我围绕
　　有人问我你究竟是哪里好
　　这么多年我还忘不了
　　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
　　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
　　……

　　小鱼本身的声线并不像李宗盛那样的沙哑沧桑，反而有种少年的清朗悠扬。这会儿似乎刻意放低了音色，几句歌词唱得柔肠百转，温润缠绵，隐隐还有一种纯净的蛊惑……歌声里揉杂了一种无法言喻的忧伤情感，表达出来的意志却又异样的执著坚定。

　　我细细体味着他哼唱的歌词，渐渐领悟了流行歌曲能被广为传唱的原因：原来平实婉转的旋律配着朗朗上口表情达意的歌词，也可以余音绕梁。

　　琴音在周毅轩的演奏之下，仿佛老朋友般在耳边诉说着曾经发生的前尘往事，即使岁月流逝，曾经的故事已然陈旧，甚至染上一层薄薄的尘埃，却还是那么真实，那样温馨……

　　身边的小鱼还在轻轻唱着：

　　虽然岁月总是匆匆的催人老
　　虽然情爱总是让人烦恼
　　虽然未来如何不能知道
　　现在说再见会不会太早

　　咫尺之间，小鱼的一双眼睛里变幻莫测，依稀有着某种说不出的情愫。他的注视让我有些坐立不安，如泣如诉的旋律也让我的思绪一阵一阵的混乱。

　　脑子里晃过无数个片段：那年夏天心甘情愿伸出胳膊让我咬过一口的小男孩儿；那张把我带入演艺圈的照片上，青涩少年情意绵绵的笑颜；机场里蝴蝶触须般轻浅的触碰，以及昨晚……

　　有些东西似乎近在眼前，想要触摸却一下子飘得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