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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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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斜,余辉带出了缕缕细丝轻盈的薄雾,从涧底婀娜多姿、飘飘绕绕地升腾而起,弥漫着,如同仙女飘舞的纱巾,纱巾飘过之处,景物便渐次迷蒙起来。
西莫先生跟上主人的脚步,“我上次的故事没有说完,你还想听吗?”
主人用黑黑的眼睛看着我,点头。
西莫先生的声音平稳安宁,富有磁性的嗓音伴着他特有的意式腔调,徐徐传递在寂静的林间。慢慢飘荡到一个遥远的年代。
林间,夕雾飘飘渺渺,忽然,一处浓雾倏地变薄,瞬息之间便消散殆尽,露出一座红柱绿瓦、斗拱飞檐的亭台来。而亭台四周,却依然是茫茫的雾海,使得亭台越发显示出天堂般的神秘,俨然是人间仙境,又仿佛是海市蜃楼。
画面转入另一个时空。
亭台上,一个挺拔的身影斜靠在台柱上,慵懒却傲慢无比。金发,蓝眼睛,轮廓分明,他有着一张足以和阿波罗媲美的英俊面孔。卡其色的制服和金色的饰带,和帽星、肩章上闪闪生光的军官标志,明确地显示着主人的身份。他的眼睛始终放在阶梯下正走向马车的纤细身影,乌黑的眼睛,乌黑的发,头上“牌楼式”的装饰把那张古典秀丽的脸衬得愈发小巧。她的脸始终冷漠着,并没有她父亲的谦卑。
这次谈判以失败告终,但他们并不急,急的是清政府。几个月后,他们便会攻占大沽炮台,攻进北京城,他们想要的是那个紫禁城。
1900年,北京城,寂静的胡同。
暗夜几声枪响,索帝尼快速穿过胡同,寻找藏身之处。后面不远处,一群义和团子弟一路搜索,追赶。
跑到胡同尽头,一栋小绣楼边,索帝尼咬牙翻过围墙,摔落在花园里。巨大的声响,惊动了正在花园里赏月的人,格格站立而起,警惕地看着花园的角落,“谁?”
索帝尼双手尽量摊开表示并无恶意,走出角落。月光下,两人都看清了对面的人。异口同声,“是你!”
索帝尼刚说明缘由,门已经被人大力拍响。格格意识他躲入自己的房间,然后,和仆人一起出去应付。那些人一听是在偏院修养的亲王格格,也不敢造次,况且,并没有亲眼看见人进来,更没有理由强行进入。
回到房间,格格对索帝尼的态度依旧很冷淡,“他们今夜一定会待在附近查看,你先留下,明天我会回王府,到时再把你带出去。”
索帝尼表示感谢。
格格冷漠接下他的谢意,淡淡道,“我并不是要救你,只是不希望你们到时借由此事对我们清政府发难。你们正需要理由,不是吗?”
索帝尼并不否认,“是,但事实我们已经快不需要理由了。”
格格冷笑,“是,强盗根本不需要理由。”
索帝尼叹息道,“弱肉强食是自然竞争的规律,我作为军人跟随国家,我无从选择。”
“好一个规律,因为你们强大,所以可以任意妄为;因为你们强大,所以可以奸淫掳掠。把一个淳朴的国家,善良的人民推向水深火热的黑暗地狱。”格格的胸膛猛烈起伏,她狠狠地瞪着面前这位衣冠楚楚的上校军官。
“淳朴?你认为你们清政府淳朴?”索帝尼蓝眼微眯了眯,“战争之前,我就有研究过中国的历史。把华夏民族送入黑暗地狱的罪魁祸首,正是你们这个“淳朴”的清政府。你们思想偏执狭隘,只是一个可悲地半奴隶种族。”
格格接受不了他的话,出掌攻向他的胸前,但被索帝尼快速制住,继续道,“其实,在明朝时期,这个国家本来已经出现了资本主义萌芽,顺利发展的话,都有可能与我们同步进入现代文明社会,却因为被的强行遏制,而足足倒退近百年。你们安于现状,故步自封的把自己锁在井底。清政府为巩固自己的地位,所实施的愚民化政策把汉族的男人变的都不像男人,你们为自己在朝堂上养出了从上到下一大群卑躬屈膝的废物。”
格格沉默。
索帝尼看着她道,“其实你早就认识到了,只是不想承认而已。从你那天抵触你父亲的行为,我就能看出来,可惜你改变不了那个愚蠢懦弱的政府。”
格格狠狠地把手从索帝尼的掌中抽出,冷冷地看向窗外的悬月,“低级的强盗,没有理由,抢了东西便会扬长而去。高级的强盗,则会在抢完东西之后,转身对受害者说:你们被抢,是你们自己的错,你们没有防范意识,没有让自己变的更强。”转身格格黑亮的眼睛对上索帝尼湛蓝的眸子,“但,强盗始终是强盗,这是事实。”
接下来,两人无话。
天明,格格用马车把索帝尼带到洋人教会门口。
下车前,索帝尼才开口与格格说道,“我会报答你的,但我希望你尽快离开北京,几日前,我们已经攻占大沽炮台,我会在这里,表示北京城也即将沦陷。”
格格的声音依旧很冷,“京师重地启是这么容易攻入的。”
索帝尼苦笑着转身,下车。
两个月后,八国联军打开北京城的大门,长驱直入。慈禧太后、光绪帝连夜逃往西安。一进城,索帝尼他们几位军官便接到了上级的命令,对紫禁城和几个亲王府,指挥刮搜。
索帝尼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格格的亲王府,至少他要把格格救出来。冲入王府,索帝尼便一马当先冲在前面,但没人知道他只是为了救人。他骑着马在王府内,拼命的寻找,希望能在手下士兵赶到之前找在手下士兵赶到之前找到格格。
但,王府太大,他许久都没有找到那个身影,他希望她已经及时逃出北京城。正当他要放弃的时候,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还有士兵放肆的笑声。
他知道那笑声代表什么,心下不由一紧,调转马头,冲向西面的院子。
院子内,几个丫鬟倒在血泊中,两个士兵正笑着逼向慢慢后退的格格,还有一个站在旁边笑看着面前的景象。其中一个扑向前把格格压倒在身下,正要撕她的衣服,突然,惨叫一声,倒在地上不动了。格格一个翻身,退出那个士兵的身下,从他身体里迅速抽出匕首,刺向另一个扑向自己的士兵,并用了一把力深深地扎入他的心脏。
旁观的士兵发现不对劲,赶紧举枪朝格格射击,但很快被人一掌击中后脑,昏过去。子弹偏着射入格格小腿,索帝尼冲上前,把格格抱到马上,从偏门冲出王府。
格格惨白着脸,紧张道,“快救救我阿玛,我阿玛还在里面。”
索帝尼没有停下,这种时候根本不可能,但依旧说,“我先送你到安全的地方,我会帮你想办法的。”
格格道,“送我到那天的绣楼,有人可以照顾我。”
到了别院绣楼,索帝尼把格格交给留守的老妈子,转身就走。
格格追问道,“我阿玛能救回吗?”
索帝尼避开她的眼睛,道,“我尽力,他是亲王,也许有希望。”
停了停,格格道,“谢谢你。”
索帝尼转回身,笑笑,“我说过,我会报答你的。”
索帝尼赶回王府,王府内已经被洗劫一空。他与同行的军官带领队伍撤退,冷静地向上级报告:西四北太平仓胡同的亲王府已经被放火烧光,当场烧死近2000人。包括亲王在内。
处理完事,索帝尼再次赶到了绣楼,为格格带了一位医生。医生为格格取出子弹,包扎好。格格从昏迷中醒来,第一件事问的依旧是阿玛的事。
索帝尼隐瞒了真相,说没有看到亲王或亲王的尸体,也许已经逃离,让她好好养伤,到时帮她打听。
格格的腿慢慢恢复,索帝尼经常到绣楼,为她带一些日用品,及一些可有可无的消息。他们已经不再像当初一般疏离,索帝尼发现格格对西洋文化也有很深的研究,只是可惜并没有在清政府派上用场。
格格一直不开心,索帝尼注意到她一直在绣一副画,那是王府的除夕夜景象,从她描绘的轮廓可以看出昔日王府一派雍容繁华的景象。只是那样的景象再也看不到了,只能绣之于一方绸缎之上。
她经常一人落寞地站在绣楼的楼台之上,痴痴地望着王府的方向。从那里可以看到王府高耸的飞檐屋角,及更远的紫禁城精致华丽龙庭屋脊。
静静地站在那里,默默地流泪。她知道她再也回不到哪里去了。
索帝尼不止一次,站在拐角处陪着她,静静地站上一整个下午。甚至,一次,他拿出了格格留藏在绣楼里的西洋相机,拍下了她的侧影。被相机强光惊醒的格格,显得有些不乐,但并没有追究什么。
然而,就在索帝尼对格格日渐暗生情愫的同时。他的上级接到了上将的命令,让他对一名士兵的死追查到底,因为那名士兵是联盟国一位中将的亲侄子,他要求严加惩办杀害他侄子的凶手。根据一位士兵的口供,他死于一位亲王格格之手。
调查慢慢集中到索帝尼身上,那天他有失踪过一段时间。而且有人看见他带着一个中国女人从街上策马而过。
而索帝尼并未知道自己已经被监视,他依旧前往绣楼看望格格。
那天,格格依旧坐在绣绷面前,细细地绣着心里的景象。门被敲响,老妈子上面开门。门一开,一群穿着制服的洋人就如狼似虎的闯进来,对着老妈子当头就是一枪。瞬间,冲进格格的绣房内。
格格慢慢地站立,冷冷地看着面前的这一群人。
当索帝尼被一个知情的好友告知消息赶到时,格格正在挣扎着抵抗那些压在她身上的无耻之徒。她学过一些功夫,但同时面对几个强壮的士兵,一对几人的打斗消耗了她大量的体力,现在她只有任人宰割。
索帝尼冲上前,把那群正在施暴的士兵从格格身上扯下来。他愤怒地朝着领首的军官咆哮,但来人并未在意,他们的级别相同,而且索帝尼因为这次的事件,将受到查处。
他冷冷地告诉索帝尼他的处境,他将因此受到什么样的牵连。
格格躺在索帝尼的怀里,深深地看着他,她的手轻轻地抚上他愤怒的脸,平息了他的怒气,“谢谢你,再次救了我,保住了我的清白。”
索帝尼低头看着她,但却说不出只字片言。
格格看着内疚的索帝尼,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笑颜,她的手悄悄拔出了索帝尼腰间的短刀,“我不能再连累你了。”
她深深地看着,似乎要把他英俊的面容牢牢地记在心里。
“再见了,我的朋友。”
索帝尼微微诧异,旋即马上回神,但已经来不及,格格手一用力,短刀深深扎入腹中。
“不”
索帝尼想阻止,但他扯开的是格格已经沾满鲜血的手。
故事落定,我和主人都深深地嵌在里面,暂时无法自已。
西莫先生继续道,“曾祖父被降了级,但更重要的是,他对那个地方已经心灰意冷。于是,借此请辞回国。带着那张的照片和那副格格未绣完的《除夕欢乐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