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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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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悄无声息地从窗户透入。
餐厅里的空气凝结得仿佛冻住了,没有任何声音,没有任何动作,就像荒诞的梦境。我卷缩在墙角,又开始思念主人,主人已经离开一个月了,开始的时候经常会来电话,和美女同事聊地还算开心。
她说意大利拿波里的披萨,说米兰的时装,还说西莫先生漂亮的游艇,西西里海岸如仙境般美丽的风景。
又说佛罗伦萨地区的代表性食物是:“佛罗伦萨带血牛排”。为了不枉费西莫先生的热情款待,她硬着头皮吃,结果吃的拉肚子。
她因为西莫先生的爱护而快乐着,但又由于环境的陌生而不适应着,但她说为了西莫先生她可以忍。
直到有一天,她说西莫先生要带她见他的家人,而且会独自在他家住上一段时间,因为西莫先生有公事得去法国一趟。
等不到电话的美女同事开始抱怨,难道他家没有电话吗?
又是一个无聊的下午,灰色的天空下阴雨绵绵。
美女同事老佛爷一样地坐在躺椅中,他老公则很李连英地蹲在一边为她修着手指甲。两人都自得其乐,享受着他们的生活。
“老婆,今天想吃什么,老公给你买去。”
“你没看见下雨,吃家里的就行。”
“没关系,为了老婆和儿子,我风雨无阻。”
“老公你真好!”
“老婆你也不错!”
“哎!”
“老婆,不可以叹气,对胎儿不好。”
“我说这么长时间了,善柔怎么也不来个电话。以前两天就一个电话。”
“可能挺忙的吧?”
“忙什么?那边公司她又帮不上忙,人家都一溜的意大利语,她听都听不懂。”
“这就是问题!”
“什么问题?”
“你甭说,这跨国婚姻挺不好打理,那么多的婚姻到后来还不是合的少离的多,你看张曼玉那么顶级的一个人,还不是罩不住,结了婚也给离了。”
“他们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他们差异也是有的,种族、个性、价值观、出身背景和政治观点又全然不同,还有一个特鄙视中国的老母亲。这路难走着呢。”
“胡说什么,甭给我乌鸦嘴。”
我卧睡在窗台上。
有些落寞地望着窗外,外面的世界只是一片雾气烟蒙,空中飘着几近看不见的雨丝。
外面的世界静静的没有任何声音。
旁边的紫罗兰有些无精打采地恹在花盆里,美女同事已经尽力了,但始终不得其道,初生的花苞还没开就枯萎了,原本肥嫩的紫叶也日渐失了水分。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雾蒙蒙的烟雨中渐行渐显,我扑腾着从窗台上跳下,奔到门口开始挠门。
“呦,小树这是怎么了?”美女同事对我的动作有些惊讶。
很快门铃响起,我更加兴奋。美女同事也好像知道了什么,赶紧让老公开门。
主人来得时候没有打伞,黑发在潮湿的烟雨下愈加漆亮,因此晶莹小巧的面容显得愈发苍白,我注意到她苍白的额头上多了一道淡淡的疤痕。她只有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门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美女的老公赶紧让开门,神情了然地看了老婆一眼。
美女同事被主人的样子有些吓到,狠狠地瞪了一眼老公,暗骂他的乌鸦嘴。
主人向美女同事挤了一个笑容,抱起已经在地上扑腾的我,“我来接小树,这段时间真是麻烦你了。”
“看你湿的,快进来把外面衣服换了。”美女同事赶紧招呼。
“不了。”主人抱着我的手寒冷如冰,“回去还是得湿,我马上就走。”
“你——”美女同事迟疑了下,还是决定开口,“怎么回事?”
春天的雨依旧冰冷。
风敲动着湿湿的叶片,沉甸甸地摇。
光芒变成模糊的阴影。
“我们——结束了。”
她的眼睛不再如初始的灵动,只有一片空荡荡的恍惚,她宛如一个刚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芭比娃娃,苍白而又沉静着。
主人的手虚弱地抱着我,仿佛随时会掉落。右手莹白的手指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了,那个圆圈没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留下任何痕迹。
苍白的面容。
纤长的眉睫。
恍惚的眼眸。
淡白无力的薄唇,如雨中凋落的樱花瓣,轻轻地颤抖着。
这样的结局,美女同事已经猜到,但这一刻她无法狠心问出原因。她悄悄地把上前倚扶自己的老公,推离自己更远,她不想刺激到她。
她急急地转身,捧起窗台上的紫罗兰,“对了,还有这个。我不会养花,都有点瘪了。你再不回来,我都得跑植物急救中心了。”
紫罗兰毫无生气地耷拉在依旧湿润的土盆里,并不是缺水的原因。主人默默地接过花盆,说,“没关系,她本来就不属于这里,不管花盆有多精美,都不是她能适应的。”
翌日,主人便把房子给退了,带的行李很少,只有一个皮箱,还有那盆紫罗兰。其他的全部都留给了房东,这让胖房东高兴不已,亲自开车送主人到了车站。
一路很是热情,问主人工作转到了哪里。主人退租的原因是工作调动。
主人一时竟然没有想起来,半晌后,她说,“杭州吧!”她对于那个美丽的城市有着莫名的好感。
到了车站,告别了房东,她却先买了去庐山的车票。
雨已经停了,但泥土依旧湿润,山涧水色愈加清秀,两道边的灌木郁郁葱葱。
我站在主人的肩头,主人的怀中抱着那盆紫罗兰。
我们再次来到了那个山坳,那个紫罗兰原本的寄居地,那个西莫先生摔下过的斜坡,那个两个因此而改变的坡底。
南方的天气很多变,昨天还是阴雨绵绵,今天已经晴空万里。但跟软绵绵的雨一样,淡雅的阳光苍白无力,软软地刺进潮湿的泥土,半天也蒸发不了一点雾气。
主人小心翼翼地爬上了斜坡,找到了西莫先生挖启紫罗兰的地方。很好找,那里至今还有一个浅浅的坑,犹如主人心里那个深深地坑,留下了就很难平地掉。
她静静地在坑旁坐着。
抬头看着淡白的阳光,那阳光忽然刺地她眼睛好痛,苍白的光在水雾中闪出层层圈圈地光斑。她的头开始恍惚,身体一阵阵的烫热又一阵阵的冰凉。
眼睛很痛。
鼻子很酸。
她用冰冷的牙齿咬着苍白的嘴唇。
她努力控制。
但失败了。
耳膜轰轰作响,湿润的液体在脸上流淌,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听不见周围一切的声音。她的灵魂与□□绞碎般的撕裂在一起,无知无觉。
静静坐在浅坑旁边的主人,那个任何事都默然承受的主人,在这一刻显得那样的孤寂,那样的无助。泪水就这样肆无忌弹的在脸上泛滥,她静静的坐在那里,仍由她无边的心情埋没自己。
就在那一瞬间,她仿佛就是游离于这个世界,那个令人心疼的主人,而她心中的Massiom,却是那样的遥不可及。这本来是令人欣喜的完美演奏,可是如今毫无喜悦可言。那悲伤的眼睛,遥望远方,空洞地诉说着自己哀凄的爱恋。
风里有冰冷的泥土气息。
旅游的淡季山中寂静无人,这让主人不会有被撞破的难堪,她瘦弱的肩膀在风中无力的颤抖。
有声无泪者谓之“嚎”;声泪俱下者谓之“哭”;有泪无声者谓之“泣”。悲至切,才够及泣。主人那是“泣”。
空中轻轻悄悄,由远及近飘着凄冷的旋律。
是谁把我们的相识开启
任由它蔓延继续
化作在空气中漂浮的颗粒
渗透了彼此呼吸
如果说这是场偶然的相遇
别错过瞬间美丽
谁又能确定它的保鲜期
在岁月中不留痕迹
感情的成分不再是唯一
添加了默契
时间带来思念的距离
别再逃避
别再犹豫
分不清甜的太腻
甜的像蜜
痛苦与幸福只一步距离
选择放弃
还是喝下去
都不曾留下余地
冷结成冰
热蒸发去
失去与拥有如此的接近
保鲜的温度该如何调平
爱要继续
心要清醒
浅坑再次被挖深,精美的花盆在旁边的硬石上应声而碎,紫罗兰再次回到了她原来的地方。她真正适应,可以茁壮成长的地方。
种完花,主人抱着我上了含鄱口,日已西斜。
鲜红的太阳照着翻滚的云浪,一波一波地往前涌。如雪浪排空,填满了深谷幽壑,把天地连成了一片。
主人静静地站在亭台内,那里曾经有着一个幸福的婚礼,那里曾经有一场甜蜜的求婚。然而,一切如光影,在一瞬间闪逝而过。
轻轻地从怀里抽出一方丝帕,精致的针法,软柔的真丝,娇艳欲滴的花朵下面俊秀的英文字母,随着山风在空中上下起伏飞扬。
高耸入云的山峰直顶云霄,纷纷扬扬的花絮从白的让人心痛的云端漫天肆意的飘下,唯美幻影的让人心疼。
身材颀长、美丽而忧郁的主人轻轻地握着丝帕,呆呆的站在那里,一切的一切看在她眼里是那么空洞而迷离,仿佛她只是一个游离在外的躯体,没有思想、没有感觉,恍然如隔世。
突然地,她开始干呕,扶着亭台的柱子站直。她的手轻轻抚上了自己的小腹,那里有一个生命悄悄衍生。
沉默地站着,她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小腹,看了很久很久,仿佛要看一个世纪,就这样一直看下去。
终于,她转头看向我,眼中是极近的温柔。
“这里有一个小生命。”她说。
清寒的阳光里。
云雾在翻腾着流淌。
远处的山涧。
瀑布的声音似有若无。
莹白清瘦的手指轻轻抚上我漆黑的毛发。
主人站在清冷萧条的亭台里,她白色的风衣在夕阳下发光,圣洁如圣母玛利亚,远处山脉不知名的野花盛情怒放,在血红色的夕阳下娇艳迷人。
清冷的阳光下,主人低头望着我,她绝美的脸上露出一丝笑靥,却那么惆怅,惆怅地满是凄凉的味道,“至少,我还有母爱。”
风卷起主人秀美的长发。
血红的夕阳下。
她的面容雪白,眼珠透出执拗坚定的火芒。
久久地。
她坚定地默然而立。
山下彩云闪着霞光,主人背脊僵硬地挺直着,仿佛在对她自己说,她在坚持,她不会后悔!
掌中的丝帕在风中颤抖着飞扬。
紫罗兰的叶片在夕阳下闪着暗光。
那个夕阳的颜色红得很深很深,霞光很亮很亮,燃烧在整个的晴空里。
轻轻地放手,丝帕在掌中伸展。
阵风再起。
丝帕飘扬腾起,展开翅膀飞翔,流畅的英文字母跟着一起舞蹈。
飘飘落落。
天很近,云很高。
主人轻轻地捂上自己的小腹,“是呢,我还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