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盏》霜树

16、石破天惊

　　我觉得自己的脑子嗡的一声，反反复复就那句“安庆王出事了！”，怎么可能，就算他在军中，好歹是王爷身份的人，身边也会有几个武功高强的侍从，怎么可能出事呢？我看着小环，“你乱说什么，怎么可能呢？”
　　小环眼里还滚着的泪水“是王总管说的，王爷已经赶去了。”
　　我止不住的颤抖，“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小环抹了一把眼泪，“王总管说安庆王在北疆本来是打了胜仗的，可是北疆的军报说安庆王回大营的时候在沙漠里迷了路，他们也是等了两天不见他回来才知道出了事！”
　　我黯然的倒坐在靠近火盆的书桌椅子上，在沙漠中迷路根本是九死一生，没有水和吃的，仲苏怎么坚持的下来？小环看着我，泪珠却越来越多，我能说什么，“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她张了张最，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出口，默默的退了下去。
　　第一次见仲苏的时候，那张挂着笑容的脸对我只有敌意，但藏不住话的他终究还是成了这府里除了季俞之外第一个对我好的人。若是仔细思量，他对我的好，才是真正的毫无目的的好，而季俞，我恐怕永远也弄不清他的心思，我安静的坐着，手却触到了放在桌角的绣谱上。那日他兴冲冲的跑进来，却被我泼了冷水，有些委屈的拿了绣谱告诉我那是跑了一个晌午才找到的，临走了还说要拿我的刺绣向季俞邀功，不过四个月，当初那个充满阳光的孩子却变成了军报里一条生死不明的消息，人生是不是总是那么无常？
　　拿起绣谱，我的心越来越沉，不过是十五岁的孩子，却自己要求到军中锻炼，这样的决定，在我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却忘了有多么的无奈。是什么样的事情，逼得他放开京城的荣华富贵，选择了那个遥远而荒凉的北疆？我真的不明白这些男人们到底在想什么，季俞的母妃舍弃亲情，为季俞求来外放为王，不过是想让他逃离这个名利场，可时至今日，季俞每日公事缠身，整月整月的不着家；她在冰冷的宫中给了仲苏一份温暖的母爱，仲苏如今却生死不明，两个孩子，终究没有一个如她所愿，那么玲珑的人儿，怎么就忘了，许多东西，从出生就早已注定。我放下绣谱，还是不看了吧，希望这一切，只不过是短暂的伤感，希望季俞能把仲苏带回来，尽管希望渺茫，但人，不就是因为那渺茫的希望才活着的吗？
　　落雪的午后，素月身边的那个仆妇来了一趟，她带着些许不安和轻蔑，再没有初见的热情，冷冷地告诉我，为了祈福王爷和安庆王的平安，阖府上下戒斋直到王爷回来，每日各房各室都要去佛堂上香，我就不用去了，待着就好，特别嘱咐了我不要随意走动，我冷冷一笑，原来，我连给他们祈福的资格都没有，本来就知道的，为什么被别人说出来还是这么不好受呢，我终究还是放不开啊。
　　天气一天冷似一天，这府里，最冷的却不是天气。翩鸿姗姗而来，看我不再绣花，眼里有着一抹了然，“清静了也好，咱们说说话。”我淡淡一笑，“说什么？”
　　翩鸿苦苦一笑，“也对，好像没什么好说的。”
　　我一粒一粒的剥着瓜子，笑了，“可不是，真象那句老话，相顾无言啊。”
　　翩鸿接过我剥好的瓜子，“看你一副不心急的样子。”
　　我用帕子抹了抹手，“着急也没用啊，我也只能等着。”看了她一眼，“怎么脸色这么差？”
　　她看着我，“我爹那里来了消息，说是王爷落马了。”
　　我心里咯噔一声，“要紧吗？”
　　翩鸿眼里只有淡然，“没事，歇几天就好了，王爷也是福气大。”
　　我没有接话，翩鸿盯着我，“有时候我觉得你很可怕。”
　　“为什么？”我舒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的人才最适合在这里生存，你就是这样。”她说。
　　我拿起茶几上小碟里的绿玉糕，是绿的近于透明的晶莹，“你呢？不是一样不在乎吗？”我没有说，其实我很在乎，只是太清楚自己没有资格。
　　翩鸿低叹，“如果不在乎，我会很幸福吧？！”
　　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我说，“你不会为了王爷担心成这样。”
　　她看着我笃定的样子，低低的说，“我爹说他打算娶妻了。”
　　我看着她暗淡的眼神，是那个让他放不下的人吧，“你这又是何必，进了这府里，本就没有出去的一天，虚想那些，徒增伤心罢了。”
　　她变得有些激动，“你根本不懂，你没有爱过人，我不一样，他说有一天会来带走我的。”
　　我看了一眼书桌上的琉璃盏，“是啊，我不懂，可是，又有谁能把你从这府里带走呢？”
　　她笑了，笑容里有着一丝明媚，“他可以，因为这世上没有谁能让他弯下腰。”
　　看着她苍白的脸上忽然有了一霎那夺目的光彩，我不再说什么，如果那近于梦幻的希望能让她快乐，那么，就让她这样吧。如果他真的是不会为任何人弯腰那样的高贵，你又是为什么被嫁进这座牢笼呢？
　　她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看着我，她的眼神居然有着一丝怜悯，“清眉，最近你要小心。”
　　没头没脑的警告让我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把话收了起来，“知道了，借你吉言。”
　　翩鸿站起身，“我得走了，一会儿还得去上香，你别操心，先把身子养好。”
　　我站起来要送她出去，喊了小环进来，却发现这丫头眼圈又红了，没由来的最近这丫头眼睛就没消肿过，我瞪她一眼，“还不把九夫人的金丝雪毡拿过来。”小环磨磨蹭蹭的到外边的火炉旁把雪毡取了过来，我摸了摸，已经干透了，拿过来帮翩鸿穿好，自己也要披了外衣出去，翩鸿却说，“算了，等你大好了，我们去哪儿都好，这会儿，你还是在暖和地儿待着吧！”我也没有推辞，顺水推舟，也就没有出去，也省了那些下人嚼我的舌根。
　　翩鸿一走，我就打发了小环，这几日看到她就坏心情，又不是死了家人，一天到晚的给我一张死人脸，喊了流云去给我煎药，身子觉得乏的难受，便躺下歇息，再醒来天色已经晚了，昏昏沉沉的，竟是发了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