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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光华流转 As Time Goes B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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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知有多久没见到他了。他俊美、默然,如同一尊雕像。自己如何会惦念那人。她在傍晚听那首As Time Goes By,阳光照得她的侧脸暖暖的,小提琴华丽的音宛如涓涓细流,静静地流淌、闪光,指尖有种温柔的感触。
她闭上眼睛,回忆伴随着那缭绕美好的音丝丝萦绕在脑际,她惬意地笑。
她想念的人叫做朽木白哉,一个特别干净的名字,一如他的人。印象里他总是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看起来很整齐。他不爱说话,他不习惯通过太明显渠道表达自己的感情。他站在那里,错错落落的光影,那么俊朗,那么洒脱,那么——让人喜欢。
朽木露琪娅一个人痴想着过去的种种。她听着那一叠的高音旋起一个四分之三弧。丝丝缕缕,息息相关。“回头啊,白哉!我在这呢。”她嗤嗤地笑。
那首没有词的曲子不知放了多少遍,到最后,她好像已经睡着了。管家青柳小姐摇着头把她扶到床上。一间屋子里盛满了阳光,她浅笑依然。
过了一日,清晨,她穿好外衣出去给附近一家的小男孩上课。那孩子叫石本平,是个很有天分的孩子。她想着上次的谱子他是否已经练得很熟了,微笑着走在晨光明亮的街道上。她今天特别的高兴,也不知道为什么。
“露琪娅啊,这么早。快进来!”石本太太拉着她的手往屋里走,“阿平!露琪娅老师来了,还不快出来!”
走进那一家,总感觉十分舒适。那是一种用爱维系的温馨的氛围,一片蓝色的湖,晶晶然闪着光。她总要有些小心翼翼地走进门,看着石本太太亲切的面孔,她心里也很暖和,就像是冬天的时候在炉火上烘手的感觉。
“露琪娅老师,上次的曲子我都拉好了哦!”八岁的小孩子从房间里走出来,拿着小提琴对她挑眉毛,“露琪娅老师下次要在给我难一些的谱子。上次的太简单了呐!”
她轻轻地笑着,“阿平真是厉害呢,上次的曲子,已经很难了哦!”
“嘿嘿,”男孩大大的黑眼睛望着她,“妈妈说,我要成为世界上最好的小提琴家。所以,再难的曲子我也不怕!”
她看着他,依然是笑,“那阿平要加油哦!”,边说边拉着他的手进了练琴室。
她的神情,明媚而自然。黑色半长的头发随意地铺在肩膀上。很温柔的一个女子。
看着露琪娅将孩子领进屋,石本太太偏过头去对刚才一直在看报纸的丈夫说:“露琪娅那孩子,走到哪里都让人觉得舒服呢。”
“是么?”石本先生的眼睛依然停留在报纸上,“她是个寡妇吧。”
“你胡说什么呢!”石本太太扯下他手中的报纸,“那么年轻的孩子,还没有结过婚,怎么会是寡妇?”
“把报纸给我,”石本先生推好眼镜,劈手拿回报纸,“你们女人,自己都搞不明白自己。那孩子的眼神……算了,我要看报纸。”
“你说嘛,”石本太太企图再次夺回报纸,“否则就要给我个解释。人家那么好的孩子,哪能让你乱说!”
“切,”石本先生收起报纸转身向房间里走去,“信不信由你。”
“什么嘛!”客厅中的石本太太不满地看着丈夫的背影,心里想着,“松一竟瞎说呢。”
窗外,太阳渐渐地照进来,阳光泻满整个客厅。石本太太陷在沙发里,打开了电视。
那天,朽木露琪娅把As Time Goes By的琴谱留给了石本平。她说这次的曲子可能有些难,但那小男孩还是拍着胸脯保证道,“我一定没有问题!”朽木露琪娅的嘴角弯起一道弧线,小男孩有些惊异地说:“露琪娅老师好漂亮啊!”她没有说话,目光渐渐移到窗外。男孩架好琴,一首古典风格,莫扎特的曲子。
从石本家出来以后,她的脑海中一直回放着刚才的曲子。婉转悠扬,就像一条清清的、迂回的河。
已经快到中午了,朽木露琪娅看到街上玩耍的孩子正在往家跑。她的目光跟随一个最小的女孩转到街角,那里,一家商店的橱窗里放着一条白色的围巾。她突然就有些不受控制地向那里走去。
跟他送的那条很像,都是纯白色,边上镂空着简单的花纹。她有些出神地望着那条围巾,她觉得身上有些发冷,她觉得,她在怀念某个温暖的怀抱。她等待着那个人把围巾系在她的脖子上,她等待着,目光热切却朦胧。
“小姐,新上的货,您要买么?”
她被这句话一惊,猛地回过神来,顿了一顿,道:“多少钱?”
“5000日元。”
她也没什么多余的反应,掏了钱,付了帐,有些漠然地走出了商店。午时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她却忘记了要微笑。
那天傍晚,她在房间里的窗户旁发呆。As Time Goes By,那曲调一转再转,最后她关闭了音响,失声痛哭起来。
“白哉!白哉!你凭什么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你凭什么不带我一起走!”
青柳小姐听到这些声音,感到十分意外。白哉,多少年了,她从未提起过原来主人的名字,今天这是怎么了?
青柳小姐迟疑地走到她的房间门口,举起手,刚要敲门,里面却突然想起了小提琴的声音。
放下手,她从未听过这首曲子。
他们相识在一个初秋的傍晚。当时他是朽木家的长子。那天,他的父亲从公司回来时,手里拉着一个害羞的小女孩。
“宗平,这是?”母亲从沙发上站起来,接过丈夫手中的公文包,奇怪地看着他身后的人。
“呵呵,这是刚刚从孤儿院里收养的小孩。”父亲笑得很和善,将那孩子轻轻推到身前,“来,告诉他们吧,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身材很瘦小,站在朽木夫人面前,脸涨得通红,头低得死死的,“……露琪娅。”
“啊,很好听的名字啊!来,露琪娅到里面来。”朽木夫人将她领到白哉面前,“来吧,你们也认识一下。”
男孩漠然地看着面前羞涩的小姑娘,声音冷淡:“朽木白哉。”
女孩不知道该说什么,朽木先生笑着走过来,将小孩的两只手搭在一起,“好了,以后我们都是一家人了。白哉要好好照顾妹妹哦。”
“是。”男孩抽回自己的手,转身上楼去了。
“白哉,”父亲在楼下喊他,“带着露琪娅,你来为她安排房间吧。”
男孩转过身来,打量着那个不敢抬头的小女孩,“是。”走下来,他拉着女孩长出来的袖子,再次上了楼。
此后他们便一直生活在一起。朽木白哉按照父亲的话,必要时照顾他的“妹妹”。露琪娅一开始很害怕这位冷漠的兄长,只是后来,每当自己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时,他都会如一阵清风般出现,然后一切恢复正常。他虽然不说话,但她感受得到他对自己的关心。她开始有些喜欢这位兄长了。
朽木白哉二十二岁时,父亲要求他娶露琪娅为妻。他淡然接受了。然而,露琪娅却暗自欢喜了整整一个星期。她不敢确定自己的感情是否够浓烈,但她清楚地知道,她喜欢他的兄长。做他的妻子,永远跟他在一起,被他照顾,她觉得自己会非常幸福。
婚礼进行得很顺利,朽木白哉拉着露琪娅的手,走过红地毯,接受神甫的祝福。露琪娅将脸藏在白纱后,偷偷地看她的丈夫。她感觉被他握着的手很温暖。那种感觉就像阳光洒满了田野,充实而令人感到心安。她突然想依到他的怀里,要他拥抱着自己,拥抱一辈子。
结婚那年的秋天,朽木白哉继承了父亲的产业后,决定去国外开发更多市场。临走时,露琪娅站在家门口向他挥手告别。瑟瑟秋风中,她的身影如同落叶般单薄。他心里忽得一热,解开脖子上的围巾,套在她细小的脖子上。一时间,她感动得不能自已,竟然哭了出来。
他为她擦干眼泪,简单地挥了下手,然后上了车。
她目送他远去,一连串的眼泪又一次滑落面庞。
两天以后,朽木露琪娅从报纸上看到了他航班失事的消息。一瞬间她感到眼前发黑。她不相信这是真的,但马上她就接到了朽木夫人的电话。女人哭得泣不成声,嘴里还不断重复着:“露琪娅,对不起……请你节哀……”
她觉得一切都疯了,她一个礼拜没有出家门,在自己的房间中执著反复地念着同样的两个字:“白哉,白哉”。
仿佛她与他之间的一切都是一场梦。而在葬礼上,这个梦结束了。她还是她,孤零零地一个人,生活在一个陌生的世界里。而他,他在哪里,她不知道。
她坚持他没有死,她坚持有一天,他还会回来。她将永远等待那一天的到来,她要看到他那俊美、默然,一尊大理石雕像般的身影再次站到她的面前。她要他拥抱她。
青柳小姐还站在门前,里面的琴声已经停了。
朽木露琪娅推门走出来,仿佛没有看见她,露琪娅径直走出了房间,走出了大门。
下午,接近傍晚的时候,青柳管家望着站在庭院中主人的背影。
阳光下的她,好像一个小孩子般的娇小脆弱。金色的阳光穿过她的发丝,淡淡地,不舍地,回过头去看她。青柳突然想到了那首曲子,As Time Goes By。
她站在阳光下,擦去眼泪,轻轻地笑。白哉是不会回来的,她哪里能这样欺骗自己,欺骗自己整整三年。
青柳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一把小提琴。
光华流转,As Time Goes By。
——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