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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十五十六 ...

  •   15.
      “娘,您自己保重,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
      “不要!”昏暗的小屋里,一个中年的女人从梦中惊醒,难以平复地拂着胸口。诡异迷离的梦境,穿越过去与现在,搅得人心神不宁。
      女人赶忙爬了起来,虽然夜里钻出暖被实在不是一种愉快的经历。
      慌慌张张的整理洗了把清冷的脸,便放出一只据说是垂儿上司留下的白鸽,两只白鸽安安静静的在笼子里,即便是拿掉一只,也没有发生躁动,显然是受过训的。
      让范茗速来,虽然不知道这人是不是个准信的主,也不知道这两只鸽子靠不靠的住,但没有选择的时候,死马能当活马医。
      一个月,虽然对于一个母亲,这个月是如此漫长,但对于一个对信件不抱希望的理智女人,这实在不是一段很长的时间。
      当她看到那个见过几面的黑色斗笠,心头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黑色斗笠下传来不知所云的声音:“噢,原来是遗传啊。”
      “嗯?”表示疑惑的声音并没有得到答案,只换来一句文不对题且震碎心神的话:
      “他失踪了,而且有消息说他叛变。”斗笠下的人,看不出表情。
      “你们,到底,到底是做什么的。”几乎无法完整地说话,颤抖着嗓音,希望得到答复却又有些害怕是为自己所不喜的回答。
      一直感觉没神经的范茗突然严肃起来,虽然看不见表情,但从说话的语气,甚至是坐姿,都体现出一种证实:“这事情你就先别管了,知道得越少向来是越安全的。”
      “我,我只是想知道,没关系,你只要告诉我好了,如若是他有什么不测,我也注定没有办法独活的吧。”永远都为别人活着的自己,失去了依附,就会像吸收不到营养的榭寄生一样枯萎。如果他真的叛变了,自己也绝对不可能被留下来,本身,自己就是为牵制住棋子而存在的。
      “我们做的事情,自然不能随便乱说的,你放心吧,只要我有能力,不会见死不救的。”斗篷下的眼睛里闪烁着不明的情绪,像是给那个可怜的女人也是给自己一个定心丸一般,如是说。

      一处装饰小巧,别具一格的院落里,满庭的杏花傲然枝头,融融静谧的春意中传来一声惊呼。
      “啊!”
      “姑娘你怎么了?”遥遥跑来一个女童,扎着两个翘翘的小辫,随着跑动上下摇摆着。
      “这,。。这里,,有个人。”口音有些奇怪,更夹杂了一丝颤抖。
      的确,满目艳色的杏林里,有个人,靠在那棵紧贴围墙的杏树上,黑色的紧身夜行衣,静得仿佛没有任何生气。
      小女童倒是一点都不怕的样子,笑嘻嘻的走过来探了探鼻息:“嘻,还有气儿呢。”随即皱了皱眉,有些懊恼的样子,小声嘀咕:“可伤得还真是厉害。”
      “小球,那,真,是活人么?”一旁的金发女子眨着那水汪汪的蓝色眼睛不确定地问。
      小女孩一叉腰,拍拍胸口,“绝对是只活的。不过……”
      “不过?”金发美人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如果就搁这儿的话,讲不定一会儿就是死的了。呵呵。”莫名其妙心情很好的样子。“我就看看值不值得救吧。”
      毫不避讳的揭开那块布满血污的面巾,倒抽了一口气。
      后面的女子不确定地问:“很丑么?”
      …………
      …………
      “绝色。”小女娃喃喃。“走,我们带他进去吧。”说着毫不费力地拖着他就往杏林深处走去,说实话这场景有些诡异,一个小孩子身量的,毫不费力地拖着一个接近成年的男子。
      进到屋子里,才发觉血腥味是多么浓重,金发的怯懦女子忍不住干呕起来。
      一进屋,那小女娃就捣鼓出一大堆东西——一个拳头大的小炖锅,一瓶烧酒,几只毛笔或者说是软毛刷,手柄很长的夹子。
      “哧啦”的一声,那小丫头就利索地撕下了褴褛的衣物,金发的女子先是羞得脸红,紧接着便看着害怕起来了。
      右边肩膀有一个对穿孔,虽然已经不流血了,但很显然有化脓的征兆。身披百余创,大小不一,竟像全身布满了图腾。配上那肤如凝脂,苍白如死的面颊,着实诡异。
      那叫小球的小丫头起初还用毛笔沾了烧酒涂在伤口上,恼了便不管三七二十一整桶泼了上去,几乎能听到“嘶啦嘶啦”的声音。受伤的人皱紧了眉头,“嗯。”闷哼了一声便再无响动。小丫头嘀咕着“有前途。够消魂”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手脚不停的继续忙活。
      被称作“姑娘”的美丽女人倒真像个丫环,按小丫头的要求远远握着手柄加热小锅,却仍旧被一阵阵烟熏得眼泪汪汪,十分惹人情动的样子。
      第二天清晨,一个脂粉气十足的中年女人进了这个屋子:“域娅姑娘果然不同反响,这熏香,也用得比我们宴西姑娘的好了不知多少倍,我这一进来,可就被着浓香给迷着了,如入仙境。”
      内堂,走出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子,身段柔若无骨,却又盛气凌人的样子:“妈妈过奖了。有事么?”
      “啊,也没什么,就是通知姑娘一声,今晚的舞宴有个大主顾,劳烦姑娘好生招待了。”一幅点头哈腰的样子。
      脚尖一点,金发的女子走回内堂,出来时手里捧着一个檀香木椟:“这盒香,就算我孝敬妈妈的吧。”递过去,摆明了说:你可以滚了。
      鸨妈妈腆着脸连连称谢地退了出去,里面走出那个很灵动的小女娃:“对付个鸨妈都那么慢,真是没用,换你去了,累死我了。”打了个呵欠,并不理会金发女子拂着胸口历经大劫的样子:“装起来很困难的额。”
      感情,原来是指披着狼皮的羊。

      16.
      上次范茗接到飞鸽书信的时候碰巧回路过,就先过来给这个可怜的女人报个信,而后约定有消息还回来找她,因此这个女人怀揣着唯一的希望日日盼,夜夜望,直到看到了那个踏着月色而来,漆如墨,头戴斗笠的身形。
      “你终于来了。”
      虽然明知因为斗笠别人什么都看不到,却仍旧习惯性的挑了挑眉:“这样的时候,你不是应该希望随便寄一封信来报平安么?我来真是好事么?”
      “你会来,说明事情有些糟,却还不是最坏。”几乎带着少女般的天真表情。
      “错”无情的打断:“我来,是我个人原因。目前,他处于反叛、失踪的状态。”
      女人的脸一下子唰白,虽然本来那也不是一张粉红润泽的脸蛋。“我以为。。。”
      喉咙仿佛有些干涩,没有说下去。
      过了很久,久到天际隐隐地已经开始发白,女人哆嗦着唇开口:“你刚才说,你是因为个人原因。”
      “总之,他放走了目标,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是什么意思?”哆嗦着嘴唇,女人问。
      “很简单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说着自顾自的坐下来。
      “你会帮我么?”
      “也许。”
      “如果我能找到他的话,你会帮我么?你会把他押送回去么?”女人小心翼翼地。
      “不想。”斗笠下的男人不为人察地弯了弯嘴角,本想就这么看着他走向深渊,泯灭自己最后的希望,却在看到那只包含着母亲所有心血的信鸽时,恍然,这本不是自己能够放得下的。原就没有牵挂,如今既有了,便不想再次任性地顺从它从指缝间流过,遗憾,一次就够了。
      于是很不负责任的,丢下了过去对另一个人所做的承诺,跑到了这里。
      “你可以找到他么,如果你能够,我一定会帮你的。”从来没有感到那么轻松,也许是因为第一次决定,为自己做一件事情。
      “我可以的。”有些虚弱,却肯定的声音。
      取出一些笔墨纸砚和一把锋利的刀子。似乎获得力量一般,镇定的对斗笠男说:“不管待会儿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出声,不要反应,知道么?”
      “嗯。”近乎呆滞地点头,心想,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本来一个无法自保的人,突然就会奇方异术了。
      一点不含糊地,就割了手腕,血的流速不是一般的快,让范茗不禁担心血会不会流光,但更扭曲的是那姿势,单脚独立,另一只脚抬起,正好与高举的手汇同一处,手腕上的血,就笔直地从扬起的面颊上,沿眉心,到高耸的鼻梁,再到嘴唇中央的唇纹,沿着下巴,滴落到脚边,单点地的脚尖,缓缓地转动,血流绘出一个圆满的圆形。
      然后是更加快速的旋转,直到血流整整圆了七七四十九圈,才停下来,那原本遍不润泽的脸颊,更是带上了一些青灰色。
      土地虽然凹凸不平,但地上的圆形确是珠圆玉润,隐隐泛光,女人维持着原来的姿态,最终开始念念有词,让人想到小时候看到过的——“跳大神”,却又联想到另一个词——“献祭”。
      接着才发生了真正诡异的事情,地上的那瘫血迹“呼”得飞将起来,在纸上飞跃,时起时落,直到血水用尽,四周方静谧起来。
      女人瘫软下来,范茗探了探脉息,无甚大碍,只是气血虚弱。拿出金疮药包扎了一下皮肉翻卷的手腕,便开始研究那一大张鬼画符的宣纸,却总也得不到要领。
      左上角依稀是个水“字”,别的就完全看不懂了。就着这唯一看得懂的鬼字,范茗只想到一句相关的话——女人是水做的。想到那个人听到这样的评论绝对会眼里冒火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就想笑,却又想哭。眼睛那么干涩,甚至不容许我掉下一滴泪,来映照出自己狼狈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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