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殇》烟雨浮生

3、宫门一入深似海

　　“娘娘到。”福晋忙起身相迎，菀宁悄悄抬头望去，只见迎面走来一年约三十的少妇，穿着一件金底绣紫藤萝团氅衣，梳着华丽的旗头，簪上插了许多珠翠首饰：翠簪、凤钗、金扁方、宝石头花及下垂的一串流苏，眉若远山，眸如秋水，朱唇漫点，艳丽之中又隐隐透着清秀。
　　“臣妾给惠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菀宁立即回过神来，也施礼道：“娘娘吉祥！”这套宫里的礼仪在明府福晋已教过菀宁，惠妃见她不卑不亢，举止优雅得体，心下思道：“沈宛的女儿，果然冰雪可人。”
　　“都是自家亲戚，不必拘泥于礼数，坐吧。”福晋与菀宁在下首依次坐下，惠妃笑着问道：“你就是菀宁？今年多大了？”
　　“菀宁刚满十三岁。”
　　“十三岁”，惠妃怅然叹道，“表哥过世也近十三年了。”菀宁闻言眼圈儿微微一红。
　　惠妃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幽幽说道：“肤如凝脂，气若幽兰，小小年纪就出落得如此清丽，想必你娘一定是天姿国色了，也难怪万岁爷这么多年来一直念念不忘了。”福晋心中暗道：“还是这么沉不住气，说话也不经过脑子！”脸上却是陪笑道：“其实臣妾看着倒有几分像娘娘，毕竟娘娘和容若是表兄妹，这孩子是承袭了娘娘的娇丽灵动。”福晋的这席话说得惠妃心中大为受用，惠妃格格笑道：“今儿你也难得进宫，咱们好好地叙叙旧！”
　　福晋道：“其实臣妾今儿进宫是有事相求。”
　　“求字未免也太见外了，咱们一家人不说俩家话，只要本宫够得上忙的，只管开口就是了。”
　　福晋笑着应承了一声，瞥了眼菀宁。
　　惠妃心下了然，唤过贴身侍女玉婵：“带小姐去咱们宫里走走，不过不要走远了。”
　　“菀宁告退。”
　　玉婵领着菀宁向外走去。
　　惠妃摒退了其他的宫女，说道：“现在，这儿也没外人了，有什么话就说吧。”
　　“老爷的意思是希望把菀宁送到您宫里养着，算起来您也是她的表姑姑，不至于薄待了她。”
　　惠妃冷冷哼了一声，道：“怎么，你们府上就腾不出一间房子来安置她么？”
　　“我们府上的吃穿用度哪比得上宫里？老爷是希望这孩子可以过上最好的生活，他日若能侥幸飞上枝头，断不敢忘了娘娘的恩情。”
　　“哼！你们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她来了？当初沈宛抱着孩子在你们门口跪了一天一夜，你们不是连个眉头都没皱一下？这会儿倒想起祖孙情来了，演给谁看呢？”惠妃字字刻薄地说道。
　　“此一时彼一时。”，福晋叹道：“菀宁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还没出生就先没了阿玛，现在连娘也不在了——”
　　惠妃惊道：“沈宛死了？”
　　“半个月前的事，老爷派去江南的人回报的。”
　　“那万岁爷也知道了？”
　　“万岁爷已经为这事来过府上了，好象是万岁爷让曹寅特地跑了趟江南，见到了沈宛。”
　　“不是说这几年皇上派去的人都被沈宛拒之门外吗？”
　　福晋叹了口气：“想必沈宛也知道了自己的身子不如前了，要为这个女儿筹谋筹谋。”
　　惠妃冷笑道：“是挺会筹谋的，都筹谋到皇宫里来了！自己故作清高，在万岁爷面前耍着欲拒还迎的手段，说什么不稀罕这百丈红软，结果还不是把自个的女儿往宫里送？”
　　福晋轻轻咳了一声，脸上掠过一丝不悦：“娘娘，请恕臣妾多嘴说一句，万岁爷和沈宛的事都已经是陈年旧事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您如果揪着不放，不但伤自个的身子，也会寒了万岁爷的心！”福晋见惠妃有所动容，继续劝道：“如今我们纳兰家大不如前了，老爷虽说还在朝，但能在这个位子上撑多久谁也不知道，难得万岁爷对菀宁这孩子另眼相看，皇恩浩荡，如果娘娘能在宫里帮衬着，也算对容若尽了心。”
　　提及容若，惠妃想到昔日青梅竹马的点点滴滴，心头一酸，道：“罢了，既然你都开了口，我也不能拂万岁爷的意思，就让菀宁先住在我永和宫，我会好好关照她的，也算我还了当年欠表哥的情谊!”
　　玉婵带着菀宁在永和宫转了一圈，正要回去，一条白色的小京巴犬从草丛中跃了出来，往玉婵的脚边蹭去。玉婵见这不是当初皇上赏给良妃的狗吗？眼珠一转，提脚便要踹去：“哪来的畜生，敢到永和宫来撒野!”
　　菀宁忙唤道：“不要。”她弯下身来，抱起小狗，轻轻的抚顺它的毛，眼中满是喜爱：“好可爱的小狗。”玉婵见菀宁在前头不好发作，这时，一个太监匆匆行来，对玉婵说道：“姑姑，德妃娘娘派人送了些丝绸来，人就在厅里候着。”玉婵转身对菀宁说道：“小姐，你先在这儿玩着，奴婢去去就来。”菀宁应了一声，见玉婵已走，抱着小狗向草丛边的梧桐树走去。
　　“她走了，你可以出来了。”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从树后转出来，菀宁见他眉清目秀，如一尊白玉般天质自然，愣了愣。少年瞅了瞅她怀中的小狗，说道：“刚才谢谢你啦。”
　　菀宁回过神来，脸上微微一红，道：”你躲在树后干什么？”
　　见少年盯着自己怀中的小狗，菀宁恍然大悟：“这是你的狗吗？”她上前将狗递到少年面前，笑道：“还给你。”
　　少年接过，谢道：“这是我额娘的狗，不知道为什么跑到这里来了。”
　　“你娘也住在这个宫里吗？”
　　少年摇了摇头，道：“不，她住在承乾宫。”
　　“看来这个皇宫很大很大——”
　　“你是第一次到宫里来的吗？以前我好象没见过你。”少年问道。
　　菀宁正要回答，听见玉婵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奴婢给八阿哥请安，八阿哥吉祥！”
　　“八阿哥？”菀宁心头吃了一惊。
　　八阿哥淡淡地道：“起来吧。”
　　玉婵对菀宁道：“小姐，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玉婵向八阿哥行了个礼，八阿哥道：“去吧。”
　　菀宁和玉婵转身离去，这时，八阿哥在身后问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菀宁回过头甜甜一笑：“菀宁，纳兰菀宁。”
　　这四个字就如一阵微风轻轻掠过八阿哥的心头，一池春水泛起了几个细小的涟漪。
　　从这天起，菀宁就住在了永和宫，当晚，她见到了，那个娘口中的千古一帝——康熙。
　　“皇上驾到————”惠妃和菀宁忙起身相迎，“臣妾给皇上请安。”“起来吧，都不必多礼了。”菀宁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只见他穿着件青色龙袍，双目清澈有神，气度雍容华贵，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菀宁忙行礼道：“皇上吉祥！”
　　康熙怜爱地说道：“你就是宁儿？都已经这么大了，看来时间还真是不等人，朕也老了。”
　　惠妃笑道：“皇上您正当春秋鼎盛，怎么会老呢？要是万岁爷您都说自己老，不是拐着弯儿说臣妾红颜迟暮吗？”
　　康熙呵呵笑道：“爱妃这张嘴还是这么伶俐。”
　　“都坐吧，”康熙望向菀宁道：“在这宫里还住得惯吗？”
　　“菀宁在这里一切安好。”
　　惠妃道：“宁儿乖巧聪慧，臣妾也是喜欢得紧。”
　　康熙会心一笑，向菀宁道：“明儿朕给太子授课，你也一块来吧。”
　　惠妃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皇上-您让-她和太子-一起-上课？”
　　康熙道：“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惠妃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般不是滋味，“皇上您亲自授课，这份荣耀也只有太子才有，臣妾怕宫里有人会说闲话。”
　　康熙不满道：“难道这紫禁城里的闲话还少吗？也不差这一件！”
　　惠妃心里忿道，对自己的儿子都没这么好，对一个外人倒如此的恩宠！脸上勉强挤出笑容道：“是臣妾多虑了。臣妾替纳兰家谢谢皇上了。”
　　晚饭后,惠妃回到房间,越想越生气,一扬手把桌上的东西狠狠地扫到地上。玉婵一件一件地拾起，放回去。惠妃咬牙道：“皇上这么做，根本就是对沈宛难以忘情！爱屋及屋，我还真是小瞧了这丫头！”
　　“娘娘您先消消气，听奴婢一言。”玉婵跟随惠妃多年，忠心侍主。“菀格格说到底是咱们永和宫的人，皇上对她好，得脸的是娘娘您，皇上宠格格，也就说明皇上宠您，在这后宫之中，各位主子争的无非是一口气，如今机会就在娘娘您面前，倘若您能用菀格格来抓住皇上的心，那么主子您的地位就可以稳如磐石了。”
　　惠妃定下心来，仔细盘算了半晌，道：‘说得是，本宫都给气糊涂了，现如今有这么一件宝贝在这儿，不好好利用，本宫也太对不起自己了。”惠妃轻轻抚着右手上的翡翠指环，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