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鼓》冰璃

1、章一 · 故人

　　我有一个朋友。
　　他每天都和我一起，坐在高不可攀的风月楼顶。从那里望出去，半山腰云雾缭绕，很少有机会看清进山的路。偶尔，当我在练字、看书或者听琴的时候，总能看见他坐在亭台边，垂着眼，望着那条分明看不真切的山间小道。
　　山顶的风撩起他半边的额发，露出那右眼下的黥青印痕，罕见的色泽与纹路，像某种古老失传的图腾。
　　他告诉我，他在等人。
　　一个甚少出现，却常常让他为之挂怀的故人。

　　我的这个朋友，名叫尹秋君。

　　犹记得许多年前第一次见到这个“故人”，尹秋君的朋友。他若想成就功名，光凭嘹亮的名字足以响彻天下——昭穆尊。每一次，他都会带着不同的礼物来看望尹秋君，或许是一柄匕首，或许是一杆玉笛。
　　尹秋君看见他的时候，也总是没什么表情。我坐在风月楼的边缘，远远的瞧着昭穆尊，他应该是一个值得我用英俊潇洒去形容的人，有着一副好皮相，神态自若，发髻高高梳起，盘着双龙冠，衣着繁复光鲜。
　　我注意到他手中的那一颗圆球，似乎是蟠龙珠。尹秋君告诉我，其实他的这位故人是修道之人。那时我有些恍然大悟，觉得这个长久以来只闻其名的人，也总算有了个模棱两可的概念，拨开了我心底的一丝迷雾。
　　“那你呢？”我问尹秋君。我们正坐在桌旁，就着一壶清茶，聊着天南地北。听我这样问起，他淡淡道：“我也一样，我们是师兄弟。”
　　这对我而言确实是一个意外的答案。我与他相处了不少年头，第一次知道他也习修道之术。他从未跟我提起他也许有一个师父，也没有告诉我昭穆尊是他的师兄，或者是否还有别的同门。
　　他与我提起过的，唯有一个昭穆尊。
　　我只听说过这么一个与他有关的人。这种感觉，好像他为我所指的那一部分生命里，除了自己，便只有一个昭穆尊了。
　　而我没有多言。
　　事不过三，那么问题便也不过三吧。含蓄是我一贯的美德，我想。
　　我与尹秋君的初遇，是在这座边境的山头上。我一直以为，除了我之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来到这个几近与世隔绝的地方，然而某一天清晨，从晨曦里走出的尹秋君，一身蓝色的衣衫，什么包袱也没有，只有右手里握着一把剑。
　　他就那样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成了我的能够称之为朋友的存在。
　　这座山没有主人，也没有名字，我们俩都没有想过要去为它起一个，因为这座山不属于我们。
　　而风月楼也并非是我的财产，事实上它属于尹秋君。
　　他在这里建造的亭台楼阁那么高，高得足以让望山的人看见山间云影中一抹矗立的远景。我甚至没有问过他是怎么做到的，也许他所谓的修道和术法就与此有关吧。
　　我与他的修行也不尽相同。我只是生活在天地间沐浴灵气的凡人，而我比起我，尹秋君虽然更入世，但也更出尘。
　　这是我与他知交数十、数百年，所得出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