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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遇 ...

  •   这里是北京。
      几乎每个周末,都有很多搬家公司的车,飞奔在各个小区之间。

      2008年,秋。
      8月底了,奥运会过去了,北京城区,天空,又恢复了以往的灰蒙蒙。
      29日,周五,一般人都在上班。
      上午,望京一个小区里,一栋楼的21楼,电梯旁边的合租屋里,带卫生间的主卧,搬进了一个新房客,林音同。
      很多包行李,还有洗衣机,冰箱。音同盯着,搬家公司的人一一搬进房间,杂乱地摆了一地。

      下午,还是这个合租屋。
      正对着大门的房间,是客厅隔出来的,一边挨着音同的房间。这个房间的门,跟音同的房门,并排挨着,只是缩进去一些。
      这个房间,也搬进了一个新房客,苏阳。
      一个行李箱,一包铺盖。从出租车上拿出。轻松上楼,进房间,很快地就一一摆放好,开始在电脑前工作起来。

      01
      一池清澈的泉水,静静的,深幽不见底。
      清清的泉水静静地溢出,顺着缓缓下倾的小沟,静静地缓缓地流下。
      沟中有些石头,也是圆圆的,这儿一个,那儿一个,泉水从石上轻轻地跳跃着流过。清泉流过的沟里,有几条大大小小的鱼,静静地游着。时而有一条鱼一跃而起,瞬间就又扎进水里,溅起朵朵大大小小的水花。
      阳光静静地照着一池的清泉,也照着沟里时而跳跃的泉水和泉水中时而跳跃的小鱼。
      突然,深幽的池中,有一条巨大的鱼,从水中一跃而起,带出的水,在空中形成了一圈儿水帘。大鱼腾空翻跃了几下,一头扎进了水里,“咚”地一声,声音沉闷而巨大。大鱼又跃出水面,又“咚”地入水……
      一池的泉水震荡着,模糊了,阳光也模糊了,所有的一切都模糊了,只有巨大的“咚——咚——咚——”声回响着。
      ……

      音同渐渐从梦中挣扎了出来,“咚咚咚”的声音还在持续着,音同勉强坐起,耷拉着脑袋,一头长发散开来,整个人似乎都被淹没了。
      音同细细地听,才分辨出,原来“咚咚咚”,来自自己的门。
      哦,有人敲门。
      音同迷迷糊糊地应:“谁呀?”
      “你的隔壁,麻烦一下儿。”
      音同跌跌撞撞地下床,半开了门,倚着门框,耷拉着脑袋,浓密乌黑的头发乱乱地散着,长及腰部,遮住了大半儿的脸,也遮住了大半个身子。
      音同半张了口,一句问话裹夹着哈欠而出:“有事儿吗?”
      “有锤子吗?我想钉几个钉子。”一个男声,朗朗地回应。
      音同的脑袋仍然耷拉着,倚着门框,没有应声,甚至发出了沉沉的睡眠中的呼吸声。床边的地上开着一盏台灯,橘黄色的灯光朦朦胧胧。披头散发,沉睡状倚门而立的音同,显得鬼气森森。

      苏阳枯站在音同的面前,踌躇着:走吗?静等了一会儿,见音同依然一动不动,苏阳正欲转身,一个梦呓般的声音响起:“锤子没有,钳子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苏阳望着那露出的一小半儿脸,温和地微笑。
      音同转身,背对着苏阳,没了倚靠,有点儿摇摇晃晃,终于站定。
      苏阳望着被头发铺满的背,等着。
      站定了的音同,又耷拉了脑袋,发出沉沉的睡眠中的呼吸声。
      苏阳饶有兴致地观望着,嘴角慢慢地溢出了更深的笑意。心想:有趣。
      定在那里的音同,突然摇摇脑袋,自言自语:“哦,想起来了,在那儿。”
      音同晃晃悠悠跨着步,到了窗台边。拿过钳子,又晃晃悠悠跨到门口。
      就在音同在房间里晃悠的时候,苏阳往房间里瞥了一眼,一惊。
      就着橘黄的灯光,苏阳看到几个大行李包都拆开了,东西这儿那儿地堆了一地。
      音同一只手随意地把头发往后拢了一下儿,一只手递过了钳子,“给。”
      苏阳正要说谢谢,门已经在他面前“砰”地合上了。
      门外的苏阳,粹不及防,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瞪着暗红的木门。
      缓过了神儿,苏阳转身回房。站在房间里,望着宽大的窗,苏阳皱起了眉。
      钉还是不钉?

      这是客厅隔出来的房间,所以窗子格外的大,左边到左边同屋的墙,右边到右边同屋的墙,外边路灯的光明晃晃地照了进来。
      其实,明晃晃只是苏阳的感觉。这是21楼,本来就昏暗的路灯的光,到这儿已经是隐隐约约的了,可是,苏阳觉得明晃晃,不光刺眼,还让他心神不宁。
      苏阳从小睡觉就怕光。晚上要拉上厚厚的帘子,只有黑暗,浓浓的黑暗,才会让他觉得踏实。
      今天刚搬进来,下午他特意去买了窗帘布。想把窗帘给挂上的,要挂帘子,就得先钉钉子,拉铁丝。苏阳就借锤子,没有锤子,钳子也可以。
      可是,钉钉子就得出声,刚才的敲门声,看样子已经惊扰了睡梦中的人,那重重的“砰”的关门声,明摆着人家不悦了,如果再来几下“咚咚咚”的敲击声,好像不应该。
      思考再三,终于决定——不钉。
      苏阳在电脑桌前坐下了,钳子放在了一边,他看看电脑上的时间——19:39。
      苏阳盯着电脑屏幕。
      电脑桌面上,是桂林的山水。大面的水,湛蓝湛蓝的,清澈透亮,像大块的蓝宝石。几座山拔地而起,各不相连。山不很高,圆圆的山头,给人一种邻家小妹的感觉,清秀中透出几分娇憨。
      两眼空空地瞪着桂林山水,枯坐着,钳子握在手里。

      “砰”地关上门后,音同晃晃悠悠跨到了床边,爬上床,胡乱躺下,半睡半醒中,手摸索着摁了台灯的开关。
      橘黄色瞬间被黑暗吞噬,沉沉的呼吸声均匀地响起。

      02
      音同又一次被一阵“咚咚”声给吵醒了。
      她呼地爬起来,坐了一会儿,才辨出声音的来源。是窗外传来的声音,但是又这么近切。她看看闹钟,12:20。
      这么晚了,谁呀,这是,还让不让人睡了!
      咚咚声持续着,音同烦躁地开灯,下地,绕着行李,跨到洗手间里去,刷牙,洗脸。
      洗脸的时候,音同忽然意识到,那咚咚声应该是隔壁屋里传来的,不是说要钉钉子吗?
      “什么人哪!”音同把水哗哗地给脸上重重地泼了几把。哗哗的水声,让音同想起了那个清泉的梦。
      最近,音同越来越觉得,“清泉石上流”的生活与自己渐行渐远。
      “清泉石上流”是音同追求的心境。她常常仰起脸来,闭上眼睛,让阳光静静地包裹了自己,想。
      生活,就该如此,清新而又宁静,宁静又不失生动。
      可是,音同的生活却总是不像渴望的那样。
      是泉水,却不是灵动,而是波动,不,是震荡,音同觉得她要的那份宁静离她越来越远。还有,不是清泉,而是浑水。好像总有几条鱼在她的泉水里游动,跳跃,不是鱼翔浅底,更不是鲤鱼跳龙门,而是搅浑了泉水,甚至搅动了泉水中的石头,石头也似乎岌岌可危。

      从洗手间的窗户望出去,外边黑黑的,只有马路亮亮的。不知是不是幻觉,音同看到,下面有几个喷泉。水流细密地一圈儿泻下,神奇的是,却没有中间冲天的水柱。音同有点儿纳闷儿,记得外边没有什么喷泉啊,难道是晚上才开?
      路上一会儿过一辆车,轰轰的。看房的时候是白天,虽然开窗往外看,也知道楼下就是一条马路。但是没想到晚上的车声会这么响。
      对着窗外,她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快中秋了,下起雨来,还真有了凉意。
      音同手伸到外面,细密的雨丝润湿了手心,然后,又大滴大滴地从手背上滑落。
      音同呆呆地站立,静静地想着。
      在北京,这是第二个秋天了。
      去年刚到北京时,也是秋天。不过,那时的自己,觉得气冲霄汉。
      刚到北京,觉得自己像一颗已经锈迹斑斑的钉子,离开了她宿命中的那堵墙,她又重新回炉了。那时,她是一颗崭新的钉子,熠熠生辉,她信心十足地要在北京找到她宿命中的另外一堵墙,然后把自己牢牢地钉上去。
      自己忙得像一个疯转的陀螺,每天上午四节课,下午两节课,晚上再出去辅导两个小时甚至更长的时间。
      这种忙碌,是自找的。小城市里的清闲懒散之气,要完全挥洒出去,让自己真正地融入北京。
      虽然每天晚上要把腿高高地架到墙上去,虽然每天要吃大半包的金嗓子喉片,虽然周六周日也要陪学生出去逛京城,但是自己有一个坚定的信念,那就是:我要有能力,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一到北京,就租了一个一室一厅的房子,虽然老旧,但是,是楼房,可以享受一屋的阳光。有自己的厨房,有自己的卫生间,还有自己的客厅。
      来北京之前,听说很多漂儿到北京都要经历鼹鼠的生活,还庆幸自己没有从潮湿昏暗的地下开始她熠熠生辉的新生活。
      去年初冬,在京的大学同学聚会。那天,自己着一件米色风衣,里面是白色毛衣,灰黑毛呢及膝公主裙,黑色踝靴,一头长发倾泻而下。修长的身材,配上这一身装束,虽然略施粉黛,还是光彩照人。自己一亮相,就引得老同学一片唏嘘。
      工作了几年,没有了大学时的青涩,聊起来,个个儿口若悬河,谈笑甚欢。
      他们说自己二目顾盼流离,满面春风得意。
      自己当时斥巨资拜托诸位,如果给自己介绍一个男朋友,成功了,就给一个月的收入,一万元。
      ……

      那震得人心碎的咚咚声似乎停了,音同跨到床边,看表——12:36。
      她“嗵”地把自己掷到床上,关了灯,瞪着屋顶。窗外的轰轰声时不时传来。
      看来,得买个耳塞了!音同懊恼地想。
      音同的隔壁,带夹子的环儿都穿到了铁丝上,苏阳把夹子一个一个地夹在窗帘上,然后把一个环儿挂在钉子上,窗帘徐徐地拉上了。
      窗帘是厚厚的遮光布,路灯的光全被挡在了外面。
      苏阳顿时觉得,安心!但是,又有点歉意。
      之前,怕吵到别人,虽然钳子就在手边,但是,忍者没有钉钉子。
      十一点半的时候,躺下了,房间里的灯灭了,外边的光便刺着眼。把枕巾拽下来,折成一条蒙在眼睛上,可是一动,枕巾就掉了。
      翻来覆去地折腾了一会儿,苏阳还是郑重决定,把窗帘挂上。
      开始他轻轻地敲,可是,钉子文斯未动。他在房间里找来找去,终于,抽出了一张纸巾,折成了小方块,用胶带缠在钳子头上,然后重重地钉起来。
      钳子在卫生纸上滑了一下,险些砸在拇指上。声音闷闷的,但还是很响。
      钉了一个钉子,苏阳侧耳听了听,同屋们好像没什么动静。于是他又把另外的四个钉子一个一个钉了上去。
      这会儿,苏阳静静地坐在床边,面前的帘子铺泄而下,泛着灰沉沉,亮亮的光。
      苏阳脸转到左边,听了会儿,没动静。脸又转到右边。他听到右边屋里有走动的声音,好像还有“嗵”的一声。苏阳心一紧,不会是跌倒了吧,那一屋子的东西!再听,又没声儿了。
      苏阳关了灯。黑暗顿时包裹了他,他觉得很踏实,沉沉地睡去了。

      墙这边的音同,辗转反侧,竟没了睡意。她爬起来,打开台灯,看书。王小波的《白银时代》。
      大学二年级时有一节热力学课,老师在讲台上说道:“将来的世界是银子的。”我坐在第一排,左手支在桌面上托着下巴,眼睛看着窗外。那一天天色灰暗,空气里布满了水汽。窗外的山坡上,有一棵很粗的白皮松,树下铺满了枯黄的松针……
      音同觉得眼皮沉了。
      她关了灯,平躺着,把枕头推到一边儿。双腿分开,双臂打开。深深地吸气、呼气。音同轻轻地对自己说:“放松——放松——”她感到自己的腿、胳膊、手脚和身体渐渐变得无力,她依旧重复着“放松——放松——”她觉得自己的面部开始微笑,无力地微笑。
      音同觉得自己沉到了谷底,落在了厚厚的草甸上。天空很高,很远。几朵白云在天空静静地飘着,微风轻拂着脸庞。沐在暖暖的阳光里,很沉静,很沉静……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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