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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变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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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宴以史昂和撒加的提前退场而告结束。这两位核心人物再没有回到饭桌前。修罗和迪斯马斯克等到穆回来,与他打过招呼就先行离去了。穆在刚才只顾着给史昂他们做跑堂的,还没来得及吃,这会儿,他一个人默默的吃完饭,开始收拾残局。
拿起父皇留下的酒杯,穆凝视着杯中残留的那层薄薄的红色,心头渐渐浮起了阴云。
这里面不只是酒,还有血。莫非父皇又发作了?为什么这么久还没有回来?
心里“咯噔”一下,闪过不祥的预感。穆转身向女神殿跑去。
夜风微凉,吹起他的长发,糊住他的双眼。
女神殿灯光依旧明亮,雅典娜的气息安稳,大概已经睡去,却丝毫感觉不到史昂和撒加的气息,穆开始紧张起来。他大步冲进殿内,直奔女神休憩的小房间。
房门虚掩,还未及进入,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父皇?撒加哥哥?”
穆顾不得是否会吵醒小小的雅典娜,一把推开房门,定睛看去。
屋子里除了那摇篮中的婴儿,再无他人。摇篮边的地上,赫然是一大滩殷红的血迹,还没有凝固,明显是刚刚留下的。
天啊!怎么会这样?这是谁的血?人怎么都不见了?
眼前血淋淋的现场让他的思维陷入一片混乱。穆只感觉整个天地都在摇晃,他扶住门框,才勉强稳住身子,没有摔倒。
冷不防,肩膀上多了一个人的手,把他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戴上了面具的史昂,他的心才放下了一半。
“父皇,您怎么……”话一出口,穆就注意到,史昂的胸前,也是大片的鲜红。“父皇,您又吐血了吗?怎么会流那么多的血?撒加哥哥呢?”
史昂的身体僵硬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摇摇头。
“父皇?您不舒服吗?”直觉告诉穆,现在的史昂很不对劲。他盯住史昂面具中透出的目光。那目光看起来有些奇怪,闪烁不定,一点也不似以往的岿然。
对方沉默了半晌,终于开了口。
“穆,我已经不是你原来的父皇。撒加死了,他被我杀死了。”
他的声音和以前有些不大一样,声线低沉阴冷,就像是一个魔鬼。
“父皇……为什么?”穆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
“他亵渎神灵,灭绝人伦,罪不可恕,理应处死。”
冷冰冰的几个词从面具下的口中吐出,让穆禁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张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被史昂生硬的打断:“你要忘了你今晚看到的一切,不许和任何人提起。撒加,就当作他从圣域失踪了吧。”
直愣愣的点头,呆呆的看着他清理干净女神殿内留下的血迹,木然的跟随着这个变了样的父皇走回教皇殿,穆才发现,自己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史昂径直走向浴室。穆下意识的跟过去。平日里,他们父子二人一直是同池而浴的。
“父皇,儿臣伺候您沐浴。”穆说着就要帮史昂宽衣解带,卸下头盔面具。
“不用!”史昂一巴掌把他打开,“从今以后,我沐浴的时候,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踏进浴室一步。违令者,死。”
无视穆惊惧的目光,把他关在浴室门外。
一个人的浴室,一个人的空间。
撒加卸下沉重的金冠,取下狰狞的面具,扯下浸满鲜血的法袍,走进浴池,把自己沉没在水中,屏住呼吸,开始思考今后的路该如何走下去。
首先要解决内忧。攘外必先安内。
穆始终是一个定时炸弹,一定要把他从教皇殿清出去,越远越好。他和史昂太亲密了,自己一不留神就会露出马脚。
想到这里,撒加暗自后悔。一个声音一直在心中叫嚣,刚才在女神寝室门口,那么好的一个的机会,你居然放过了,直接捏断他的脖子不就结了!心底的另一个声音却在说,你不能杀他,他是你的弟弟啊!挣扎了几秒钟,撒加终于放下了这个罪恶的念头。
修罗和阿布罗迪,告诉他们事实真相也无妨,他们一定会站在自己这一边。
撒加对这两个弟弟非常有信心。
迪斯马斯克,这个小子,居然想到要认父皇为义父,看来他的野心也不小,不见得会和我统一战线,索性就一直瞒着他吧。他应该只尊崇强大的人,只要我足够强大,他绝对不会反对我的统治。
艾俄洛斯,如果被他知道这件事,他绝对饶不了我。怎么办?要不,找个借口,把他和穆一起放逐算了,还要带上他的小弟弟艾欧利亚。
卡妙和米罗,比较令人伤脑筋呢。
阿鲁迪巴,我相信他还不会敏感到能够认清真相的地步。
对了,明天就去把加隆从水牢里放出来,没有他,自己做的这一切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想到加隆,撒加感觉自己的心在一阵阵抽痛。
自己浸没在水中的身体,只这短短一会儿已经快要窒息,而加隆,他在那个阴冷潮湿的水牢里呆了足足两个月。海水不知曾有多少次灌满牢内小小的空间,他在没顶的海水里该怎么熬过来?他会不会已经死了?
这个念头让撒加近乎疯狂。“哗啦”一声,他从水池里站了起来,迈步走上台阶。
不能再等下去了,我要马上见到他,把他从那个人间地狱带回来。
戴上王冠和面具,捡起染血的法袍,本想再穿上身,但是恍然醒悟到那太过于肮脏,于是又丢在一边,随手扯了块浴巾遮住□□,就这样以一幅古怪的装束出了浴室。
穆还规规矩矩的守在门口,见“父皇”出来,拱手递过干净的衣服。
“父皇,您换上这身衣服吧。”
“哦,拿来吧。”撒加伸手准备接过衣服,突然感觉到穆的手抖了一下,心说糟糕,看来刚才自己说错话了。
“父皇,让儿臣伺候您更衣。”穆说着,又要帮眼前的人穿衣服。
撒加推开了他的手:“穆,以后你不要再像以前一样对我。我说过,我已经不是你原来的父皇。明天,你就搬回白羊宫住吧,”
冰冷的声音从面具中传来,穆不由得又哆嗦了一下。
“……是,父皇,儿臣遵命。”男孩低下头,恭敬的说着。
“好了,衣服给我,你先退下。”
说完,撒加不等穆回话,从他手中抢过衣服,转身走回浴室。
待撒加穿戴整齐走出来时,发现穆还站在那里,心里不由升起一股无名火。
“穆,我不是说过让你退下吗?你为什么还在这?难道你想违抗我的命令?”
“不……儿臣不敢,只是……父皇,您真的没事吗?您现在看起来很奇怪……”
“闭嘴。不要再说了。”撒加厉声打断穆的话,“看来是我以前太娇宠你了。你马上给我搬回白羊宫,不用等明天。我现在要出去一趟,等我回来时,我不希望在教皇殿再看见你。明白了吗?”
血红的眼睛透过面具,盯着穆,目光犹如两把尖刀,刺进了穆的心。
“……是,父皇,儿臣这就……这就……搬走……”
穆的声音有些哽咽。看得出来,他的心被狠狠的伤到了。
撒加心里掠过一丝不忍,差一点就要开口说“算了”,不过他总算还没有糊涂。他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留穆在身边,自己的秘密怕是等不到明天就会被拆穿。
抛开穆,撒加大步走出教皇殿。一到外面,他马上使用了光速运动,直奔斯尼旺海岬。他迫不及待要见到加隆。
夜已很深,海天一片静谧的黑,天空繁星点点,正是撒加最喜欢看的景色。不过,这会儿,他可没心情看星星,踩着海边的碎石,大步跑到石牢门前,抓住栏杆,向里面望去。
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用小宇宙去探寻加隆的生命痕迹,居然也没有反应。
撒加发慌了,迅速从颈项上取下一直由教皇保存的钥匙,哆嗦着打开牢门,迈步走进这个阴暗潮湿的空间。
这里的确很狭小,长不过十步,宽不过五步,而高度仅有两米,若是稍微高大一些、如阿鲁迪巴那般身材的人被关进来,连站立都不能站直。墙壁和头顶的石板潮湿得渗出水,长满了耐盐的苔藓,而地面还被积水覆盖,足有半尺深,明显是刚刚退潮不久,还没有来得及排尽。
撒加的脚踏进水中,眉头皱到了一起。双手捏成拳头,指骨几乎要被捏碎。
加隆竟然不在这里!
他在这小小的空间转了十多个来回,连加隆的影子都没见到。
最后,撒加的脚步停在了石牢的尽头。
那里本应该是一堵直立的石墙,可是现在,却成了一堆碎石,像是被人用力打碎的。
莫非,他从这里逃出去了?
撒加试探着向那堆岩石挥出了拳头。
金光闪过,石块全部被击成了粉末,飘散开,露出一条隧道。
难道,加隆就是从这条隧道逃走的?可是这隧道又是通向哪里的呢?
疑云笼罩,撒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正当他打算深入隧道去找寻加隆时,从隧道深处传来了隆隆的巨响。还没等撒加想清楚这声音的来源,一股汹涌的海水从隧道中喷将出来,力道之大,让撒加无法招架,他整个人被这水流推着、裹着,冲出了石牢,重重的摔在外面的岩石滩上。
海水渗入面具,冲进他的眼睛、鼻子、嘴巴。他的眼睛顿时被这咸咸的海水激得不敢睁开,肺部也进了水,呛得他直咳嗽。好半天,撒加才平复下来,勉强睁开双眼。泪水早已爬了满脸。
“加隆……”他艰难的吐出这两个字,再也说不出更多话来。他知道,他的孪生弟弟,加隆,已经被大海埋葬了。
加隆,你以为神的牢狱会是这么容易就能逃脱的吗?你打破了那面墙壁,本以为能够通向光明,通向自由,却没有想到,那是一条通向深渊,通向死亡的路啊!
撒加把脸深埋进碎石中,两手胡乱在身边抓起几把石块,微微发力,石块在他手中都变成了粉尘,从指缝中挤出来,洒在海滩上,像缕缕香灰。
心里始终有两个声音,在争来辩去。
雅典娜,你的心真是狠毒,能造下这样一座困人到死的石牢。加隆是你害死的。我不会放过你,我要杀了你。
现在的雅典娜还只是一个没有觉醒的婴儿,你不能把这仇恨算在她的身上。孩子是无辜的。
不管觉醒与否,她都是雅典娜。这一切都是她前世做下的,她绝对逃不了干系。一报还一报,她必须给加隆偿命。
撒加,不行啊!雅典娜是至高无上的智慧与战争女神,你要保护她,等她觉醒。你的生命是属于她的。难道你忘记了你是因何杀死父皇的吗?
保护?她是战争的种子,我为何要保护她?杀了她,由我来统治世界岂不是更好?我的生命不属于任何人,它只能由我自己支配。
复仇的欲望最终压倒了对神的崇拜。撒加从潮湿的海滩上爬起来,下定了决心。
东方的天,已经微微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