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傀儡吟第一部》宋颖

17、第一部·4帝统之争·高郢1

　　以为自己已经安全的时候，才发现前路依然布满危机。
　　这是我如今的感觉。
　　叛乱平息，顺利的超乎想像，然而班师的大军不仅仅带回了叛臣的头颅，还带回了一个人。
　　我十分好奇但又不想见到的人－－伪帝高锐。
　　比起韦航，我更早见到高锐。
　　虽然我对他很有点敌意，但是听说此人风评甚好，朝中大臣亦对他很是同情，我便有些坐不住。
　　心里隐约起了莫名的预感，他将是我的威胁。
　　更让我好奇的是这个人。
　　我很好奇，这曾经与我同样坐在帝王高位上的人，同样身为傀儡不能决定自己命运的人，会是怎样一个人！
　　高锐的经历不比我好多少，然而在外风评，他却比我好上许多。
　　吴先生早已将他的经历打探清楚，内容让我很不是滋味。
　　皇叔汉王封国远在毅州，自恃身份也不愿与其他人往来，又好赌，生前家境已经日益衰败。汉王在朝中并不得志，皇叔死后，高锐与其母谭王妃连勉强温饱的日子也过不上，时时还得靠谭王妃的娘家人接济，然而到底是亲王王妃与嗣子身份，谭氏要面子，最终生生饿死并在朝中传为笑柄。
　　为其母主丧之人是其子高锐，其年十岁。
　　依然年少的孩子宛若成年人一般的待人接物，甚为得体。
　　汉王府女主人的笑柄奇异的变成了美谈，因为高锐。
　　朝廷派往慰问的官员惊奇于他悲痛下的从容淡定，回京之后告知韦之铭，韦之铭提前册封他为汉嗣王，并将其召进京城。
　　高锐名动京城，便是因此，连我也知道他的名字。
　　然而那时候我并没有心思去认识此人，那时我的家中已逢大变。
　　那个时节，我的父亲被废去了帝位，据说高锐被韦之铭列为继位的热门人选。
　　谁都没想到，最后登上帝王宝座的竟然是我。
　　韦茂贞宁死也要选我为夫。
　　韦之铭要他的女儿母仪天下，只得依从她的选择，而不想当皇帝的我为了保命，为了父母也只能从命。
　　大事抵定，没过几天高锐便回到了毅州。
　　我不知道竹篮打水一场空，高锐心中什么滋味，但这些年他一直都在朝廷的监视下生活。
　　曾经有为帝的希望，虽然没当成，当权者也还是对他存有戒心。
　　总是担心他怀有异心吧！
　　韦航不常提到这名字，然而他这么告诉我。
　　“这种人，一不小心他便会成为他人上好的利用工具。”
　　“他可以不当！”我哼出声。
　　“有些事没有选择，你也知道！说话的时候，多想想假如你也身处那种环境，你又会怎么做？”
　　他拍了拍我的头，示意我睡，而我瞧着深夜人静依然埋首公务，眼都熬红也不能休息的人，心里莫名有种想为他叹息的冲动。
　　这人日子也不好过。
　　过了好一会，他抬首，伸了个懒腰，回头看我还醒着，很是吃了一惊。
　　“眼睛瞪得圆滚滚，小孩子不睡觉做什么？这么露骨的看我，莫非想吃我？”
　　我依然精神抖擞，他口吻轻松，似乎没发觉自己说得话有多暧昧，然而听到这话我却不可避免的想歪，没一会从头到脖都已通红。
　　韦航似乎发觉了什么，很是无奈的目光盯了我好一会，而后长叹一声。
　　“我说，你可以不要这么轻易就脸红吗？”
　　我脸红与他有什么关系，走开走开，我瞪着越来越靠近的某人。
　　“走开，不要看到你。”
　　“这么逞强做什么？”一双手毫不客气揉乱我尚称得上整齐的发髻，韦航又捏捏我的脸，象是在他面前的还是三岁大的娃儿。、
　　手忙脚乱打掉他的手，我气又恼。
　　“别动手动脚……”
　　说着，脸越来越热，我巴不得他立刻从我眼前消失。
　　他愣了愣，忽然将手抽离我的发上。
　　“你，还是离我远一些吧！至少，别看到我就动不动脸红……男人，至少得有点志气和耐力。”
　　他朝我眨眨眼，我啼笑皆非，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他。
　　哪这么容易，他一靠近，我就会脸红。
　　若是能控制自己，我也不想这样。
　　我既无言以对，便拉起被子窝进床里，蒙住头。
　　透过指尖的缝隙，我看到韦航的眼睛瞧着我的方向，微微一笑。
　　晕黄烛火映照下的微笑，不带一丝恶意。
　　甚至，他的微笑里浮现出一丝包容的神色，很久以前，父亲和吴先生都以这样的眼光看过我，这让我觉得有点高兴。
　　现在父亲不在了，而吴先生与我身份有别，也不会象以前那样对我。
　　不知道为何而生的小小开怀。
　　这夜我睡得很好。
　　一夜无梦。
　　那是在来相康途中的一个晚上，一个少有的平静夜晚。
　　可是到了相康，我与韦航的矛盾渐渐尖锐。
　　他总是说，我该怎么怎么做……
　　可我有自己的主意，况且这非关国政，只是我的日常生活，为何他也要控制得这样严密。
　　不许我出游，不许我一个人安静的独处一会，时时刻刻无论走在哪里都可以感觉到无处不在的目光盯着我。
　　他说，这是为我好。
　　他说，现在是非常时期，必须得小心以保证安全。
　　他说，他要亲上前线，我可以跟着他一起去，我们可以一同面对敌人，可是他最终食言。
　　我以为我可以稍微摆脱傀儡的阴影，为我自己奋斗一次，可这个念头，却只是镜花水月。
　　这样的生活让我窒息。
　　而就在这样的情形下面，他要我劝说阿姊进宫拜见惠文皇太后。
　　这是为了他的利益，他喜欢他的妻子，不愿意伤害她，所以要我出面。
　　这一天我终于知道阿姊在韦航心中处在什么位置，我也知道了我的位置，轻如鸿毛。
　　他顾虑的只有阿姊对他的想法，他不愿意由他伤害阿姊。
　　然而我就乐意伤害阿姊吗？
　　我就愿意，将那对与世无争的母女牵扯进这丑陋的政局里去？
　　但是我没有一点办法，对于韦航的强势与我的未来，我只能屈服。
　　我还想活下去。
　　但是心里还是有一些异样的情绪，屈服的同时，那些总是埋在深处的想法象啃噬我的心。
　　阿姊，温柔美丽的寿春公主高初碧，那天抱着我哭了。
　　我对阿姊说希望她去见她的母亲惠文皇太后，请皇太后出面肯定我的身份。
　　听到这话，阿姊流泪。
　　她说阿弟苦了你。
　　可这时我却并不觉得有多委屈，我不想让阿姊看出我其实一点也不高兴，我的笑脸是强装出来骗她的，只是不想让她知道。
　　我一点也不快乐。
　　那会让我觉得难堪，同人不同命，同是皇族，个人际遇不同我也认了。
　　完成韦航交待的任务，我正想离开。
　　阿姊却要留我吃饭。
　　这几日我不想与韦航见面，便拒绝了。
　　而后惠文皇太后出面，我成了地位无可置疑的皇帝，而韦航也成了忠贞保护皇室的忠臣。
　　名义上是这样的。
　　而后司马益叛乱平息，我开始与韦航作对。
　　吴先生说这是非常危险的事，劝我不要意气用事，可是我若是一点事都不做，那口气实在憋不下去。
　　那时我还不知道危险尚未过去。
　　高锐进京，他要求谒见韦航。
　　在此之前，我先见到了高锐，韦航不明白为何我想见高锐，但是他这回没有驳回我的要求。
　　高锐被囚在大理寺的监狱，我到时候，他正在扫地。
　　象是很习惯做这些事情似的，我看他动作娴熟的将自己住的牢房整理好。
　　出乎我的意料，这些事，我不会做。
　　“你，为何要打扫牢房？”我感到不可思议。
　　“陛下不觉得，这是待人最基本的礼貌？”他看着我的眼睛，眼神没有闪避。
　　他不怕我，也并不担心自己的未来。
　　甚至我觉得，高锐此时注视我的目光，带有评估的意味。
　　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了一件事，我和高锐无法彼此相容。
　　我必须得除去这个人。
　　他会威胁到我，此前的预感并无差错。
　　以阶下囚的身份，高锐不卑不亢的看着我。
　　他说，他想活下去。
　　如果可以活下去，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他微笑着对我说这番话。
　　然后我发现我做了一件蠢事，任何时候我都不应该以为我安全了。
　　得罪韦航，其实得不偿失。
　　走前，看着眼前这张淡然微笑的面庞，我压低声音。
　　“你的处置，难说……”
　　高锐点头。
　　“是，做主的是韦相……我就在此等待韦相，我相信朝廷会明白高锐的心意，我，并不想反叛朝廷。”
　　他笃定韦航会见他吗？不知为何这想法使我有些不悦，下意识便反驳。
　　“他不会见你……”
　　高锐不至可否，心平气和。
　　“高锐明白。”
　　那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吴先生说，韦航去见了高锐，我便食不下味，一不留神小指刺疼。
　　原来是食案的边角有了毛刺，一根扎进了指头。
　　内侍们弄了许久，也没弄出来。
　　先生说用拨火罐可以把刺弄出来，但是会有点疼，他有些迟疑，我说不要紧。
　　“是刺不拔，留下总是隐患，也许有一天会使人疼。”
　　有个人也是一根刺。
　　是刺就得拔了。
　　留着不仅碍眼，而且伤身。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