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杨妃》downs

3、（三）恪儿

　　我不再是从前那个隋炀帝掌中之宝的小女孩了。就像大隋的江山一样。繁华依旧，美丽依旧，只是朱颜改。

　　换了心境的我依旧美丽，但我痛恨这种惹人注目的美丽。我经常穿着朴素得不能再朴素的衣服，不施脂粉，不戴饰物，行动亦轻轻的。很多人都忽略了我的存在，这正是我所希望的。忘了我吧，忘了我这个亡国的孤女，忘记我身上流淌着杨氏皇族无比尊贵的血液，那曾经尊贵的血液已成了耻辱。世人评价我的父皇，说他“罄南山之竹，书罪无穷；绝东海之波，流恶难尽”。

　　每当想到父皇，我的心总是很疼。其实，他们又能了解父皇多少呢？

　　我听说在攻入江都行宫的那一夜，宇文化及把父皇所有的嫔妃都召集了起来，甚至包括萧皇后。他让她们挨个地，就像侍奉我的父皇一样侍奉他。谁要是不依，他就命侍卫们把她拖出去，随意处置。

　　萧后对他破口大骂，可是又如何呢？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却也不过是一个失却了保护的女人，曾经那么英武的父皇，如今，死寂地躺在行宫的正中，面色乌青，睁着两眼看着自己的妻妾被另一个男人蹂躏。

　　其实我一直认为父皇的死不在江都一夜，早在远征高句丽失败以后，父皇的心就死了。在最后的岁月里，他总是在喝酒，萧后曾委婉地劝他，可是他连她的话都不再听了。夜夜笙歌，纸醉金迷掩映着隋王朝回光返照般的浮华；莺歌燕舞，酒池肉林中父皇的眼神是那么落寞颓唐。他是在麻痹自己。他是个太要强的男人，他总是说：“我要的，便一定要得到。”可是现在，他得不到他要的了，便把怨气发在女人身上，他彻夜不停，把她们一个个折腾得半死。我觉得父皇疯了，那天，他抱着我，要吻我。我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冲着他吼：“我是你的女儿，出云公主杨吉儿！”父皇盯着我看了好久，终于松开了手，慢慢地走了。

　　他的背影在夕阳里显得佝偻，步履踟躇。我的父皇，那个如太阳一般耀眼的父皇，已经死了。再没有男人的斗志，他只能靠日日夜夜征服那些弱小的女子，以换取他心中那点可怜兮兮的自尊。

　　一颗太阳落了，另一颗却从东方冉冉升起，我是幸运的，父皇的马将我从夕阳，送给了朝霞。

　　我已不是大隋的公主，我只是世民的妻子，我会和长孙一起静静地做着女红，等我们共同的男人。等他从那硝烟弥漫的战场归来。长孙，从前多少次她盈盈下拜，叫我公主；而今，她是正室，我是偏房。按例，我得天天向她请安才是。但这贤德的女子温柔地说，今后只姐姐妹妹相称。

　　不久，我和她分别有了身孕。没过多久，我生下了我的第一个儿子世民的第三子，而她，生下了她的第二个儿子世民的第四子。

　　从战场上回来的世民只望着我笑了一笑，便扶着长孙回房了。

　　她是他的结发夫妻，她的儿子是嫡出之子。我望着那灯火阑珊的厢房，他和她的欢声笑语。作为一个女人，我不能不承认我是妒忌的。可我又有什么理由妒忌呢？她是那么的贤淑，对我那么好；而我，是“罄竹难书”的大罪人隋炀帝的女儿，我能嫁给他已是万幸，哪还敢有半点妒忌的意思？

　　我恨父皇，为什么从小要那么娇纵与我，你看你的女儿现在，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我将头埋在厚厚的被子下，发出嘤嘤的比蚊子还小的声音。除了那微微濡湿的被单外，没人知道我哭了。

　　我突然想到我的生母，除了她来自烟雨的江南，轻盈，美丽，我再不知她的任何消息。关于她的故事，父亲总是一带而过。我也一直不在意。今天方觉，她隐忍了多少痛苦，克制了多少欲望。这个美丽的女子，究竟是怎样的爱我父皇？她是不是也曾经在宫中的某一个小小的房间等待着父皇的临幸？直等到青丝变成了白发？

　　我想，我也会这样，安静地，等他。是的，除了等他我还能做什么呢？

　　次日他和长孙姐姐一起来到了我的房间。长孙姐姐抱着她的孩子对我说，世民已经给他起了名字了，叫“泰”。

　　世民抱起我的孩子，我的孩子第一眼看到了他的父亲。长孙说：“赶紧给这个孩子也取个名字吧。”

　　“世民，名字我想好了，就叫‘恪’吧”我轻声说。

　　“恪儿”他看着我的脸，陷入了沉思。

　　“恪？这个字会不会太压抑了？要不换个别的什么……”长孙话未说完，世民打断了她“就叫恪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