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她永远死不成》漾桥

22、第二十二章

　　昼隐在这个林子里呆了不知道多久了，久到他对自己再久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他的寿命似乎从与这些树平齐，又似乎比它们更加亘古绵长一些。
　　这里的树死亡新生更迭交替，而他昼隐一直在这里，无人替他。

　　他见到过穿成各种不同类型衣服的人，通过他们的记忆也慢慢知道了，人类世界的交叠更替。
　　昼隐似乎也超脱于人类的时间管理之外。
　　他看过各种各样的人，读过他们这短促的一生最珍贵的记忆。

　　人类对于昼隐来说，真的太渺小而又微不足道了。
　　他从来不需要，也没有和人类扯上过关系。

　　昼隐的视线平静而深沉，带了点探寻，缓缓落在了面前的小女孩身上。
　　她的眼睛哭得红红的，像是一只小兔子，对昼隐生出了一股莫名的依赖。

　　眨眼间，小姑娘另一条手臂也由指尖开始一路蔓延上去，变成了透明。

　　注意到昼隐的目光，她也下意识地低头去看自己的身体。

　　昼隐抬手抚上了她的脸颊，阻止了她的视线。他薄唇微张，低沉犹如昏黄傍晚风轻拂树叶的沙沙声的声音脱口而出：“你，想活着吗？”

　　太久不需要开口说话，昼隐自己听着，这声音仿佛来自别人一般的陌生。

　　活，这个概念在五岁的小女孩脑子里都不甚清晰，更何况是死。

　　苏渝看着面前男人眼底漂亮的绿意，嗫嚅了一下，很小声地开口：“我想爷爷……”

　　昼隐盯着她浅棕色很净澈的视线看了好久。

　　“我明白了。”
　　昼隐说着，眼底的绿意像是夏夜萤火虫的光，幽深流转。
　　视线里，小女孩大半个肩膀和身体都透明了，而他因为触及到小女孩，原本隐隐透明的手臂又恢复了正常，就连胳膊表皮下的脉络里，都静静流淌着青色的流光。

　　那是他生的象征，却是对面小姑娘死的倒计时。

　　没再犹豫，昼隐点了点头，然后抬手捂住了小女孩的视线。
　　“别怕。很快，你就可以见到你的家人了。”
　　“不要看。”

　　昼隐的身上带着某种植物的香气，也或者，他本身是没有任何味道的，她闻到的只是这林间的香气。
　　莫名的让人心安。
　　苏渝乖顺的听他话，一动不动，任由他遮着自己的眼睛。

　　手腕被男人轻轻抬起，尔后，带着凉意的东西轻轻浅浅的划了一道，没有痛感，只能感受到一丝丝淡淡的凉意。

　　昼隐用障眼法遮挡住了女孩的视线，他没有任何情绪地看着自己和小女孩手腕之间流动融汇着的绿意和鲜红。

　　很有冲击感的两种颜色，此刻看竟然是别样的美。

　　小女孩的视线逐渐模糊，很快，她意识混沌起来，轻轻点着头昏昏欲睡，彻底失去意识的瞬间，被昼隐扶住了头，尔后轻轻的放平在了草地上。

　　这种交融持续了数分钟，直到昼隐看着自己体内浅浅的绿色间流淌过殷红，而小女孩眉心的绿意交缠了一下，缓缓地消失了。

　　结束之时，昼隐很果决地斩断了红色的细浪荧光，而绿色的……
　　他犹豫了一下，看着那绿意全部都隐没在了小女孩纤细白嫩的手腕里。

　　就这样，溶血结契达成了，同生共死，只是最后一刻，他把共死这一条也改掉了。
　　如果他哪天死了，就让她代替他活下去吧……去过完她这不算长却可以很丰富的一生，去看看更多他从别人记忆力看到的人类世界。

　　他失去了自己的实体，却活了下来。
　　而苏渝……

　　昼隐轻柔地牵着苏渝走到了她记忆里的家门口，然后松了手，看着她家人把她抱了回去。

　　从那天起。
　　他活下来了，可以读懂这个女孩的记忆，可以离开自己一直存在着的森林，并且……几乎一直呆在这个小女孩附近了。
　　得仰仗她的气息才能活着。

　　那片林子似乎有印刻人们记忆的能力，而它最后保留和记下的，就是五岁的苏渝，和她在林子里经历的事。

　　——

　　林间傍晚的风带了点凉意，轻轻吹拂着人的面庞。

　　苏渝沉默地低着头玩着自己的手指，听着自己和昼隐的脚步深深浅浅的交融。

　　出了若玄林，踩在森林间松软的草地上，她直到现在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脑海里反复想着的是他在林子里呈现给她的那些事，五岁那年……他就那样义无反顾的救了自己的命，也别无他法的把两个人的命运绑在了一起……
　　但是他为什么要单缘结契……

　　苏渝咬着下嘴唇，发觉自己知道了真相，心情也没有丝毫如想象中的轻松。
　　这样，她似乎已经欠了昼隐一条命，以后也不知道何时很可能会再欠他的另一条命。

　　原本只是想要一个约会的，现在忽然像是搞砸了……
　　也不算是搞砸吧……

　　苏渝偏头看昼隐，恰好他轻轻地勾住了她的手指，然后声音犹如林间的水声潺潺，带着蛊惑的魔力：“闭上眼睛，我们回去。”

　　苏渝闭上眼睛，想象着诊所楼下的那条街，眼眶忽然有片刻酸涩。

　　耳旁的风呼啸而过，苏渝先是闻到一股熟悉的商业街上飘荡着的烤蛋糕的香气，她缓缓睁开眼，视线还未清明，面前猛地冲过来一个人，对方穿着白色衬衣，手里拎着一根不知道哪里来的铁棍，对着她就袭了过来。

　　苏渝愣怔着，浑身的汗毛倒竖起来，身体却移动不了半分。

　　棍子在空出挥出让人脊背发毛的呼啸声，下一秒，苏渝感觉到自己身体被捞了一把，尔后迅速转了一百八十度，停在了昼隐怀里。

　　她后背顷刻冒出冷汗。入目是昼隐穿着白衬衫的胸膛，她的手抵在那里，那根铁棍挥空了，打砸在地上发出巨响。

　　苏渝越过昼隐的肩头去看，发现那个人原本应该是很普通的一个上班族，还穿着西服白衬衫，此刻像是被什么蛊惑了心智一样，眼底散发着幽幽的红光，脸上麻木到没有任何的表情。

　　身后的便利店已经被打砸一空，整条街就像是被海啸和飓风席卷过后的场景，一片荒芜。
　　街上游走的人类都很不正常，明明都穿着正常的人类衣服，却像是没有神智的丧尸一样，只顾着打砸东西，本能地像是野兽一样搜寻着正常的人类，然后以不可思议的力道，拎起身旁的一切攻击着他们。

　　苏渝看呆了，眉头紧紧地蹙起，慌乱地看向昼隐。

　　昼隐眼底幽绿，本能地抬手把她护在了身后。
　　“小心，”他说，“他们都是普通的人类，应该是被控制了。”

　　苏渝有些警惕地回看了一眼身后有没有袭击，抓着昼隐的手臂问：“是什么？”

　　昼隐摇了摇头，视线紧紧盯着前面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向他们冲过来的人类，抬手向前挥了一把，面前的水泥地上陡然爆出许多灌木丛，像是一道围墙，把那人隔在了外面。

　　苏渝本能地颤了一下，看着眼前的场景，因为惊恐，思维有些跟不上。

　　“应该是夜婪，”昼隐蹙着眉，护着苏渝往后退退了退，“有些奇怪，夜婪不会一次性出现这么多，这么这么大范围的控制人类。”

　　苏渝没听明白昼隐的意思，但是仅从昼隐的表情上也可以判断，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了想象和控制。
　　上次一只夜婪就把他们折腾的够呛，还让昼隐受了伤，这么多……

　　苏渝由不得也皱了眉，抓着昼隐的手臂提醒：“你小心。”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苏渝愣了一下，掏出来，看到是姜萌，抬手接了起来：“萌萌——”

　　“啊——！”姜萌那边先是爆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紧接着是金属碰撞丁零当啷的声音。

　　许久没有声音，苏渝有些慌张地凑近话筒：“萌萌？萌萌！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身后又有两个眼睛里散发着红光的男人急速冲了过来，被昼隐挡住了，苏渝慌张地躲在他怀里，终于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姜萌的声音。

　　“鱼儿鱼儿！地球是不是要毁灭了！世界末日了吗？！这是什么……啊……走开！滚开啊！”

　　紧接着就是邦邦敲打的声音。

　　苏渝一想到现在这样的情况也许蔓延到了姜萌那里，她还没有昼隐这样的人保护着她，一脸担忧，才要开口，就听到姜萌在那边喊：“你有没有事！我们医院这边好多病人甚至是医生都变成了怪物了……我知道我是个医生，该讲科学，我不能怕，但是这些明显超出科学范畴了吧！姐妹你撑住，我杀出去英雄救你啊！”

　　苏渝：“……”

　　苏渝原本悬着的心有些放下来，甚至有些无奈地想笑：“我没事，我和昼隐在一起。昼隐说……”
　　苏渝看一眼身前没什么表情，眉眼间满是冷峻的昼隐，他正控制着整条街上的树木生长出藤蔓，把已经失控的人类裹覆其中，像是个临时牢笼。

　　“是一种叫夜婪的东西，你也可以理解成是怪物。他们应该也是被不知道什么人或者东西控制了，目的也不明，”苏渝嘱咐，“你先保证安全啊萌萌，我们马上去救你！”

　　“你先去救救王教授吧——”姜萌开口，顺手一针扎在狂躁的冲过来面目狰狞的病人的手臂上。
　　“冷静点吧你！”

　　姜萌手下有条不紊地推着液体，对着手机话筒喊道：“我之前正和王教授通着电话，他那边突然断了，我本来想去看看，然后先在……卧槽——医院里就栾城这个情况了。”

　　王教授——
　　苏渝猛地瞪大了眼睛，这个点，王教授肯定还在心理诊所。
　　诊所里很多病人很多本来就是情绪很难自控容易被蛊惑的，更何况，身后的整栋楼里都是这样的年轻上班族，如果王教授被攻击了，那后果——

　　想到这里，苏渝有些焦急地看向昼隐，喊他：“昼隐！”
　　昼隐长指利落地一挥，旁边的地上拔地而起几根很粗的藤条，将向着街对面的抱着小孩哭喊的女人的男人控制空，侧目看她。

　　“王教授，”苏渝有些焦急，“王教授还在我们诊所的楼里。”

　　昼隐几乎在她心里想出这句话的同时就洞悉了她的心思。
　　他点点头，讲路上剩下几个失去心智试图攻击人的人类控制在“牢笼”里，大步走过来。苏渝一愣，他已经倾身抱起了她。

　　大脑白了一瞬间，没等她说出什么，眼前的场景很模糊的一闪，下一秒，她和昼隐已经身处诊所大楼里，在王教授的办公室门前。

　　诊所里静得异常。
　　没有苏渝担心的狂乱场景，但是也和平常的井然有序不同，静悄悄的，像是没有人一样，前台的小姐姐也不知所踪。

　　而这在经历了外面的暴乱之后，让苏渝更加的慌乱。

　　她和昼隐对视一眼，拍拍他的肩膀，昼隐把她轻缓地放在了地上。

　　脚着地的瞬间，他们听到办公室里传出一点细微的声响。

　　苏渝眼睛倏地睁大，瞬间往王教授办公室走去。

　　手才要推开办公室的大门，就被昼隐抓住了。
　　苏渝抬头，对上昼隐冷寂的视线。

　　昼隐抬手把她往身后拉了拉，抬手推开了房门。

　　房门在面前缓缓划出一个扇面，瞿清一眼看到了办公桌后正低着头的王教授。

　　他穿着浅灰色的衬衫，打了一条暗红色条纹的领带，第一眼看的时候，苏渝以为他是睡着了。

　　“王教授？”
　　她试探着喊了一声，看王教授交握着落在桌上的手指颤了颤，缓缓抬起头来。

　　苏渝松了一口气，才要开口，却发现王教授抬起头后，露出一双猩红的眼眸。
　　他唇角似笑非笑地撤了一下，双手忽然向前一伸，面前像是忽然射出两枚飞箭一样，射出两根枯掉的藤条，冲着苏渝袭来，死死地将她缠住，猛地甩到了空中。

　　苏渝惊呼一声，看昼隐想拉她一下子抓空的手和紧缩的眉头，紧接着余光瞥到旁边的一个身影。

　　她缓慢回头，看到屋顶的位置，前台小姑娘也被藤条死死缠绕着，头偏向一边，已经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