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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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摸了摸覆在脸上的假面。
这里并没有镜子这样贵重的东西，只能以手上的触感确认，是一个覆盖了上半边脸、额头上有两个小小的尖角的面具，冰凉的手感摸着像是骨头，眼里的余光也能确认到应该是骨白色的，这么推断一下确实是个让人不怎么舒服的造型。然而，男人心里总是有一种奇妙的违和感。
好像他戴着假面是正常的，但是这个假面的造型却不应该是这样——的违和感。
“话说第一反应居然是要镜子……看样子您真的应该是一位身份高贵的大人呢。”
身边的少年收拾好了水盆。这个从男人刚醒来就在照顾他的少年名叫萨拉特，是一个很普通的名字，人也是个很普通的少年。他从侧面偷偷地观察这个失去了过往一切的男人，内心升起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仰慕。
“都是很多天之前的事情了，请不要再用这个取笑某啊。”男人用开玩笑的语气回答。
这个戴着取不下的面具的男人显然习惯了身居高位——不仅对很多生活用品下意识地讲究起来，对食物和酒、茶的味道也极有研究，说话时的措辞带着古风般的文雅意味，言行间也透出某种习惯了被人服侍的从容。照理说摆架子应该是很惹人厌烦的举动，在他身上却感受不到高位者对一般人从骨子里透出的轻蔑感。他说话时会直视人的眼睛，聆听的姿态全神贯注，分配到的工作都认真完成，不懂的东西会认真低头请教，整个人给人以一种非常尊重别人，做事勤快认真到死板的印象。然而某些时候也会露出温柔的表情，思维也会显得跳脱，不管怎么看都带着深邃的谜团。
“哈克大人，”萨拉特犹豫着搭话，“按照预定，今天晚上就能到达最近的城镇了，所以……”
男人点了点头，从容回答：“某明白的。感谢提醒，萨拉特。”
目送那孩子离开，男人——哈克——在心底脱力般地叹气。
当初说好的就是照顾他到最近的城镇为止，以后的事情要他自己负责，然而他现在对此仍然没有半分头绪。
当时他身上的东西少之又少。除了一身不知道是哪个国家的、款式奇怪的白蓝基调冬装之外，只有一把像是武器的铁扇被他紧紧握在手里，以至于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整个手臂都是僵着的、一时半会儿的甚至没办法动弹。
一身白色的衣服，脸上有着骨白色假面，手上最重要的物品也是银白色的，男人就此随意地称呼自己为“哈克（白色）”，姑且算是解决了名字的问题——然而在这么自称的瞬间，强烈的怀念和抗拒感让他一下子梗住、完全无法说话。
——是的，自己的名字是“哈克”，但是，绝不能再作为“哈克”存在了。自己的名字是……某的名字是……！
短暂的恍惚，短暂到甚至没有被任何人察觉。
男人的名字就这么被定下来了，包括本人在内，没有人对这种随意的命名方式不满。哈克的身体以一种非常恐怖的速度恢复起来，很快恢复到能够做比较重的体力劳动的地步。好烦，好想偷懒，好想喝酒吃白食睡午觉不想工作——心里这么抱怨着的同时，哈克却不得不为了自己的生计而努力在商队帮忙。
男人的身体素质也好到不像话，力气比一般人大上几倍，速度和反应力也强到不科学。在帮忙中也逐渐展现出足够聪明灵活的头脑，但哈克对自己是不是能被这个商队接纳仍然心里没底。
更何况，内心里的声音依旧在不断催促他“快点回去”、“快点完成重要的使命”，催促得他完全不想浪费时间在跑商上，甚至也不想浪费时间在打理自己的生活上。
想快点回去自己“应该回去的地方”。为此，可行的手段有两种。
尽量接触更多的人和事，从而寄希望于唤醒记忆。
建立起足够广大的情报网，通过整合各方面的情报寻找可能是自己归处的地方。
——无论哪种方法都需要启动资金，而且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的现在，连该从何着手都不知道。哈克抬手遮住沙漠毒辣的阳光，按耐住心底的烦躁，第不知道多少次打量着固定在腰间的铁扇。他从未把这铁扇给商队的其他人看过，被调笑“果然是很重要的宝贝啊”的时候也唯有笑而不语。
这应该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吧？
不知道是以何种金属铸造的铁扇阖拢的时候看起来和一般的纸扇无异，打开扇面却能看到锋利的边缘和扇骨上精心铸就的血槽。扇子看起来用了很久，磨损的地方有很多，却能察觉是被精心护理的贵重物品，然而纵然怎么小心护理，那一股血腥味却挥之不去。
这扇子下到底死了多少人呢……
哈克一巴掌拍上了自己的脸。因为这个原因，他完全不敢把这个铁扇展示给商队的人看。大家都是走南闯北经验丰富之人，看到这东西的一瞬间就会意识到不妙了吧？
是的，用着这样的铁扇作为武器的自己，又会是什么人呢。
*
走向城镇的途中，哈克一时间感到微妙的紧绷。
说不好那是什么感觉。空气里弥漫出什么很不妙的氛围，像是周边有很多饥饿的野兽，瞪着绿荧荧的眼睛远远地看过来。杀意混合着食欲，让身边的空气里都充溢着如弦紧绷的敌意。
哈克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怎么啦？”身边的人立刻看了过来。哈克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不，应该是某过虑了。”
总觉得空气里传来一股血腥味……错觉吧。
——虽然这么想着，但显然，并不是错觉。
在遥远的地平线处，能看到滚滚浓烟直冲天际。这一下任谁都知道预定前往的城镇出了问题，商队里立刻起了骚动。不安的情绪渐渐扩散出去，简直就像是全员都被一次打懵了一样。
哈克找到卡特罗斯身边，扯了扯他的袖子，“这是怎么回事，您有头绪吗？”
卡特罗斯啐了一口，恼怒道：“还能是什么，沙盗！每次杀人都是绝户，抢光财物不说还要杀人毁尸，劫掠聚落连房子都不留下，这一次怎么就这么倒霉！”
这个地方比想象中还要混乱啊。哈克眨了眨眼，“若是如此，以阁下经验之丰富，不应整个商队都混乱至此。是有其他理由吗？”
商队之主看了哈克一眼，啧了一声。
“又被你看出来了。啊啊，这个村落附近绿洲数量有限，距离也都不近，不小心的话，现在存的水量搞不好撑不到走到下一个绿洲。”
水不够就必须有所取舍，而自己是最容易被舍弃的那个。对方显然一时间没想到那么远，但哈克已经听懂了这未竟之言，再一次眨了眨眼睛。然后，不易察觉地微微向旁边扫了一眼。
——某，绝不能死在这里。
那么，该利用的一切，都不得不利用殆尽。
“这么确定一定是沙盗所为？”他追问道。
卡特罗斯厉声呼唤全员：“给我冷静下来！转道东北！小心行动注意别被发现了！”强行控制着局面之后才分神回答他，“就因为这里久经盗贼所苦，特产才贵。大陆的粮食布匹卖到这里利润超过十倍啊。”
足够商人拼上性命的暴利。哈克了解地点了点头，卡特罗斯却不由自主地又看了他一眼。
“你还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人。”
“呃？”
“这样的商业机密怎么可能随便告诉一般人，但是你却会让人轻易地放下戒心……在某种意义上反而是个危险的家伙啊。”
哈克顿了顿，声音近乎叹息。
“某也觉得自己是个危险的人呢。”
因为已经听到了啊，大规模队伍接近的声音。行动间隐含规则，远处扬起的沙尘也证明着是个组织严密的队伍。这不可能是逃离的平民，那么剩下的可能性只有一个了不是吗。
——某自己索敌的效率还是太低，如果她们在的话——
脑海里模糊浮现出了黑白双子的容姿。
想不起来她们的模样，也记不清她们的声音。不过，自己身边确实应该跟着一对女性的双胞胎侍者才对，无论是战场上还是生活里都很好用的侍者——
“……敌、敌袭——！！！”
商队后面，传来了某个人破了音的惊叫。
果然来不及了。
哈克无语地摇了摇头，迅速勘定地形，在脑海里模拟用得上的战略，手上捏紧了铁扇——
——依旧，一言不发。
在大自然的严苛下，还算外人的他是最容易被团体放弃的人，然而当敌人变成沙盗，变成同样是人类的对象的话又会怎么样呢？
哈克再一次捏紧了手上的铁扇，然后，用力向旁边挥下。
扇面展开，顶端延展，一个看起来丝毫不显特殊之处的纸扇瞬间变成了凶残的武器。金属的扇面挡住了向卡特罗斯疾射而来的箭矢，直到捡回一命，卡特罗斯才迟钝地露出了惊魂未定的表情。
视线迅速扫过四周，哈克沉声说道，“来不及了。”
远远能看到沙盗追来的身影，哈克的目之所及甚至连打头的那张狰狞的脸都看得一清二楚。
短兵相接，区区行商绝没可能打得赢手上沾了血的凶残劫道者，所以，有武力、懂战略的自己，重要性立刻就变得不同了吧？
“卡特罗斯殿，某有一个伤亡不会太大、货物的损伤也不会太多的方法，愿意听一下吗？”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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