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流年》密州山猪

15、第十五章

　　三个多月，一百多天，太阳从赤道运动到北回归线，季节从初春过渡到盛夏。
　　盛夏一个炎热的下午，一阵刺耳的铃声压过慵懒的蝉噪，对于一群高三学生来说，一个时代落下帷幕。
　　走出考场，简墨第一次主动牵起沈夏的手，“感觉怎么样？”
　　沈夏闷不吭声，心头有些发堵，如果她说考得不怎么样，他会有什么反应？
　　握住她的那只手略微紧了一下，手心满是黏腻。
　　她扬起头勉强笑笑，还是说不出感觉良好四个字。

　　“冰镇沙瓤西瓜，一块钱一块儿，不凉不甜不要钱！”
　　苏九生坐在太阳伞下一边喝水吆喝，热得汗流浃背。
　　从学校出来，沈夏很自然松开简墨的手，朝苏九生的摊位走去。简墨则远远的站着等她。
　　风吹日晒了小半年，苏九生明显晒黑了许多，身形却再没胖起来。这样燥热的天气里，他通常只穿无袖T恤和短裤，然而空荡荡的短裤还是让沈夏看得揪心。
　　“嘿，虾米，考完啦？”
　　其实苏九生眼睛也没闲着，一直盯着校门口看，远远的就从人堆里找出了沈夏，直到她走近了，他才装作不经意的发现。
　　“嗯。”沈夏淡淡的笑，淡淡的应了一声。
　　苏九生站起来，撑着拐杖走到两步外的冰柜，从里面取出半个沙瓤西瓜，笑嘻嘻的说：“特地给你留的，预祝你金榜题名！”
　　沈夏于是接过来，坐在板凳上，很是斯文的吃。
　　苏九生在一旁吃吃的笑：“要做大学生果然不一样了，吃相都好看多了。”
　　沈夏下意识的想骂滚，目光触到苏九生的腿，她的喉咙一梗，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狠狠的咬了一口西瓜，甘甜的汁水顺着嘴角留下来。
　　“还真不经夸。”苏九生啧啧两声，递上一块纸巾。
　　擦干净嘴巴，沈夏从口袋掏出两块钱，苏九生立马变了脸色，声音也不太高兴：“什么意思，瞧不起我？”
　　沈夏也急了：“你是做生意的，回回让我吃白食算怎么回事啊！”
　　沈夏声音一高，苏九生的声音就自然而然的低了下去，好像犯了错似的小声嘟囔着：“做生意也不差你这一两块钱啊……”
　　沈夏不理他一套说辞，还是坚持，苏九生不再吭声，只是默默反抗死活不收。
　　“你不收我以后再也不来了！”沈夏抛出了杀手锏。
　　不料苏九生嘿嘿一笑：“以后我也不来了，我大概要转行了。”
　　“你又要转到哪里去？”沈夏大惊，一时忘记了同他争执。上次一走大半年，结果瘦到脱形还弄丢了一条腿，这次……
　　“你还记不记得那个金小姐？”
　　“哪个金小姐？你女朋友？”
　　“就是你喊人家高丽棒子的那个！”苏九生无奈提醒道。
　　“哦……”沈夏终于记了起来，苏九生之前提过，他在住院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做服装生意韩国女人，自己和沈颜的新衣服还是那人友情赞助的。
　　“没想到她还记得我，前些天打电话问我有没有兴趣跟她合伙做生意？”苏九生挠挠头发，脸上带着一丝希望的神采。
　　沈夏诡笑：“你无才无德人家凭什么找你？是不是看上你了？”
　　“她要是能看上我这个残废，我就当真把她拐回来给你当嫂子！”苏九生握住拐杖前后蹦了两下。
　　沈夏心口发酸，低了头掐他一把，正色道：“可靠吗？万一她骗你怎么办？”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反正她知道我是穷鬼，说不定人家就看上你哥哥我的人才了！”苏九生一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架势。
　　沈夏叹口气：“反正你自己要留神，别让人耍了。”
　　苏九生看一眼远处的的简墨，学她的样子叹气：“你也要留神，别让人耍了。”
　　没由来的，他就是对简墨不放心。

　　等待成绩的日子可以无比悠闲，也可以无比压抑。
　　悠闲的是沈夏，除了考完当天余留的一丝紧张，之后的日子仿佛豁然开朗。用沈颜的话来说，她的表现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姐，你要是考不上怎么办？”沈颜又在一旁没安好心的刺激她。
　　三九天气，沈夏继续织她那件半年都没织好的毛衣，扭过脸去不理她。
　　“那你跟简墨是不是没戏了？”
　　这句着实戳中沈夏要害。她和简墨报了同一所大学，尽管是最冷门的专业，除非彗星撞地球，否则她被录取的几率几乎为零。
　　“狗嘴吐不出象牙来！”沈夏终于愤愤出声。
　　沈颜一点不生气，不依不饶道：“其实那个家里很有钱的帅哥也挺好的，你真是个死心眼！”
　　沈颜知道夏辉这个人，是因为夏辉三天两头从日本寄来国际快件来报平安。好在是平安信，他治疗结果十分理想，一切顺利的话九月份就可以回国。正是因为有了这些信的安慰，武莲才终于通过了一家三流艺校的面试。
　　“你心眼活络？小丫头片子懂什么！”
　　“我当然懂！我什么都懂！”
　　沈颜不无得意的秀了秀自己的身材，最近几个月来她倒是少吃多动苗条不少。
　　“晚上饭不吃了！我到九生哥那里买水果去！”自我欣赏完毕，沈颜拎着自己的小钱包煞有介事的出门。
　　沈夏赶紧叫住她，告诉她苏九生已经决定收工改行。
　　“那我去他家！”沈颜话音未落已经不见了人影。
　　沈夏停下手里的活，看着虚掩的门，突然很佩服这个小丫头。不管这段青涩的单相思最终怎样收尾，她却勇敢积极，从不掩饰自己的情感。相形之下，自己这个姐姐倒是瞻前顾后，不够洒脱。

　　晚间沈颜还是抱着一堆水果满载而归。每次从苏九生那里回来，她总是一副一半甜蜜一半忧伤的表情，搞的沈夏哭笑不得。
　　“小夏，有样东西我要交给你。”
　　全家其乐融融的吃着水果，沈父突然开口，语气还十分严肃。他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张纸递给沈夏。
　　沈夏打开，满纸英文。这是一张美国寄来的五百美金支票，汇款时间是一个月前，汇款人的名字是夏颜。
　　沉默许久，沈父才又开口：“是你妈妈寄来，给你上大学用的。”
　　沈颜愣了一下，问道：“多少钱？”
　　沈夏突然笑了：“五百美元，够干什么的？夏女士这是糊弄洋鬼子呢？”
　　“她并不知道国内的情况罢了，或者她过的也不好……”
　　听到父亲还为那女人申辩，沈夏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恶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开始怨恨母亲，也许是从她开始真正懂事，也许是从几个月前夏辉母亲的那温柔的一握。无名业火就这样毫无征兆的蹿出来，她几乎不能控制自己的双手，眼睁睁的看着它们把五百美金活活撕成碎片。
　　“你干嘛撕了呀！”
　　沈颜后知后觉的一叫把沈夏震醒。是啊，为什么撕了它？父亲平时吃的药不能中断，沈颜马上就要上高中了，处处都需要钱，就算不为自己，也该为他们留着啊！就因为一时的冲动，她竟然撕碎了四千块钱！看着那一堆粉身碎骨的废纸，沈夏懊恼到了极点，她惩罚似的扭着自己的手指，眼泪一颗颗掉了下来。
　　沈颜安慰似的碰碰她，父亲也开导她。
　　可是没用，沈夏怄得难受。她把自己关在房间整整一晚上，暗暗发狠一定要在暑假里赚足这四千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