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时》橘子开水

85、道心（上）

　　颇为热闹的街道，往来人群穿梭不息。高大的树木在集市的尽头，如同我头顶密织的网。
　　远处由远及近地进入视野的是一个孩子，扯着母亲一面往前奔去一面急急回头：“若是赶不上青行先生一年好不容易来一次的例诊就没了机会了！我若是真心想做先生亲随就得早些过去才行！”焦急的神情写在脸上，拽着母亲的力道也越发大了起来，母亲脸上说不出究竟是欢喜多一些还是欣喜多一些，只是脚下的步子随孩子快了起来。
　　我这才拉上一直打量着孩子的舒芜：“听说就是这几天，说不定我还能见上一面。”
　　他笑了笑，接着看我认真的表情漫不经心地问：“就这样空着手去见人家？”
　　“既然是淡泊的游医，总归不会在意这些吧。”
　　“未必。”
　　我撇了撇嘴，舒芜亦不在意，反而问我肚子饿不饿，要领我上食肆去品尝隶县最富盛名的小吃。
　　说来也奇怪，明明隶县只是名不见经传的楚天小镇，他却轻车熟路地带我一路游了过来，就像昨日，舒芜手指轻轻拢起一朵雏菊，指着远处漫山遍野的金色，说得去拜访一位故人。
　　不知为何，我胸口涌起了些许的不安。明白不是事关安危，反而纵容了这一点点的勉强。因为我知道和他相处的这些日子是愉悦的，看着舒芜沉稳的声音就觉得安心，或者是，从出生到现在的唯一的，依靠着就不用自己去思考的现状。
　　……啊！隶县的白切肉真的很好吃啊！(发自内心的狂呼。)我直勾勾地望着桌上的佳肴，直咽口水。只差没有被纯粹美食轰得神经分裂进化到或者直接把大厨拐跑。当然，只是偶尔出现一两次的理智先行，越发的佩服自己，能把体内的核能量禁锢在“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可爱萝莉状态下。
　　舒芜见我的吃相忍不住笑出了声。我刚打算拿眼横他，他却站起来拍拍我的头：“有人来访了。”
　　“——舒先生么!？”门口站着一个清瘦的少年，琥珀色的眸光里闪着激动和难以置信，有礼地作揖。
　　“是。”他笑道，“你还是这样懂礼貌呢，池崇。”
　　“店外已备马，先生请随我来。”少年微微一笑，转而又看了看身后的我，眼神望向舒芜，仿佛在等他发话。
　　“是我的，重要的朋友。”所以可以一起随行。
　　“啊……真是不好意思了。重要的朋友啊。”我挠挠头，继而上前打算和少年打声招呼，少年却有些嫌恶地后退一步，继而满脸谦卑地屈膝敬礼。
　　池崇指向门外，轻道一声这边。
　　我耸耸肩，一回头便撞上舒芜的胸膛。
　　不如自己想象般纤瘦，反而是更厚实的，更能依靠的对象。
　　“哎呀哎呀，真是对不起了，我重要的朋友。”
　　舒芜微笑不语。
　　一旁的池崇眼神里仿佛有了嘲弄的微茫，一瞬又不见了，换上了一如既往的卑谦。
　　我纳闷了。
　　行至刚才的集市，池崇有些歉意地舒芜解释道：“先生一来隶县必定先给人义诊，一来二去变成了习惯……”，舒芜回以我明了的神情。稍后池崇便进入了被环聚着的人群中，暗青的衣袖随即不见了踪迹。
　　“搞半天原来你认识啊！”我道，“害我还惴惴不安生怕人家不愿意见我这个陌生人……啊！莫非你故意和我说青行先生的故事就是为了诱我过来？”
　　舒芜无奈地回道：“若是不引起你的注意你怎会愿意同我一道过来？”
　　“喂喂！别把你的认知强加到我身上啊！我其实是很随和的人……”我有些不满地皱眉。
　　对方大概是习惯了我的反应，只笑了笑，没有接话。
　　唉，一个巴掌拍不响，和他永远闹不起来战争。
　　不一会儿池崇褐色的衣裳又出现在了视野中，很费力的在人群中挤开一条通道，顺便和舒芜解释，让我们在临时医馆的后院等青行先生义诊完。
　　我拉了拉舒芜的衣裳，眼睛望着前方白色幕帘后的纤细人影，他明白我的意思，下巴一扬，表示随我意。我如同得令一般，飞也似地跑了去。
　　“舒先生……”
　　“无妨。”舒芜侧过脸看向我离去的方向。女孩轻扬的裙角，纤尘不染的意态，挺直的的素养，背过去，居然是一幅无法不让他悸动的倩女图。
　　隔着幕帘，里面端坐的男子身形有些消瘦，也看不真切。
　　“先生只是肝火过旺，不打紧。我开一服药，你去药馆取来照着单子服送便好。”
　　大概是有些累了，接连两天人群还未散去，而等待的人却还没来。青行的医术毋庸置疑，本人也是江湖上被人尊敬的神医，而云游四方时的义诊让这薄名更为广大百姓称赞。到了这几天，许多无甚大小的病人都等着他，明明微不足道随便找个郎中就能治愈的小疾，却仿佛只有得到了他的指示才能真正药到病除。他叹了口气，不明白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宠溺着他们，还是给自己树立更多不合作的敌人。不过，却也无法后退了吧。
　　我奋力地挤进最里层，端详着幕帘后青行细微的变化。他仿佛看见我在打量他，转过头问：“姑娘有何疾？”
　　“啊……”正想表明“自己只是来看看你的”，到了嘴边又了改口，“我只想来向求先生一味药。”
　　“哦？难道隶县的医馆没有姑娘要的？”
　　我摇摇头：“有，但是不够，而且难觅。”
　　“何药？”有趣，什么药会不够？隶县后的大片山脉和田地里种植着许多药材，又怎会不够呢？
　　“石斛。”
　　“不过寻常药引罢了，姑娘需要，青行自可送姑娘一些。”
　　“可是，我记得先人曾说过病随人心。倘若病人心性千变万化出没不定，那我又怎能预测这药究竟是足够，还是不够呢？”
　　“……”帘内人没有回话，过了一会儿突然笑出了声，“假若如姑娘所说，那病人缺的是一心啊1莫怪此药难寻。”
　　“即便有强心健脉的良药，若是无心，怎样也治不好……”如同姐姐寄婵，明了又如何，心已死，魂已散，只有听到丈夫的危机才振作起来。
　　青行叹息一声：“……六欲七情无能为。”
　　“谢先生。”我深深一揖。
　　而事实证明，无论怎样美好的东西总会出现那么一两粒老鼠屎来搅局。譬如长得一副标准路人甲或者反派人物乙的狗腿突然出现，行动的主题是“老爷要青行先生去往府上给三奶奶诊断。”
　　人群迅速熙熙攘攘起来，原来是平素便作恶的小地主。人群有些胆小怕事的已经退去，剩下一些则有些恐惧地看着帘帐中一言不发的青行先生。
　　“为什么不让你家三奶奶自己过来给青行先生诊断？”我不满地问，伴随着人们倒抽的冷气。
　　果然，成功将注意力转移到我这边来了。“你是什么东西！”狗腿甲闻声向我看来，随后又用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倒是个新鲜货，待会抓进老爷府里做丫鬟，说不定还能当个小四奶奶呐！哈哈哈！”
　　啊呀呀，被人调戏是好事，毕竟证明自己“秀色可餐”嘛。只是，这样的对象多少让人开心不起来。
　　“承君不弃！”我笑道，“只是，青行先生造福百姓，你们来搅局就显得多少有点……不那么上道了。”
　　狗腿两只没想到我会是这样的反应，若是普通人家女子早已羞愤得落荒而逃，“那姑娘是要管这桩闲事了？”
　　“啊……？难道你们之前打算干吗么？”我有些错愕地问。
　　“……”一脸黑线，“坏人守则！这个时候就得开始动粗！兄弟们！咱们上！”
　　明明就只有两个人……还兄弟“们”咧。我吐吐舌头。青殇并未出鞘，直接点上其中一人的手肘，那人吃痛，手一收收回，下盘又吃了我一击，人顿时跌落在了地上。另一人本想趁着我对付别人的时候偷袭，刚要出手，见原先背对自己的女子倏然转身，嘴唇轻笑一下，对着自己的手掌就是一击。他只觉得自己手掌又热又疼，接着人后退数十丈，直接装上身后的墙，颓然地倒下。
　　“……又忘记收些力道了。”我抱剑，轻轻摇摇头。
　　人群又倒抽了一口凉气。
　　“多谢姑娘……为青某解围。”帘内人终于开口说话了，但是话语中却带上了一丝戒备。
　　“该是我闯祸了才是。”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随即指着躺在地上的两人，“大家放心，他们不会死的，只是惩戒一下，让他们在这躺一躺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