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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音尘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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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前最后那株开得灿烂的蛇目菊也渐渐枯萎了。我看看手臂上被风吹起的鸡皮疙瘩有些恶作剧地咧嘴,表情很夸张,看得舒屏也有些嫌恶。最后干脆伸出手当作沾染上了什么不好的臭东西甚是招摇地张牙舞爪朝他拍去。他原本一本正经的脸终于忍不住皱起眉头训斥一声:“你搞什么鬼!”
哦,不是训斥,是难以置信,不可理喻。
我继续笑笑,随即用刀割下一段布条,弯下身子,穿过鞋子上雕刻出的环。可惜布条的头太粗,怎么穿都被挡在了环前面。舒屏好奇地蹲下身看我,手上下不停翻动着,但动作实在是称不上灵巧。
“你是女孩子吧。”他饶有兴趣地接过我手中的东西,帮我穿好以后回递给我。衣服一路摩擦,傻傻地响。
“我投错胎了,大概本该是男孩来的。”我笑着抬头看他半明半暗的脸,“可惜,可惜。”
“你要做什么?”
“鞋带。鞋带啊!”
“鞋带?”
蹲着的腿一用力站了起来,上半身继续弯下,手指扯着布条的动作迅速起来,拿起一边绕过圈再用力一拉就是一个蝴蝶结。“好看么?嗯?好看么?”
“……”他不语,看看鞋又稳当地在脚上没有脱落,“怎么有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因为我是偃师的传人。”我站直了身,看着他骄傲地笑着偏了偏头。
“胡说八道。”
偃师是传说。传说的事情并不真切,或许偃师的存在本身就不真切。这些谁分辨得清晰?
我径直走去,拎起他进屋卸下的披风,动作被他止住:“这个不能动……你要玩用别的。”
迄今为止共弄坏过三张桌子,四张椅子,被褥若干。换回来的是墙角的垃圾一堆。舒屏大概没见过青殇的多种用法,劈、斩、削,不计其数,他第一次见我劈凳子腿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
“变废为宝。足不出户需要消遣。”我如是说。他倒也没继续阻止,反而拉上凳子一屁股坐了上去——“忘了告诉你,那凳子腿我也动过刀。”——伴随着我的解释的是他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的狼狈姿态。
“啊……原来舒将军也有这么糗的时候?”我一边努力控制着脸上的表情一边尽量理直气壮地看着他从地上站起来顺便有礼貌的调侃。
舒屏不怒反笑:“是报复我那日将你从战场擒回?”
“不敢不敢。实在是没料到你会选那椅子。”我连忙摆手。
“哦?”他双眉一挑,人绕过桌,抬手指了指我身旁站得稳当的另一把椅子,“那你坐上去看看?”
“舒将军是客人嘛,哪有客人不坐我反倒先坐下的道理。”我道,心想不会吧,所有椅子动过手脚他也能联想到?
“反客为主的怕是你吧。”舒屏的手指微微发热,强劲的内力瞬间竟将椅子粉碎,有些碎片击在脸上,我脸色变了变,心惊肉跳的。随即他高大的身躯轻巧地跃了过来,“你一日在这,便一日是我楚天的俘虏。”
听到这话我不由得笑容微敛:“出尘生是南风人,死是南风鬼。和楚天没有任何关系。”
“我说有便是有。没有也是有。”舒屏眸光阴鸳,“死我也会让你死在这。”
我不满地皱皱眉:“换台词大哥,这个不新鲜了。占有欲有这么好玩么?”
没有回应,舒屏却很自然地把手放到我腰上,接着深呼吸:“我……”我蓦地抽个冷,身子微微一颤,他却搂得更紧了。
奇怪的家伙。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家伙。
“我会咬你的!放手!”我恶狠狠地喊,本来想加上“像上一次那样咬你”自己反而先脸红起来,“你要是不怕就放马过来啊!”
舒屏空出一只手直接捂住女孩乱乎乱叫的嘴,贴了上去,有点柔软,还有点温热。
我愣愣地看着他,发呆的瞬间脸已经在他胸口,锦织的衣服下是心脏。越来越近的距离,越来越勇猛的心跳,仿佛下一秒就直接从胸口窜出來做活泼可人状。正想戏谑他是个暴力狂以掩饰自己的不安,蓦地全身一热,下一秒又仿佛被抛入寒冬雪地。
他的唇落在脖子上,耳垂边,灼热又带着淡淡的香气。最后那枝蛇目菊仿佛朝我笑了笑。窗外是渐渐落下的夕阳,触感渐渐鲜明起来。
“不吻唇不就咬不到了么?”他一脸笑意。
脸颊温度愈发上扬,大概可以用“几欲燃烧”来形容。
“混蛋啊。”我握手思量拳头用力的方向。
“再继续说话,我可不会停下来了。”继续意犹未尽地看着我的反应。
“……”我只好老实地呆呆站着,顺便小心翼翼把他的手挪开。听见他闷闷地哼了一声表示反抗,又和兔子一样忐忑地松开手,接着是他的笑声在头顶朗朗响起。
真是没有半点温情的延续。
屁啊!你在期待些什么啊!我使劲锤了锤自己的头,什么乱七八糟的怪诞想法。走开!
他拦腰把我抱起来,嘴角扬了扬,右脚轻点窗檐,从窗口飞了出去。
“要自杀你自己去就好了不要带上我——”某人闭上眼狂呼中,僵硬的手反而不知不觉搂上了他的脖子。
“闭嘴!”表情却因为对方无心的动作带着笑意。
窗下正在守卫的士兵抬头看见舒屏的颀长身影吓了一跳,张了张嘴又瞥到他抱着的我反而立刻噤声,接着把视线转移到看不到我们的地方,含糊地眺望着远处。
察觉到身边的风依然狂烈,有些犹豫地睁开左眼又慌忙闭上。想了想青殇还在屋子里,顿时懊恼起自己没有随时做好出逃的准备。
“过了这段日子,萤火便不会再出现。”
“啊?”
“攀在我身上很舒服?”
“额啊!”我立刻跳下来,拿眼横了他一眼,注意力被刚才他提起的名词吸引,“萤火?现在还有萤火?”
“呵呵,似乎只有在鸣蛊岭这才有。”看见女孩惊喜的样子舒屏整个人都柔和起来。
我看了看他漂亮的侧脸,继续回头观察眼前飞舞的小小奇迹。
来得不错呢。
“好漂亮!”都不足以形容,又得按捺心中不断浮现的“suki!”,一路小跑朝前面跑去,草丛里被惊飞的除了撅着屁股的萤火虫还有甚多数不上的昆虫。有些蛐蛐叫两声弱弱地表示抗议,更多的弹着跳着远离这片被惊扰的领土。
除了萤火还有飞翔着的不知名的小虫,透明的翅膀,陆陆续续一直从洞穴中飞向天空,迎向最远处的圆而亮的月亮。翅膀反射着月色以及间杂着的萤火,一点点零星的光折射、反射,没有止境。
“你——其实是很浪漫的人。”突然转身对仍站在原处看着我的舒屏说。他大概看不清黑暗中的我,眼睛眯了眯,偶尔一盏小小的灯火能照亮五官里的某一个细节。
“浪漫?”他嗤了一声,眉毛一扬。
“不要不好意思。这是表扬。”
“那么,过来。”
“嗯?”我狐疑地看着他,他只挥挥手,示意我过来。
“拿给个拥抱当作奖励。”直到走进了他才邪邪一笑,“原来你那么迫不及待?”
“你搞错发情对象了。”忍不住吐槽。
“安静一会。”舒屏表情又严肃起来,紧接着是仿佛孩子般的眼神,“只是一个拥抱。”
带着怜惜的,讨好的,试探的,惴惴不安的眼神。
身不由己,像是未经自己允许大脑就直接下达的指令。我的手竟缓缓抬起,停留在他刚毅的下巴就停止了。接着是他的眉眼,鼻梁,唇形,因为不够高只能稍稍踮起脚尖,见到他笑容的那一刹那就溃败了。
唯一没有斥责过的一个吻。大概是萤火做了催化剂,虽然没有直接参与反应,效果却摧枯拉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