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赠剑 ...
-
就在同一年的春天,万物复苏之际。马车在流沙关停了一天,过几天就将继续往长京进发。彩色的蝴蝶,欢欣鼓舞的昆虫……左新学望着南风的最后一个关卡,低头看着手中娘子亲自缝制的夹袄,露出笑意。
作为太学里的侍郎和左相的嫡子,人称风月公子的左新学会被派往楚天长京参加诗文会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但听到消息后的张将军和左相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受到他们的的影响,连带着张家都有些气场低落。
张寄婵有些气馁,但是手下扎的针脚却依然不按照她预想的方向进行,心里一着急,却不小心被绣针深深扎在手上,红色的血珠立刻沁出来。她忙把指头含在口里,望着缝制的婴孩的衣服又笑了,瞬间感到腹部在隐隐作痛。心里想起了丈夫左新学。这人虽不怎么细心,但是却是非常温柔啊。
旁边的小翠望着主子痴痴的表情笑了笑,于是催道:“先去睡吧,小姐。夜深了。”叫的年岁长了些,这小姐的称呼还未改成夫人。
“我睡不着。心里总忐忑着,却不知为何。”她依着小翠的动作躺回去,仰起盈水秋波,皱起翠眉。
“公子要是知道小姐现在还不睡的话又得责罚我们的。”小翠笑意盈盈地看住张寄婵,一面整理好被褥。
入夜,还能听见猫儿在外走动和春意袭来的生物反应。
她抚摩着微微隆起的小腹,缓缓进入梦乡。好似漫不经心的落入了软塌之中,外面的声音越发地纤细,变成尘烟,飘进茫然无知的罅隙中。凌乱的思绪开始阻碍着思维的控制,她像坠入了迷雾中,什么都看不真切,又什么都看得真切了。
次日,园子里的一声尖叫惊醒了所有人。
小翠忙跑出去,看见侍女捂着嘴,坚决不让自己的第二声尖叫从喉间逸出。笤帚也落在一旁,聚拢的少许落叶已经被彻底弄乱,免除不了再打扫的命运。
而在旁侧。一只死猫,一只褐色的母猫,被开膛破肚,僵硬地躺在地上。
小翠上前拣起笤帚打算在小姐起床之前清理干净,却听见凄厉的叫声从身后传来。
一只公猫往前跑,然后像箭一样扑过去。它扑到母猫身上,先用爪子一遍又一遍地抚摩着母猫,做了十几分钟,母猫没动,公猫整个身子都挨了上去,不停地蹭着。
“翠儿……怎么回事?”张寄婵病若扶柳地从里间出来,瞥见小翠的眼,擒满了泪水,顺着她的视线往前移动,再也无法往其他地方移开。
公猫就像疯了一样,叼着母猫的尸体拼命地甩。甩不动,就咬着母猫的尾巴,还是甩不动。它开始小心翼翼地舔着母猫的尸体,不时抬起头,那碧绿的眼映着周围的人影,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声,然后就趴在母猫身上哀号。那个叫声听得人心寒。
张寄婵试着上前几步,眼睛突然就干涩起来,晶莹的泪珠潸潸不止。
是什么,是什么东西揪着她的心脏,让她没有一丝安宁。是什么如雷一般击打在自己的脑中,一直轰隆作响。
众人处理完猫尸的期间,公猫就一直这么呆呆地看着。又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它才起身,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远了。
心脏一直嘣嘣跳。她抬起手按了按心脏,然后深呼吸一口气。觉得腹部绞痛得更厉害了,她再也站不住,就这样倒了下去
明明再往前就能看见藏蓝的天的。眼睛却像有浓雾遮挡住视线一样,她什么也看不见了。
“小姐!!小姐——”
鲜血顺着腿,流了一地。左家新妇意外小产。
—————————————我是分割线———————————
偃师留下的东西让我整个月都惊诧了很久。本来想马上进行劳动实验,但里面提及的一切材料实在是很难找,我只好先拿着手中现有的材料进行整合。但材质的确是个大问题,质量不过关的总会在制作过程当中突然倒塌,整个工程只能放弃;而整个一去林提供给我的只有轻木和圆蛇扎的皮筋,这两样东西再贵重也在我眼前贴上了“物廉价美”的标签。何况还有莲花在一旁叽歪“上天有好生之德”云云阻碍我荼毒动植物,于是晃晃悠悠采集材料的工作耗费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说老实话,我自小娇生惯养,在庵堂里也一直是没规没炬的,但心性却着实改变了不少。
我正钻研得出神,感到身边脚步靠近,原来是师傅过来了。她看着我手中的机关,似乎本想开口说什么,却道:“出尘,近日练剑的时候,你有些心神不宁。”
没想到还是被师傅看出来了……
其实我一直觉得自己是无敌的,至少在精神方面是。因为本生就是不在意的人,现实即便发生什么自己也觉得无关痛痒。可是一旦有东西刺激到神经,发现自己有所谓的东西越来越多,就像混乱的意识无法停止一般向你涌来,并且愈演愈烈,但在强大的精神压力的逼迫下,一方面要继续让自己大脑皮层保持清醒,另一方面又得装做若无其事。比起来,后者更痛苦。
“要是觉得无法承担的东西就忘掉。不能忘掉就记住。”师太道,“没有什么东西是非得丢弃不可的。”说完后,她抚摩了一下我的额头,然后问我是否是遇见了偃师了。
我如实的回答。
“我原本请他来这里,是想让他为天下做些什么。他拒绝了。没想到却还是答应了我的……”
“……恩,他说不准用木甲之术危害苍生。”
那天是阴天,空中还夹杂着一丝丝细雨,风毫无遮拦地从空中倾泻,和师傅在一起的几分钟却让我觉得恍若世纪般的漫长。
“危害苍生……”空明师太低喃着,“这老贼还是太自负……只要有分歧就会有战争;只要有战争就会有死亡……我们能做的,只是减少流血的代价,换来世间半刻的宁静。罢了,罢了……”
随后她又道:“你……明日启程去往流沙关。直接拜会左大人。”
“左大人?”
“太学侍郎,左新学。你的……姐夫。”
“师傅?”我眼珠转了半天,最后才低下头,嗫嚅地说:“徒儿此次下山……恐怕不知得何时回来。”
她轻拍了拍我的手,笑道:“出尘。且记得为师曾说过的。剑与艺,立身立国,行仁仗义。”
是夜,万籁俱静。夜凉如水。
三月春节,到了晚上仍然寒气逼人。
莲花蜷缩成一团,在我枕边闭目睡了。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出尘,你可睡着了?”屋外传来师姐的声音。我忙找件衣服胡乱披上,起了身,点亮了灯,拉开门闩。
“师姐——”
“……”她站在门口,不进屋,只望着我,眼里甚是酸楚。半晌又怱地抬起螓首,道:“出尘,这次师姐不能陪你一起去了。一路小心。”
我垂下眼睫。“我知道的。”
她递上手中的青殇剑,小心翼翼地放在我手心:“我知你还未寻找到适合的配剑,且将此剑送与你。”
我急切地问:“那师姐你呢?”
她的脸色沉肃了下来,却不做回答:“此物乃用万年寒玉所制,不但坚逾精钢,挥动之际,还会发出寒气。用剑时别误伤了自己。”
节奏的响声穿过森林,直接抵在我心里。暖意在思念里慢慢延长出去。
把莲花托付给落清并勒令他们俩不准偷偷跟着我之后,挥一挥衣袖送走几片云彩我就出发了。
策马前往流沙关的时候特意在悯月停留了一会儿。就和上贤一样,这里灯火畅亮,舞衫歌扇、丝竹管弦好不热闹。这样的景象又能维持到几时。还没准备好,却瞥见一只戎装军队从东街往外离去,让我好生奇怪。
明明驻地在流沙关,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精良的部队呆在悯月?
我皱皱眉,再不做他想。只快马加鞭地想到左新学那报道,问他姐姐好不好,家里人过得怎么样。
有些事沉甸甸地在心里不好说,左右微晃一下又会漫溢。你只能端在手里仔细琢磨才能看出它最后凝结的形状。
———————————分割线————————
楚天国,都长京。
南济皇舒无业刚召见完自己的大儿子舒郁。听他汇报完工作后,脸色铁青地坐在椅上闷不做声。
其实他儿子的话无外乎就是二儿子拿了星海令引发南风天火,此逆子不除则楚天无安宁之日云云,只是翻来覆去把这个命题从人民吃穿上升到了精神世界,那么久不见他居然还有了些诡辩的才能了。
舒无业叹了口气,他心里明白,舒郁只想除去老二,以保证自己太子之位不会受到影响。甚至是他自己,也十分忌讳这个儿子,一个才智聪敏与他骑虎相当却引发争执不断的二儿子与一个并无过失可安稳治理楚天的太子比起来他更愿意留下后者。于是父子俩相互提防十多年,最后还是做了太子的顺手人情把他送往别处,对于舒郁的手段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也在心里暗暗希望他能为他找回在张平歌那的星海令。
可毕竟是儿子,即便不能接下江山成了天下共主,他还是他儿子。
这些话却无法对别人说,所以对于舒郁的那些要求,他无法作答,听着老大不知从哪个大臣那抄的长篇大论只能面无表情地让他退下以后再议。
“张平歌——”他手里把玩着充满灵性的古董,一看质地颜色和雕花工艺便知是珍品,或许相比之星海令毫不逊色,“你躲了这么久,是时候该给我个交代了。”随后又皱着眉,“宣苻妃。”
身旁的太监唯唯诺诺的宣昭。
不多时,一个秀致温宛的女子进入大殿。
舒无业俊飒的脸有些微怔。这个女人,长得和阿紫——真是有些相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