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夜·梦夜》煌清祀

6、梦夜·陸

　　甲一和春梅离开后，祭镜雅在西苑逛了逛，随手摘了几株绿植与花朵回了南苑，今天的大戏他看不了，等甲一春梅回来转述即可。

　　祭镜雅在房中小睡。醒来时春梅已经回来，还将他摘回的花朵和绿植弄好插进了花瓶，甚至桌上已经摆好了温热的饭菜，看来他这一睡，就过了好几个时辰。

　　慢慢起身，祭镜雅走到桌边坐下，询问春梅白日的后续，“你回来了，情况如何？”

　　“因为少爷您没说是否可以被老爷知晓，我便没有跟随甲二去到族长面前，只在不远处观望。”春梅给祭镜雅披好衣物，一边讲述一边认真地给自家少爷布菜，“族长得知这件事后，让二老爷和三老爷去了，期间我看见二少爷独自来了老爷这边，然后在预定的时辰前，二老爷和三老爷也回来了，全然是当做未有此事般，满是喜庆地按照时间完成了二少爷的弱冠礼，定下了表字。”

　　“看来在他们眼中，什么事都比不上二弟。”祭镜雅慢悠悠吃着菜，嘴角略有笑意，“对了，二弟表字是什么？”他身为兄长，总不能不知吧。

　　“是‘茂荣’，族长说表示茂盛繁荣之意，契合着二少爷的名字。”

　　“果真用心良苦。”讽刺地说了一句，祭镜雅就不再关心弟弟的事，“你继续说。”

　　“待到弱冠礼后，客人们一同入席，待所有宾客悉数离去，族长、德长老方并着二老爷、三老爷，还有二少爷一同去了出事那位的厢房，甲一在那边守候，奴婢就回来了，而后的事便不知了。”

　　祭镜雅点点头，既然有甲一，春梅回来无可厚非，“那甲一呢？”

　　春梅摇摇头，“还未归。”

　　祭镜雅稍有惊讶，不过转念又想开了，弱冠礼结束后才去，看来也没多久，而且家族中稍有地位的三个老爷都去了，白日之事可证严重性。

　　祭镜雅慢慢用完饭，让春梅伺候换下了衣物，拿着书本走到庭院里的古樟树下坐下，思考着白日之事突发的原因，也等着甲一。

　　被惦记的甲一则是一开始趁着大家不注意混入了这边的仆人堆，然后寻了几处隐蔽的角落躲避着，直到将近日落西山，方见族长他们前来，随后挥退了所有下人，甲一就小心翼翼地在外面听起了墙角。

　　等族长一行将此事处理结束，听完墙角的甲一尽量稳住自己的气息不被发现，脸上却是止不住的苍白，感觉族长一行离开，甲一不在多留，以最快的速度回了南苑。

　　回到南苑的甲一还未消去苍白脸色，神色中的紧张与害怕终于露了出来。“少爷……”

　　祭镜雅见甲一如此，以为对方是被发现受了罚，温和笑着安抚了甲一，还让春梅给甲一递了杯热茶，待对方情绪平复后细问，结果却不似这么简单。

　　听着甲一的汇报，祭镜雅神色越发凝重。

　　原来族长一行到了厢房后，就向祭靖繁询问了因果，祭靖繁倒是没有隐瞒什么，只是将事情简述一遍，其后族长的话才是让甲一心生惧意的根源。

　　——此子对家族嫡生双子不敬，做恶因承恶果，将此子一支主事唤来，消其族谱，不允带回其人。这方面老三你去处理。

　　——老二，你们保其性命辛苦了，接下来的事就按老规矩。恰好此子皮可用，生剥之，存于祀堂以防万一，其后烹煮祭祀。繁儿，你也大了，今日后，你便正式确认为下任族长，这件事便作为你接任族长的第一步，我会守着你的。

　　祭镜雅听闻甲一转述道“生剥与烹煮”时亦是愣了愣，不自觉伸手放到了心脏的位置。

　　甲一和春梅见状，都顾不得自己的情绪，立刻去查看祭镜雅的情况，“少爷，您没事吧。”

　　“无碍，你们先退下吧，我想一个人静静。”祭镜雅摇摇头，他觉得自己的情绪不太对——没人会在听见那样的话之后，不是害怕而是略有激动吧？他需要独处，更是得思考今天的事和自己的突如其来的激动。

　　甲一和春梅略有担忧，对视一眼还是乖乖退下。

　　祭镜雅闭上眼，不再关心他们，思绪慢慢沉静下来，先前那一闪而逝的激动好似错觉，这才冷静地思考甲一带回的情报。

　　他父亲关于那家伙对双生嫡子不敬做出的安排无可厚非，毕竟祭家，尤其是主支，历来规矩森严，莫说现在是一个旁支子弟惹恼了嫡长子以及确定为下任家主的嫡次子。

　　但是，这个说法显然是族长为了掩盖秘密，而秘密，自然是族长所言的要活剥人皮保留，再将那人烹煮祭祀。

　　祭镜雅用手捂住眼睛，越思索越烦扰，他心中有个感觉告诉他，如此骇人至极的事实则理所应当……况且，他无法忽略掉，让那人出事的时候，他与祭靖繁，应当是一同对那人有了恶意。那么，他们在这件事中又是怎样的存在？

　　叹口气，祭镜雅感觉脑中一片混乱，理不清、想不明、堪不破。

　　“你在想什么？”

　　繁杂的思绪被突然的声音打断，吓了一跳的祭镜雅下意识地坐起身，看向一边，原来是鬼先生，“鬼先生别吓我啊，今夜怎么这般与我相见？”鬼先生在现实中现身的次数屈指可数。

　　鬼先生无视祭镜雅的问题，重复自己最初的问题，“你在想什么？”

　　“你想知道？”祭镜雅露出惯常的浅笑，反问一句并提醒。“可不是好事。”

　　“我是鬼怪。”鬼先生淡定地表示一句。

　　祭镜雅歪歪头，“嗯？”

　　鬼先生见祭镜雅这般姿态，便知对方不懂其中深意，“鬼怪，天生便对灾厄不幸、血腥怨念有所喜好，深究不过是偏好有些小异，我为鬼怪，自然喜好这类事物，加之今日乃你生辰，我愿听你烦扰之事，再为你指点一二。”实际上，面带愁容深思的祭镜雅，鬼先生本能地不喜欢，若是力所能及，他愿意出手帮忙。

　　祭镜雅眼睑半合一瞬，犹豫片刻，问道，“那么，鬼先生，向你请教一个问题可好？”

　　鬼先生点点头。

　　祭镜雅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鬼先生，将今日之事简化更改一番，询问道，“两个人，唤作甲、乙吧，甲乙本为点头之交，又互无仇怨，这般情况下，甲在乙病中之时，活活剥下乙的皮肉，细心保存说要以防万一，其后……”

　　话到一半，鬼先生倏然瞳色泣血杀意大盛，控制不住地攻击了祭镜雅。

　　紧紧关注鬼先生的祭镜雅在对方攻击的刹那想要闪身回避，无奈他常年病弱，现在短暂的健康之身无法完全回避开来，硬生生受到鬼先生的一击，大力弹飞出去，吐出一大口鲜血。

　　关键是，攻击中包含了血刹凌厉的鬼气，单纯的攻击已经让祭镜雅的身体受不了，鬼气侵入魂魄更是让祭镜雅难过，吐血后痛楚渐渐蔓延，身上更是变得冰凉起来。

　　不过祭镜雅此刻意识还有一丝清明，他感觉到鬼先生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提起来，对方手上在慢慢用力，他想叫对方，然身体的伤痛却让他只能徒劳呢喃，“……鬼、鬼先生……”

　　他并不畏惧死亡，只是心中遗憾。听闻冤魂厉鬼最大逆鳞便是死因与执念，反应越大越说明当初经历刻骨铭心，鬼先生情绪激动至此，定是触之逆鳞，就不知与祭家有无关系，千丝万缕似有似无，只要有了线索、清楚始终，他定能、定能……什么呢？

　　祭镜雅彻底昏死过去，思考止步于此。

　　鬼先生即将掐断祭镜雅脖子之际，怀里放置血玉的地方有了温热感，一点点热起来，对冰冷的鬼怪而言略有灼意，让他不得已放开了祭镜雅，后退几步，等到怀里的温度又退下时，他眼里的血色已经褪去，恢复了神志。

　　冷风吹过，让他的鬼气也平息些许，再看祭镜雅凄惨模样，心下大惊，眉头紧皱，迟疑之间本想置之不理，却在对方气若游丝之时抱起祭镜雅回到房间，拿出寻了好久的龙凤伴生血玉——由上古龙君凤帝心头精血而成，凤玉孕于天地之灵、龙玉养于罗刹之戾，相生相伴，相制相克、福祸两依——全然忘记之前迟疑是否将如此珍贵之物赠出。

　　鬼先生划破祭镜雅手心，将龙凤血玉置于其中，两枚血玉吸收到祭镜雅的血液立时变得明亮几分，此刻鬼先生再以自身鬼气触之，默念契文，片刻，龙玉认主鬼先生，凤玉认主祭镜雅。

　　认主后，凤玉感受到主人生命垂危，调动自身灵气竭力修复主人伤势，龙玉感觉到凤玉动作，除了用自身力量辅助凤玉，还抽取了鬼先生的鬼气，中和转化给凤玉补充灵气。

　　当他们分别认主之后，主人们通过不分不离的龙凤血玉也有了关系，这便是其中的互补。反之，若是鬼先生即将魂飞魄散，龙玉会守护鬼先生，凤玉则辅助龙玉，同时转换祭镜雅的气运寿命为龙玉补充鬼气。

　　哎呀，好像这章没啥科普的呢……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