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走多远》辰予天

1、第 1 章

　　夏日的风总不知从何处吹来,掠过空旷的校园带走细小的尘埃,拂过学校的后山揉乱深草和盈盈的野花.娇嫩的花瓣与不知名的翅果扶摇直上湛蓝的天海,张起芬芳的锦帏.

　　细长的草叶轻拍着苍白的面庞,修长的四肢惬意舒展,任从深草中溜出的银白碎阳在他身上起舞.那些烦躁不按的情绪因子早被后山的悠然沉淀一空,只留幸福伫定留停.

　　"喂,舒野,你压到贝贝的坟了."清亮的女声透着不可思议,并扰乱他的小憩.

　　舒野不由得撑起上身,眯着眼睛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映入眼帘的是翻飞的浅白校裙和一成不变的蓝条衬衫,有些泛黄的右手拿着一个编得乱七八糟的野花环,再向上便是那张疏懒的黄面孔.

　　"李璃,这笑话很冷."他皱眉.

　　闻言,她无奈的耸肩,一脸‘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然后很不雅地蹲下,明亮的眼睛只离他几公分,吓得舒野向后挪了一大段距离.他似乎听到轻叹,刚要说什么,她已低下头,把手中那个难看的花环郑重放在刚才舒野头枕的小土包上,默念几句就起身离去.

　　这下,舒野全身的寒毛集体起立,背脊凉飕飕的.脑海飞速搜索和李璃、贝贝有关的片段,很快--

　　SHIT!是那只毛都没长齐的猫头鹰.

　　当喝醉的太阳跌跌撞撞的沉入远山,期待一天的放学铃声终于响起,景绘一中的学生们迫不及待的走出学校,而推着自行车的李璃在蜂拥的人群中左躲右闪,穿过操场直奔后山.

　　锁好自行车的李璃捏着下午做的临时墓碑快速跑上土坡,找到贝贝的坟,却意外发现,坟上有两个花环.那个快散架的肯定是自己编的,那另一个结实的呢?是谁做的.

　　一会儿,心中浮现舒野那张苍白的脸.....

　　翌日

　　刚下英语课,眼皮都挣不开的李璃一头栽在课桌上呼呼大睡,大有天塌下来也要睡的决心.可惜背叛是从内部开始的,"小璃,小璃,醒醒,你哥来了."

　　倏然,李璃猛然跳起,高呼."不准强我的布丁面包!"

　　待视觉与大脑连接上,只看见站在她桌前一脸愕然的舒野以及笑趴下的好友.

　　"李璃,班导让你去一躺办公室."舒野收敛脸上的不自在传达班导的圣旨,未等他说完,她早一溜烟地逃走了.

　　吃罢中午饭,那个家伙还是没出现,该不会是掉进什么异世界了?应该不会吧,外星人不会那么没眼力见,挑个营养不良的黄毛丫头.自我安慰完的舒野迈开腿向后山走去,却看到李璃蹲在贝贝坟旁,头埋在膝盖中,肩膀微微颤动.

　　是在哭吗?

　　"嘿,那只猫头鹰都死了2年了,现在才来哭坟,太晚了吧!"

　　一番话激得李璃抬起红肿的眼睛,愤愤地说,"谁哭坟啦,只是花粉进了眼睛."

　　厄~~比灰尘进了眼睛高段一点.不过,她还有力气吼,看来不怎么严重.

　　咕噜噜,他刚吃饱要叫也是打隔.所以是李璃的肚子在叫.他扬扬手中的面包,"要吃吗?"

　　"是布丁面包吗?"

　　他气结,"不是!"这家伙肯给她吃已经够意思的了,她还挑东检西,饿死她也是替天行道.大概是摄于他当时狰狞的面庞,李璃乖乖伸出手接过面包.

　　"那我就将就一下."她说得委委屈屈,好象他在虐待儿童一样,真是无语问苍天,"留一半给我."他提醒道,可转头一看,晚了!他的饭后点心只剩个透明袋子在咔啦咔啦的响.而李璃的两腮鼓得像只青蛙,嘴巴连蠕动都成问题.完全是生吞活咽,后悔救她了.

　　等李璃终于吞下面包并奇迹般没被噎到,舒野顺手递纸巾给她,示意她檫掉嘴角的奶油.

　　"谢谢."

　　"不客气."

　　鉴于昨天的心理阴影,舒野在离贝贝坟4~5米的地方才坐下,然后舒舒服服躺在厚厚的草毯上,遥望天上那把人要吸入的蓝,满足的眯上眼睛,不一会儿就进如梦乡.李璃不解的看着和晒太阳的小狗没多大区别的舒野,有那么舒服吗?

　　她依样画葫芦地睡在草地上,看着天空,此时,微风带来淡淡的清凉,沁人心脾的泥土芳香夹着花香从脑后传来,长长的草叶在眼前晃动,跳起优雅的舞曲,暖暖的阳光温情撒落,思考什么的都停止了,整个身心只能容下这一刻的静谧.

　　这天,李璃的脚上被蚂蚁咬了一个大包.还有,两人双双睡过头,被愤怒的班导罚扫教室一个星期.

　　放学后的教室,一高一矮对峙着,另有一女生在黑板前跳跃着檫粉笔字.

　　"你扫我拖."已经了解李璃大划字拖地功有多深的舒野决定由他拖地,因为他实在不想再被加罚.

　　"我拖你扫."扫地还要倒那一大筐垃圾,死都不要.

　　"够了."卫生委员早被两人磨去好脾气,拿着板擦威吓,"一起扫一起拖,你们再争下去,整个教室就又是我扫我拖!"当卫生委员当到一个人独挑打扫卫生大梁的怕只有她了.

　　也许是板擦上那层厚厚的粉笔灰吓到二人,李璃和舒野乖乖拿起扫巴开始认真打扫.

　　"先走了,你们关好门窗就可以闪了."忙着去补习班的卫生委员匆匆交代完便急急离去,对打扫慢性子的两人顺口答应,然后慢慢走到窗前关上大扇大扇的玻璃窗,拎起书包踱出教室.

　　把门锁上的舒野抬手一看手表,双眉紧皱.推车过来的李璃看他的样子就明白了几分,"又迟到了吧,车借你,明天还我."这个时候了,估计舒野的小女朋友已经在书店站酸脚了.

　　"你怎么办?现在已经没有到城西的公车了."上次这家伙借他车,结果自己步行2个多小时回去,要不是陪女友看电影时看到,他还真不知道李璃家搬到城西,害他愧疚了好一阵子.

　　"天还没黑,散步有益健康."李璃浅笑,并把钥匙塞到舒野手里,悠哉的走出学校.

　　舒野望着手中系着一只毛绒大熊猫的钥匙沉默了,倏然,他跨上自行车猛瞪几脚追上李璃"上车,我先送你回去."

　　"哈?会被交警抓的."李璃摇头,"请我坐打的,可以考虑."

　　"少废话,我们走河道旁的那条路."那条直通城西的碎石小路交警是不削去堵的,缺点就是颠了点,至于打的,那是NO DOOR.

　　"别把我带进河里,我还年轻."她咕喃着站在车上,说的话让舒野哭笑不得.

　　简直对她无言,舒野翻白眼,用力一瞪,自行车便在路上飞驰起来,车速快得令一向习惯龟速的李璃有写吃不消,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肩膀,任由风把长发吹得乱七八糟也不敢伸书去捋直.

　　来到夕阳下的河道[旁时,舒野的电话拉开嗓门的高吼,他只得停下,利落拿出手机.

　　"喂."

　　"舒野,如果你5分钟内没出现,我就和你切了."气急败坏的声音连李璃都清楚听到.看样子,待会舒野要花大气力去哄女朋友了.

　　"我现在有事."舒野为难地开口

　　"我不管,你马上过来."

　　滴,通讯切断,舒野看着手机尴尬的笑笑.见状,她从车上跳下,理理发丝,"送到这就可以了.BYEBYE."

　　背着他,潇洒的挥挥手,大步流星向前走.舒野挣扎了一会,把自行车调头,向另一个方向驶去.知道他已经向别处走远的李璃耳朵不受控制地听着链子摩擦的声音渐渐消失.这样就可以,看不见就可以了.

　　古旧的两层小楼又迎来早晨,等到柔和的光掀开夜幕的轻纱,就能看见班驳的白漆爬满棕黄的窗框,层层叠叠的树影似一位迟暮的老人静静的守护着落寞的小院.

　　早已苏醒的李璃久久不愿起床,让纷乱的思绪在脑乱串.

　　几年前,因为父亲的投资失败,殷实的家便为了还债而变得一贫如洗,连漂亮的小洋房也变卖了,只能搬到爷爷的故居与奶奶相依为命.不久,一向温吞的母亲含泪出走,抛弃了她和哥哥,抛弃了家.母亲的出走令父亲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终日叹气,最后也丢下她和哥哥,不知去向.

　　明年,她就要毕业了,班导善意提醒,她不像哥哥可以拿着丰厚的全奖去上大学,而家里实在是拿不出那么一大笔钱,学生的生涯大概到头了,她该怎么办?

　　"李璃~~李璃~~."

　　谁啊,大清早的.李璃心情更坏了,不情愿地从床上爬起,踱到窗户旁向外张望,待看清来人,心情只能以恶劣来形容,"舒野,你怎么在这?"她明明没和他细说家庭地址,再说,她不想让舒野知道这个落败的家.

　　"你的车."三个字阐明他的来意,只是他脸上那少见的阳光笑容让她有些意外,很灿烂,令人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等我一下."意识到自己失态,她合上窗,走下吱呀作响的楼梯,打开生锈的铁门,伸出右臂"钥匙."话罢,便从舒野手中接过爱车.

　　舒野抬头认真注视这古旧的小楼,漫不经心地说:"你就住这吗?"

　　这话提醒着李璃,舒野已经是反方向的钟.于是,不顾这么做很失礼,深吸一口气关上门,走上吱呀作响的楼梯.此刻,老屋里的奶奶醒了,操着苍老的语调低声问:"小璃,是谁?"

　　"一个同学."

　　认清现实的她决定不管心里的挣扎,他与她现在是同学.

　　毕业了,母亲开着小车出现在奶奶家,令她有些措不及手.但看着母亲身上的华服,她有些明白了.很意外,李璃没有仇恨或轻视母亲,只觉得母亲有权利选择自己的路.所以在安慰完自责不已的母亲后,她平静的穿上校服,到学校参加毕业典礼.

　　冗长的仪式让李璃呵欠不止,最后拉着好友偷溜到寂静的后山,望着深草随风摇曳,年复年绽放的野花,倾听熟悉又陌生的虫鸣许久许久...

　　"你喜欢舒野."好友用肯定句.

　　"恩"心里负担没有了,她爽直的回答.

　　"不和他说吗?"好友觉得可惜.

　　"你认为呢?"她反问

　　"...还是别说了."毕业了,什么都不一样了,就让它擦身而过吧.

　　"天好蓝."去那个城市就不能看到这么蓝的天了

　　"去看贝贝吧."以后,没这机会了

　　李璃点头,慢慢向土坡走去,一眼就看见贝贝的坟,因为---一只编得精致的花环静静套在小土包上.

　　再也忍不住了,李璃咬着下唇压抑地流泪,好友什么也没说,走远一些,留个空间给她发泄.

　　"喂,那只猫头鹰都死了3年了,你还哭坟?"不知何时,身后站着他,吓德李璃把眼泪收回去,愣愣看着笑得很白痴的舒野,然后大喊:

　　"谁哭坟了,是蒲公英的种子进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