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纪事》月光微凉

2、受伤的心，坚定的决心

　　小三在水无月家的日子简单而又寂寞。每天早上七点下楼吃早餐，然后回自己的房间看书。她的房间里只有教科书，但小三也看得很努力。她知道真正的水无月三已经上高中了，她却只是个成绩平平的初中生。现在，她是水无月三了，她不能为她丢脸。

　　每天午餐后，她就跑到后山的小树林里，坐在小土包前，静静地度过宁静的午后，她知道真正的水无月三很寂寞很寂寞，就像她一样。在这个华丽光鲜的大家庭里，没有人会关心水无月三，不管过去，还是现在。只要蝶琳不使心眼儿欺负她，她就很高兴了。

　　她曾试着接触他们，努力讨他们的欢心。她想拉沧澜哥哥的手，但是他却甩开径直离去。她找蝶琳说话，却总是被大声斥责。她见管家太太提着很多东西好吃力的样子，想帮她拿，却听到她大呼：“哎哟我的小祖宗耶，你想让我丢饭碗吗？”她帮园丁爷爷浇花，却被赶出了花园。她想抱一抱下班回来的爸爸，却在他冷硬的表情下生生止步。她不只一次地看到妈妈温柔的目光在扫过她的身上瞬间变冷……原来，她是那个多余的人。这个家，没有她的位置。

　　离开自己那个温暖的家，她才知道她失去的不只是亲人、温暖，还有爱和幸福的心情，也才明白寂寞不是一个人的孤独，而是铺泻整个心底的寒冷，即使站在熙攘的人群中，仍旧冷彻心扉。

　　在一个宁静依旧的午后，她悄悄从后山溜了回来，轻轻翻过围墙。然后，看到一个戴着黑色遮阳帽的男生，他像一堵墙般地立在那里，黝黑的脸线条刚硬，紧抿着双唇，一脸威严地瞪着她。

　　她垂下头，轻咬嘴唇，不知所措地绞着衣摆。真田冷冷地看着他，思索着表妹这反常的反应，究竟是出事后受了刺激，还是又有了什么新的鬼点子。

　　一时相对无言。

　　然后，真田一把拉住小三的手想带她回去。

　　小三伸出另一只手死死抱住一旁的树干，紧咬着下唇，倔强地瞪着他。她知道他不喜欢她，她看到他眼底名为厌恶的东西，她不要跟他走！

　　“你又想怎么样？”真田有些诧异地望了她一眼，随即想到她是不是又想到什么新花招，眼神倏地更冷了。

　　“你是谁？”小三怯怯地问。

　　真田松开了手，一时没反应过来。没有人告诉他表妹失忆了，是装的，还是确有其事？如果是真的，姑姑为什么从未提起呢？

　　“真田弦一郎，你的表哥，也是你的同班同学。”真田压下心中的疑问回答了她，因为他看到她眼底的恐惧，末了又问：“你真的不记得了？”

　　小三点了点头。

　　“为什么翻墙？”

　　小三低头观察鞋子，上面有好多湿湿的泥土，还挂着细碎的草屑。

　　“以后不要这样了。”真田沉声道。

　　“哦。”小三点点头，带着好奇的神情打量着他。对上他凌厉的目光，又慌忙垂下长睫。

　　“你怕我？”看到她小鹿般可爱的模样，真田心底泛起一丝柔软。却在思及她过往的所作所为时，转瞬消失。

　　小三摇了摇头。他的表情很凶，但是他的气场很干净，小三知道他不是坏人。

　　“表少爷……”秋原管家苍老的声音自主宅传来。

　　真田转头应了一声，对小三道：“我走了。”

　　“去哪儿？”跟上他的脚步，小三问。真田是她遇到的第一个肯和她聊天的人——如果这算是聊天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小三不舍得他走。

　　“京都。和你的父母一起去拜访亲戚。”真田头也没回。

　　小三蓦地停下了脚步。

　　京都！这个世界也有京都吗？那么也许，她还能够回家！就算她现在是小三，不再是从前的小曦了，但是她知道她的爷爷和爸爸妈妈是绝对不会不要她的。他们说过她是他们永远的宝贝。

　　小三紧紧揪住衣角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她要去京都！她要回家！

　　“等等！”她大喊，拼命朝真田追了过去。

　　真田转身看向她，皱起了眉头。

　　小三扯住真田的袖子大声说道：“带我去京都好不好？我要去京都！”

　　真田沉默半晌，带着她来到主宅客厅。小三一路上都死死揪着他的袖子，怎么也不肯松手。望着她那双纯净透亮的眼眸，不知怎的，真田不忍心甩开她的手。就算她仍旧是以前那个水无月三，但在这一刻，他想呵护她。

　　“胡闹！你给我乖乖回房去！”没想到一直沉默寡言的爸爸却是大发雷霆！

　　小三委屈地看了看大家，妈妈和哥哥假装没看见，蝶琳幸灾乐祸地对着她笑。说是她舅舅和舅妈的人却扭过了头。

　　小三将唯一的希望寄托在真田身上，但她却失望地发现这位表哥避开了她的视线。

　　“可是，我要去……”小三喃喃地说，眼中泛起层层水雾。

　　没有人理她。

　　“我要去京都……”小三低声却坚定地重复道。

　　“小三，能把你留在家里就不错了，也不想想你什么身份！”蝶琳刻薄地讥笑道。

　　“蝶琳！”爸爸呵斥道，又对小三强硬地说：“回你的房间！”坚决不容拒绝。

　　“我根本就不想留在这里！我要去京都，我要回家！”小三崩溃一般地大声吼道。

　　“水无月三！”水无月靖和恼怒地大声斥责，“秋原，把三小姐送回房！”

　　死命挣扎却毫无作用的小三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被管家抗上了楼。

　　门锁落下的那一刻，小三将头埋入枕头放声大哭。

　　后来，她知道了真相：原来，她不是水无月夫人的亲生女儿。她只是一个没有人要的私生女。她的生母差点害死了水无月夫人，而她差点害死了蝶琳。他们恨她都来不及，怎么会喜欢她？

　　太阳的光束从西墙缓缓移到东墙，逐渐变得温柔。一室的寂静和落寞。小三由痛哭到呜咽，越来越低沉，中间夹杂着几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小三听到秋原管家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在门前停下。然后，是开锁的声音。

　　“三小姐，晚餐这里。”秋原管家中规中矩地说道，然后转身离开，木质门发出沉闷的声响，接着是“咔嗒”的落锁声。同样沉闷的脚步声渐渐消失。

　　小三没有起身，她用那双红肿的眼睛望着窗外的天空。直到天空完全被吞没在黑暗中，她坐直了身子，开始小口小口地吃着晚餐。

　　“小灰，我们去京都。”小三轻轻地说道。

　　“主人，京都，我已经去过了。”殊玑犹豫了一下，还是叹息着回应道，“还是，别去了……”

　　“为什么？”小三固执地道，“我就是要去！”

　　“这里的京都，没有静海路，当然也不会有安倍家。”殊玑这样说的时候自己都觉得残酷。

　　“不！我要去！”小三已经做出了决定，不论怎样，她都一定要去京都。无论谁都不能改变她的决心。

　　“主人……”

　　“你也知道我是主人？我一定要去！”小三激动地叫道。

　　殊玑愣住了！他跟着小三至少有6年了，却第一次从小三嘴里听到“主人”这个词。小三喜欢他，就像喜欢她的家人一样，她从来没有当他是式神，她说他们是永远的朋友。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殊玑妥协了：“好吧。我们去。”

　　于是，在这个暮秋的夜晚，一个小小的身影从二楼的窗台一跃而下，然后翻过长满青草的围墙，朝着后山的小树林移动。

　　“三姐姐，我要回家了。不能天天来看你了，你要多多保重。”轻轻放下一朵金黄色的小雏菊，转身走了几步路，又想起什么似地回头道，“有空我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漆黑的夜里，只有风儿看到了小小的脸上两行清莹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