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我终于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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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远什么也说不出口，收紧手臂，把她抱得更紧。她的眼泪染湿他的胸膛，像硫酸一样，直烧心脏。
那天回家看到的画面似乎重现，茕凌乱的衣衫血迹斑斑，一双大眼睛不见往日的神采，只剩下空洞的绝望。母亲抱着鲜血淋漓的裴卓冲着茕歇斯底里地尖叫。佣人们打电话叫医生，手忙脚乱地帮裴卓止血，却没人理睬真正的受害者。裴远怒斥走一个企图报警的佣人，走过去拿掉茕手里的凶器，把她抱到自己的房间，把她身上的脏衣服脱掉，拿了件自己的衬衣给她套上，去浴室取了毛巾给她擦干净。她就一直那样呆呆地坐着，任他摆布，直到他捧起她的脸，轻轻唤她的名字，她的眼睛才有焦距，对上他担忧的目光，哇的一声哭起来。
“又作噩梦了？”佐野接到裴远的电话，同样皱了眉头。“情况不好啊，下周我过去看你们。你最近怎么样？”
“我？很好啊，吃得好，睡得好，公司现在也多了……”
“我要问的不是这些！”佐野树受不了地打断他，“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已经两年了，难道就要这样下去？”
“佐野，你知道她走的时候对我说过什么吗，她说，她很累。”裴远淡淡地笑着。表情淡然，他心里却清楚自己用了多久才能摆出这样的表情。“其实这样就很好了，一切顺其自然吧。”
“唉，你们的事我也管不了，当年插的那一手我已经后悔了。”佐野自嘲地笑笑。当年封闭了颜禾的记忆，让她和沈默陌路，以为这样对谁都好。可是结果，大家都痛苦，还无辜牵扯进来裴远。
太阳照耀着大地，翠绿灌木显得越发青翠，佐野树流连其中，对身边的茕笑道：“裴远这小子很会享受嘛！弄了这么大的花园，还种满玫瑰，很浪漫嘛~真弄得跟童话里一样。”
茕微微地笑着，想起小时候对裴远说过的话。她说，希望长大以后有一座漂亮的红砖房子，带着大大的花园，里面种满玫瑰。她和哥哥、爸爸、妈妈，一家四口住在里面，爸爸妈妈一间房，她和哥哥一间房。每天早上大家一起围着桌子吃早餐，晚上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现在，有漂亮的红砖房子，大大的种满玫瑰的花园。可是，爸爸、妈妈，还有那个人都不在自己身边。她一个人困在这座孤岛上，没有方向。
佐野突然牵起茕的手，笑眯眯地：“魂儿又跑哪儿玩去了，招回招回。”茕回神，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佐野放柔了声音，拉着她，慢慢循着灌木的小径往外走。“我听裴远说，你经常在里面迷路，走不出去？真笨啊丫头！”
茕依然低头淡淡地笑着，走不出去，别人轻易就能看透的迷局，她就这样一直纠缠其中，永远都找不到出口，就像她现在的人生一样。
佐野假装没发现她的低落，牵着她的手边走边说：“既然，一个人走不出去的话，就不要一个人走，叫裴远陪你走，或者叫我陪你走。我们一直都在的，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不管，不会放任你迷路。有时候，可不可以，多信任我们一点？我们从来没有离开过你呀！”
“可是，那个人，已经不在了。”茕抬头看着他，双眼噙满泪。不管有多少人在，那个人却已经离开了。陪自己哭陪自己笑、做恶梦时哄自己入睡的那个人，生命中的第一个白马王子，已经离开了，已经抛弃自己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可悲的呢？不管身边有多少人，却没有谁可以代替他，甚至抵不过他的十分之一。现在的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生生地被人割去一大块，血流不止，整个生命都变得不完整。那个人，再也回不来了。就那么决绝的，一去不回。
“茕，人生是一个长度。别这样轻易就放弃，你还这么年轻，一切都没有定数，不要这么轻易就放弃。”佐野扳住她的肩，声音温柔而坚定。“你不是很信任文韬吗，那就继续相信他，不要放弃他，相信他的离开是有苦衷的，相信他从来没有停止努力回到你身边，相信他。茕，别这么轻易就绝望，相信他，相信你自己，充满希望地活下去，如果不知道该往哪儿前进，就站在原地，等他回来接你。但是，不要再这样折磨自己了，要留着力气等他回来，骂他也好，打他也好，都要留着力气等他回来。”
茕低着头，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打在佐野的心上。这个傻姑娘的爱，那么悲伤，那么无助，让他心疼。他把她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着。茕手抓着佐野的衣服，隐忍地哭泣，这么久这么久，没人敢在她面前提起那个人，她也以为自己忘记了，她以为这就是一辈子了，她以为自己要这样孤零零地终老在这座孤岛上了。今天却有人对她说，可以继续相信他，可以继续有希望，可以等到他来接自己。她以为笑，以为活着，以为不提他，就可以了。揭开看似痊愈的伤疤，看到的却是腐烂流脓。原来，没有他，活着就没有意义，自己一直存在于他的存在。
“想哭就哭出来吧，哭一哭就好了。”佐野轻声地说着，她已经压抑了太久，需要发泄。
茕努力压抑着哭声，颤抖的身体却出卖了她。她是那么那么高兴啊，原来自己还可以相信他，还可以继续有希望，还可以等他来接她，一切并没有结束啊。可是她又是那么那么恨，恨他狠心离开，恨他操控着自己的情绪，恨他永远有那么多顾及和苦衷，开始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她更恨自己，因为无论他百般不好，她都没办法割舍他，她是那么那么爱他啊，被他伤害着却依然义无反顾，一如既往地爱着。只要给她一点点希望，她就可以这样傻傻地固执地等下去。
佐野牵着哭肿双眼的茕走出迷宫。这是她第一次走出迷宫，一个脚印一个脚印，没有懦弱地躲在裴远的怀抱里，是靠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佐野温柔地笑着，轻轻抹去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好，不哭了。以后要好好的，要留着力气等他回来，打他骂他，把这几年他让你伤心的仇全报了！”
“嗯。”茕重重地点头，笑着掉下泪来。
“睡了？”佐野欣赏着客厅的一个欧洲中世纪古董花瓶，看到裴远下来。
“嗯，今天情绪感觉不错，整个人放松了很多。”裴远的脸上带着开心的笑，整个人散发着放松的气息。“今天谢谢你了，多亏了你。”
佐野淡淡地摇摇头，“别这样说，她这样我也心疼。这不是治本的办法，我只能使她暂时看开，乐观。要真正改变她的状况，这样根本不够。裴远，心病还须心药医。这个道理你知道的，该让他们见面了。让他见见茕，只有他才能救茕。你这样费劲心力地保护，帮不到茕的。”
“怎么帮不到？她现在不是很好吗，健健康康地活着，会说会笑。”裴远偏头固执地看着佐野，坚定的表情就像保护着鸡崽的母鸡。“佐野，你知不知道她刚来英国时的样子，每天只会呆呆地坐在那里，像空气一样，什么都不说，只会点头。我说茕吃饭吧，她点头。我说茕喝点水吧，点头。我说茕睡吧，点头。我说什么她就接受什么，甚至连拒绝都不会。你见过她的手吧，很漂亮吧，她花了好多心思保养她的手和指甲。可是你见过刚来英国时她的手吗？她每天每天坐在那里，咬着手，所有的指甲都被啃光了，血淋淋的手指。那种画面你能想像到吗？我看着她把手咬成那样，你知道我有多心疼吗？”裴远越说越激动，手指微微颤抖着，声音哽咽。血淋淋的画面，血淋淋的过去，那么那么痛苦的记忆，他都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撑过来的。“佐野，其实，我已经很感激了。我曾经以为茕一辈子都那样了，我都打算好一辈子就这么守着她了。她现在还可以站在我身边，对我笑，和我说话，我真的已经很知足了。以前我希望她和文韬在一起，希望她幸福。可是后来我觉得那种幸福恐怕不适合她，她驾驭不了，反而会赔了自己。现在这样，就挺好的。人生还很长，我们慢慢来。”
佐野有些生气，也有些心疼，他急切地拽着裴远的衣领。“不管怎样，你都应该让她走到结局，不管最后是什么样的，你难道要让她带着遗憾过一辈子吗？受伤也好，失望也好，你都要让她亲自看到那个结局，难道你要让她像现在一样带着遗憾过一辈子吗？你真的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吗？你真的觉得文茕那个样子就很好了吗？你真的觉得那个人是文茕吗？没有文韬，你觉得那是完整的茕吗？你真的要她这样残缺地活下去吗？这样的结果真的好吗？裴远，问问你自己，这样真的好吗？对你，对文韬，对茕，真的好吗？”
裴远被问得说不出话来，别开脸不看佐野。这样真的好吗？他不知道，但他不想再看到两年前的茕，脆弱得仿佛随时会死去的茕，那种担惊受怕的日子他不想重温。
“好好考虑考虑吧，别固执了。”佐野拍了拍裴远的肩，默默走开了。
还没等裴远想通，文韬竟打来电话。外婆病了。电话里文韬声线清晰、硬朗，却掩不住疲惫和悲伤。裴远心情复杂，他已经分不清对文韬还生不生气，可能也多了可怜吧。文韬爱茕，这个事实他从来没怀疑过，只是不懂为什么他会突然放弃，有种被背叛的感觉。但如果没有逼不得已的苦衷，他不会这样做的吧，他比任何人都不希望看到茕难过吧。忍不住心软，关切地问道：“你，最近还好吧？”
彼岸的文韬楞了一下，心里是惊喜的，声音微微颤抖：“嗯，还好。”
“可是茕不好。”还是忍不住刺激他，裴远觉得自己其实还是有些生气的。“最好你是有苦衷的，不然我还是不会原谅你的。”
文韬沉默，握着话筒的手指关节泛白，那样的原因，要如何说出口。如果可以，他怎么会放手，怎么会让那个人哭得那么惨。事实的真相是那么惨烈，已经把他的人生炸得面目全非了，怎么能再把其他人牵连进去。
充满消毒水气味的医院走廊，文茕穿着薄衫，外面套着针织衫，两条腿细细的仿佛一折就断。文韬看着这样孱弱的茕，心疼得发颤。他走上前，看着茕不自觉地后退到裴远身后，避开自己的目光，步子再也无法往前迈，就那样僵硬地站着，僵硬地笑：“进去吧。”
推开门，文父、文母，还有茕的小姨全都在那儿了，文母回头看见是她，喊了句：“茕”，眼眶泛红。文母虽不是什么女强人，但也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鲜少在自己儿女面前如此脆弱过。茕见这样心慌了，逼着自己走上前，看见外婆全身插满管子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脸色也是黄得吓人。电话里只听说外婆病了，却不知道这么严重。
小姨趴在外婆耳边轻声说：“妈，丫头来了。”茕赶紧靠到病床前，喊：“姥姥”声音还未出口已经沙哑。
茕突然想起来外婆以前总会问：“以后我走不动了怎么办呀？”
当时她拍着胸脯说：“怕什么，还有我们呢。”
那个时候她从来没想过老太太有一天真的会倒下，原来这样的事，老太太却是天天担心着害怕发生的。
茕看着老太太脸上深刻的纹路，干枯的皮肤，突然有种说不出的酸涩，她还能想起老太太端着大水杯出去打牌的精悍身影，她还能记得儿时老太太给她说的故事，她还能忆起在放学路上老太太的手握着她的小手温暖，她是怎么也想象不到如今的。
茕握着老太太干枯褶皱的手，落下泪来，突然很后悔自己没有发现，突然很后悔自己有那么长时间没有握着老太太的手出去走过。
大家都说：“人都是犯贱的，失去了才会珍惜”，原来，说的永远都没有事情真正发生那一刻来的凶猛。只有真正发生了，你才会去后悔，而那时，已经来不及了。
文母上前拉开茕，说：“你先别哭，医生说熬过了今晚危险期就不会有太大事情了。”
茕抬头，，原来是有希望的：“真的，就能好起来了？”
“茕，外婆年纪大了，定不能指望她像以前一样，这次醒来，能活着就已经很好了。”文母正色说，看着茕失望伤心的样子，拍拍她。“好了，回家帮我拿点换洗的东西，今晚我守着，你先回家好好休息，你爸爸晚上就回去了。”
茕走出医院，外面的阳光刺目，辣得人眼疼痛无比。进去和出来，短短的一段时间，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茕靠着裴远，说不出话来，害怕一张嘴就哭出声。
茕回家把东西收拾好，又检查了几遍，匆匆赶回医院。
晚上，有裴远陪着，茕抱着被子坐在客厅看电视，手里拿着遥控器不停地换着频道，还是赶不走心里的恐慌，害怕家里的电话响起来，害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我终于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