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一对》水半夏

1、第 1 章

　　英国王孙威廉二十一岁生辰，他祖母为他出了一套纪念邮票。而她二十一岁生辰时，颤抖地躺在床上等待她生命中的第二个男人进入她的身体。
　　名该如此，无话可说。有大树遮阴的人可以省下很多麻烦，走的都是捷径，不像她，脚下的路需要自己一块砖一块砖的铺着。
　　很小的时候，她便知道，她未来的路会很难走，可是她并不是走的最辛苦的，起码她有父母，有哥哥，有弟弟妹妹，不会无依无靠，这就足够了，她告诉自己。
　　当男人进入她的时候，她的眼泪便控制不住地掉下来了。身体痛吗？其实并不，远没有第一次时痛。可是第一次时她是欢喜的、心甘情愿的去接受那种被撕裂的痛楚的。难道这一次不是心甘情愿吗？她嘲笑自己。
　　但那一次是为了他心甘情愿去忍受，这一次却是为了生存、为了生活不得不装作心甘情愿。她有些无奈的想，只有不断地想着其他的事，她才可以忽略那种粘稠感，那种腻人的腥味。她看过一些书说做这种事会有快感，可是她却感觉不到，她只觉得恶心，胆汁在翻滚，胃在抽搐，却都被她制止住了。
　　她觉得很累，迷迷糊糊地想睡，但身上的汗湿让她难受，她告诉自己，躺一会儿就躺一会儿。闭上眼时身体像抽离了□□，她感觉全身冷得出汗，这种感觉，她从小就经历过很多次。
　　她很清楚她在做噩梦，可是却醒不来。只能任凭身上的恐惧与寒意越来越重，她还是一样不清楚后面的是什么，很多次她想站在那里等待它的出现，可是脚却不受控制地跑起来。前面是什么，她一样不清楚，因为看不清，四处都是雾蒙蒙的。她只是不断地想，为什么这样一条路，自己跑了几乎是十几年了却始终看不到尽头。
　　小的时候，计划生育查的很严时，她和哥哥时常跑到其他地方去躲。当时的她晚上和哥哥睡在一张床上，她的身体贴着哥哥，手紧紧地抓着那只比自己的大和粗糙却暖暖的手。那时她就开始做这样的梦了，只是那时候，她一直以为后面追着她的是一辆大卡车，她见过被大卡车压碎的身体，脑浆迸裂，内脏都从碎裂的身子里翻出来，血汩汩地流出。她不要那样，于是她在梦里不停地跑，几乎要超越体能的极限。
　　那时候，在她以为自己要累死在梦中时，她听到哥哥圆润的声音：“林沿，林沿，醒醒。”哥哥是知道她的噩梦的，所以是哥哥一次次地救了她。而这一次，是被那个陌生的男人救了自己。虽然脸上很痛很辣，可是她仍然是感谢那个男人的，因为她不想死在梦里，更不想死在未知的事物下。所以她几乎是用一种看到救命恩人的眼神看着他，然后低哑地说了一声“谢谢”。
　　她有一种大汗淋漓的感觉，似乎她之前真的在跑着。她看见男人一直注意她，怔了一下，然后很自然的起身，把衣服穿好。男人已经把钱准备好放在床边了，她很自然的拿起来数数，然后拿出五百块放回床上，说了句“多了”，然后出门。
　　“等等。”男人出乎意料的喊下她。
　　“没有人会嫌钱多的。”她在门外沉吟了一会开口说：“我的学费够了。谢谢你。”
　　出了酒店，她觉得身上的寒意更重了，即使近在九月。她不知道该去哪里，她有些后悔，不该这么早从酒店出来的，宿舍根本回不去。中国的那句古话真是害人，什么叫人穷志不短。她就是为了那看不见的傲骨，不愿呆在酒店惹人嫌才出来的，可是如今该怎么办，这身傲骨是无处可去。
　　她知道她可以去找苏远生，而苏远生也会留她过夜的。可是她又该如何面对他，如何向她解释自己夜不归宿的原因呢？她不能让他知道，她可以告诉任何人她现在的处境，但是他不能。他会可怜她，他会心存内疚，他会尽一切办法帮助她。可是她不想要，那都不是她想要的，她只是想要那晚他口里吐出的是自己的名字。
　　她不知道她怎么会走到苏远生的宿舍楼下的，她没有想过要上去，她只是看着他住的那层楼，很暗，他应该睡下了，他的生活一向很有规律，早睡早起。他会做梦吗?梦里是谁，是哥哥吗？其实她并不怪哥哥，爱一个人有什么错，被一个人爱上更没有错，人们只是随心罢了。
　　她想，从这里回到宿舍，宿舍应该已经开门了吧。回去以后，她就可以把钱交给辅导员了。学费的问题也就顺利的解决了。可是一个晚上凑够钱，再加上夜不归宿，那些人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她呢？在这个社会，大学生出来卖身早已经不是新鲜事了，学校里人人都在津津乐道。其实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她急需钱，她没有不劳而获，她没有偷，没有抢，所以她微微一笑，既然他们都知道，她又何须心虚掩藏呢？

　　她其实是讨厌做问卷调查的，因为需要忍受很多路人的不耐烦，几乎没有人会主动配合你。可是这是她的工作，她这个月的伙食费全靠为一家化妆品公司做问卷调查来挣。
　　“先生，可以帮我做一份关于化妆品的问卷调查吗？”男人没有抬头，仍旧是低着头，手里端着咖啡，看着报纸。“你搞错了，我是男人。”
　　“听先生这么说，你一定不用化妆品也不了解化妆品。可是现在的男人也需要保养，况且现在女人都希望自己的男朋友能够送自己好的化妆品。先生，我们公司正在做一个化妆品课程，您应该去……”男人抬起头看她，林沿觉得这个男人的眼神有些熟悉，可是却不记得在那里见过。
　　她还想说下去却被男人的声音打断。“坐下来。”
　　“哦。”她在男人的对面坐下来，不知道男人是否是答应做问卷调查，还是答应去上课。刚想要如何开口，男人却已经开口：“钱还不够？”
　　这一句话让林沿恍然醒悟，原来是他，那天晚上的男人。她从来没有想过会再碰到这个男人，自己曾经的嫖客，她无措中又有些愤怒，她觉得对方的语气里是一种轻视，她口气有些冲：“先生的月薪是多少？应该不会少于五千吧，光看你这一身，衬衫，西服，西裤，皮鞋，就已经不是一笔小数目了。你肯定不会了解一个体户月薪少于三千的日子。你知道现在青菜多少钱，猪肉多少钱吗？你根本什么也不了解？你……”
　　公司的经理已经注意到林沿了，她不想失去这个工作，只能停下来，舔舔嘴唇，很不甘的说声“对不起”站起来。
　　男人按住她的手示意她坐下。她坐下来不明所以的看着这个男人。男人也看着她，似乎是在打量她，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把问卷拿给我啊，不是要做问卷调查吗？”林沿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这男人真是莫名其妙。然后把手上的问卷交给他，男人便从西服的口袋上拿出笔写着。隔了一会儿，男人突然开口：“继续啊？”
　　“啊？”莫名其妙。林沿根本不知道要继续什么。
　　男人似乎知道，说道：“青菜多少钱？”林沿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答道：“一般是三块钱一斤。”
　　意识到男人要她继续的是什么，林沿低声说了句“对不起啊”。男人看她一眼，然后道：“学经济？”
　　“不是。”没有多说。男人继续做着问卷，林沿低着头看着男人之前端着的那杯咖啡。凉了吧，真是浪费了。
　　“浪费了。”男人莫名的说了一句。林沿又是条件反射地道：“我也这么觉得。”
　　抬起头看了一眼林沿，林沿刚好舔舔嘴唇，眼睛盯着咖啡。男人把咖啡端给她，她看着他，脸“唰”的一下红了。但她没有说什么，很自然的接过来，喝了，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