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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追忆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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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篇——夫人的日记
(一)
民间广为流传着一个故事,一个关于一个不同寻常的女人的故事。
人们每每娓娓道来时不仅仅是津津乐道,而更带着些许耐人寻味的尊重,这在大家的称呼中就体现了出来,因为不论茶楼说书人还是街巷艺人的演绎中都称她为夫人,故事的名字也是传奇夫人的居多,尽管还有玉兰夫人之类。
相应的,据说关于这位夫人的日记还在民间流传着,有的说是从一场大火中的宅子里捡到的残存,有的说是贼偷儿们从国民党师长的大宅子里偷出来的,更有的居然说是从一棵开满了玉兰花的树底下挖出来的,总之,版本不一。而这本,居然是作为一位共产党将领的遗物保留下来的!泛黄的封皮却依稀可辨一枝绽放的玉兰花,撇开真伪,姑且进一步看看里面的内容吧。
(二)
也许临终的父亲还曾说过:
孩子,我在你身上所花的心血也许你并不能明白,琴棋书画,才艺兼备……难道你就这样忍心,让奔赴黄泉的父亲不能瞑目吗?!如果你选择去那个黄土窑里去洗衣做饭,被烟熏火烧,父亲不是不理解,因为这本身并不是卑贱或者没有人生价值,而要知道,你,是本可以实现更大更多的价值的!你可以做很多常人所不及的!
孩子,不要为虚无渺茫的感情而蒙住了你思维的双眼吧!清醒一点,明白一点,让你的才能找一片可以继续得到滋润成长的土地吧!父亲这片老绅士的土壤就要退出历史的舞台了,你,好自为之吧……
也许父亲已经说完了,虽然他的表情仍然带着离去的犹豫,虽然他枕着一个过去的时代的银发长辫,可也许,我应该相信一点东西,一点被称之为关爱和经验的思想。
只是,我还在彷徨,直到他,决然的转身离去。
(三)
“师长夫人,您好!”
当他似笑非笑带着一身胜利的气息将一双犀利的眼光剑一般的刺向我时,我顿时有些发怔,不过,很快地,我挤出了踏入这个家门的第一个笑,我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面目狰狞抑或是根本的扭曲!
“你好!共产党人士——不,共产党的师长先生!”
没想到自己在人世间能够扮演这么荒唐可笑的角色。
也许,我应该时刻记着自己现在的身份。
虽然我不知道丈夫是如何与他相遇并相知如故并把他请到家里来的,但我知道,我已经不再认识他了。我们现在的定格比陌生人还可怕,比敌人还模糊。
曾几何时,温清静澈的眼睛被他磨练成泛着刺眼金属光芒的犀利。我看不到他的眼中,是否会藏着一丝泪光。
端着空茶盘的我,默默离去,却如芒穿背。
灯光下,我默默。
不明白你们两个男人,两个党人,两个雄韬武略的将领会如何相言甚欢——如果不是在有着立场烙印的谈判桌上。
隔窗,只见一地酒坛,你们却怎么也无法醉倒。
(四)
“他是你的敌人。”我对丈夫说到。
“他已经是我的朋友了。”
“你感化不了他的。”
“我们已经是兄弟了!”
“你会后悔的。”
我没再说一句话,变回一贯的冷漠,转身要离开他的书房。
“他说,——我兄弟他说,你——”
我止步。
“太冷了。”
我缓缓带上门,静静离去。
我不悲哀,不过怕有人会悲哀,会后悔。
“你会后悔的。”我只有在心里重复。
(五)
后来我才发现,才意识到,我的现任丈夫——国民党军师,他,一生中只有一个女人,也就是他的夫人,他的正式夫人,也就是我。这足以说明他一生中只爱我一个吗?也许这在国民党高级将领中很是突兀,很是唯一,更是可笑。因为没有不是三七四妾的将领抑或统帅。
更可笑的是他——现在的共产党军师的他,一身戎装,飒爽英姿,却还是孤将一个,这在充满传统文化的中□□中无疑是一种叛逆的挑战,我笑,你会妥协的,也许不能说是输,要知道,你不是个永不屈服者,至少向你所忠诚党,至死不渝的共产主义信念,——娶妻生子,壮大革命队伍,需要共产主义接班人。要知道,在周围所谓的关心你的老同志的关怀下,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一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问题。
我又觉得好笑,这时的你更像是一种哲学上所称得——被支配的物质工具。
你会的,我知道。
而他不会,这个师长,他,不会再去迎来一个欲望的宣泄工具。
不过我不知道,这也就是你们之间的差别之一吗?
(六)
“嘭——”我看他拍案而起,全身都在发抖。
我挣平被揉碎的报纸——“南京大屠杀——震惊世界的泯灭良知!”的大标题赫然眼前。
我心在流血。
如果自己不曾踏入师长府,自己也是这百万无辜而无名的灵魂之一了;而现在的自己,却能够安然无恙……
……
来来回回的担架上,都是浴血的兵士,不论国民党,抑或共产党。唯一不同的是,我在加拿大义援大夫的泪珠中,看到了一张纯真稚嫩的笑脸——一个奄奄一息的中共年轻伤员努力的挤出最简单的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一朵花儿在他混着泥土与鲜血的脸上绽放……
第三批药品和救济物品是我好不容易才从几个国外的教堂或者慈善机构里募集而来的,还好及时赶到。□□卫生物质条件真的还是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抱紧一个惊慌之极的小姑娘,衣衫褴褛的她已经神志不清,无法言语,她全身是伤,是血,是被蹂躏的证据!
“你会是最好的幸存者人证的!”我轻声道。
“Please keep well, it will be the most powerful image evidence, and it will be, it must be useful!”
我对医院里正在拍片的友善美国救助医生罗伯特说到。
眼前是一位被日军戳了十三刀的还怀着身孕的妇女,她的脸已经被刺刀刺得一片血肉模糊,而汩汩血流的两肋和跨下更是被刺刀穿透的部位……
“Her baby has been dead in her womb……”
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死掉了,
“I try to take it out,”
罗伯特要尽快努力把它取出来,
“Or she will die immediately too!”
否则这位妇女的性命也难保。
我希望她能够坚强的活下来。
我轻轻地扶着她的手,“你是坚强的,我们都是坚强的中国女人!你一定要坚持住,活下来……”
我几乎无法出声。
我把她的全部影像资料都做了备份。
我相信,这会成为今后某日国际法庭上最有力的细节性物证的!
原来自己要做的事,——很多,
自己可以做的事,——也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