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舞者》白一心

10、筱瑜出走

　　起先姚芝厚跑到学校看，没有人，再去庄珍珍和牛健家，也没有人。又跑到几个筱瑜爱去玩的地方，都没有人。这一来，就到了四、五点钟的辰光，冬天里天黑的早，太阳落山快，一眨眼就麻麻地发灰变黑了。姚芝厚心里火烧火燎地急，慌得六神无主的。还拼命一个劲急匆匆地四处找，就像是没头的苍蝇到处乱撞。有好心人就说怎么不去问问和筱瑜玩得好的伙伴。这么一提醒，姚芝厚才回过神，直奔牛健家。牛健的父亲也帮忙问，但牛健就是说不知道。姚芝厚急得都快哭了，说：“天黑了要是还找不到筱瑜该怎么办啊？这么冷的天，她又怕黑。我真担心呢。”牛健一听说筱瑜怕黑，又想这么冷的天她还一个人在墓地，也慌了，说：“我知道她在哪的。但是她不让我说。”大人又好气又好笑，说：“你知道干嘛不早说？害得姚阿姨瞎找这么半天。筱瑜一个小姑娘在外面多危险，快说，快说。”牛健只得以实相告，还让大人保证不说是他泄的密。
　　筱瑜此刻已在墓地安然了。最初当看见最后一抹阳光退到天边的时候，她也很想回家。尤其是没了太阳，一下子冷了好多，她只随身带了杂粮饼和水，没有带更多的衣服出来。夜风一吹，人就冻得发抖。可她觉得从此那个家，曾经她和父母住的家，也变了样。因为一个陌生人的加入，家也变得陌生。除非她的计划把那个什么强的男人赶跑了，否则往后她都要时常在外面游荡了。月亮都晃晃悠悠地飘起来了，野猫也喵呜喵呜地跑出来打野食了。一个九岁的小姑娘，在冬日的傍晚，躲在父亲的墓碑后，一个人瑟瑟发抖，还哆哆嗦嗦地祈祷父亲保佑她。她心里还是害怕地，她从小就怕黑，一个人被放在关了灯的房间就睡不着觉，即便睡着了，醒来也会哭。所以，她这是在顽固地和内心的恐惧挣扎，为了捍卫父亲的尊严和她家不容许外人侵犯的神圣。
　　她想起五岁的时候，父亲带她去听昆曲回来的路上，天也是这样黑，她紧紧地拽着父亲的手，一刻也不肯松开。野猫传出一声叫唤，她就吓得一个扑通钻进父亲的怀里。父亲呵呵笑道，“筱瑜不怕，筱瑜不怕。这是猫在叫，是猫儿出来寻找伙伴一起玩耍呢。”这个时候她很想念父亲，也想着不怕不怕，是猫出来找伙伴，但还是冷得有些瑟缩。就在她混沌得有些快睡着的时候，她听到“瑜儿”、“瑜儿”的呼唤声。母亲找来了！筱瑜憋了半天，露出了头。姚芝厚看见了快缩成一团的筱瑜，她一步抢过去，把筱瑜揽进怀里。眼泪也出来了，“瑜儿，怎么到处乱跑呢？你知道妈妈多担心你吗？”“妈妈不是结婚后就不要我了吗？”“傻孩子，妈妈永远都要我们瑜儿的，妈妈怎么会不要你呢？”“那他呢？”“赵叔叔在家等着我们呢，我们快回去吧。”“不！”“听话！瑜儿！否则妈妈要伤心了。瑜儿忍心看妈妈伤心吗？”“妈妈，我不喜欢他，不想他在我们家住。”“瑜儿，你现在还太小，你不知道妈妈的苦啊。妈妈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爸爸不是希望我们瑜儿多读书，以后有出息吗？妈妈这样给人家缝补衣服，偶尔刺绣一点，能挣几个钱？再过几年，不要说瑜儿上学，就是我们吃饭都成问题了。你难道不想实现爸爸生前的遗愿吗？”姚芝厚边说边把筱瑜往家里牵。“瑜儿，回去叫声赵叔叔，以后啊，赵叔叔会挣钱养活我们，你就不要再这么任性了，要懂事些，知道吗？”“那他还白住我们家的房子呢。”“这孩子！答应妈妈，以后不要再乱跑了，妈妈今天都担心死了。”
　　回去后，筱瑜极不情愿地叫了一声“赵叔叔”，就像蚊子般的嗡嗡嗡，细得如同针落地。不过，既然叫都叫了，至少嘴这么动了一下，赵强也只能表现得姿态高一点。一个大男人，怎么好和人家小姑娘计较？一夜无话，就这么着平静安稳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