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诀别书》米梨

2、谁知梅多寒？

　　烟花三月，湖上画廊，丝竹管弦之声浸着水汽往岸边吹过来。几方劲气交错，凌厉的风“嘶嘶”的在地上划下印记，粉色花瓣纷纷扬扬飘落。黑衣刚劲，一招一式都是落拓的山派功夫。青衣柔力，处处存有海派遗风。
　　一会儿功夫，两人过了不下百招。
　　青衣是水风派五部之一的青龙分支的堂主展苓，擅长用剑，此番争斗是来应山云栈的战书。黑衣叫訾云，“山云六杰”里的老幺，江湖人称“一刀斩”，山派刀功使得出神入化。
　　不相上下之际，一只小巧的白玉杯隔空传来，两人见此，迅速旋身侧转，斟满的酒竟然未落一滴，堪堪停在中间。
　　展苓和訾云同时伸出手去拿酒杯，即将触到杯子的时候，清灵澹荡的琴音响起，两人抬头对视，却是一齐撤手，施展轻功向湖上画廊飞去，白玉杯也在瞬间幻化成齑粉，落地。
　　沿途的侍卫婢女皆恭顺地低着头，展苓、訾玉两人一路通畅无阻地来到堂厅。
　　堂厅居高处由条状的竹帘遮挡作为屏风，两只细长高大的梅瓶并列坐在右侧，左侧站着位侍女，一袭紫衣，手执孔雀羚羽，上前道：“奴唤紫烟，乃主人内侍。今有贵客至，尊主命奴前往相邀……”
　　‘刺啦’展苓取下佩剑，打断了对话，“敢问阁下，尊主是何方神圣？可否知道打断比武招有违武林道义？”
　　那名唤紫烟的侍女轻笑，极尽妩媚，“实是形势所迫，只得略施小计，还望两位大侠见谅。”
　　忽的，屏风后起了几丝琴音，紫烟立时肃容，挥了挥孔雀翎，“侠士请坐！”一群侍女鱼贯而入，摆好香茗茶点若干，安静地退下。
　　刚有些火气的两人瞬时沉寂，这孔雀翎挥出了妙音入耳，有一定功力的人才听得见，想来这些人非等闲之辈，顿生警惕之心。
　　“嘿嘿……”此前一直束手而立的訾玉冷笑几声，一刀砍向竹帘，侍女紫烟飘然避开，竹帘应声碎裂坠地，露出帘后一层青白的鲛绡，劲风所至，纹丝未动。
　　鲛绡轻薄也朦胧，衬得帘后的景越发渺远迷离-----檀香袅袅，一张素几，一把素琴，一个黑衣人，散着如瀑的黑发，面容模糊不识，低头抚琴，像用墨泼就的山水画。
　　众人见此都愣怔不语，直到黑衣人按下琴弦，“紫烟，退下。”声若风吹竹林，音也萧萧，雌雄难辨。紫烟应声而退。
　　“我道是何方鼠辈，藏头畏尾？”訾玉抱剑怒骂，展苓上前一把掀开鲛绡，里面空无一人，素几上只一杯热茶，摆在不同方位的三滴血仿佛咧开的嘴，嘲笑着这两位武林正派人士。

　　“得得得……”官道上行来一辆马车，驾驶的是位干瘪枯朽的老夫子，须发皆白，惟双眉黝黝发黑，嘴角呈八字形向下凹，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车内垫着厚厚的羊毛毡，梅型暖炉分置各角，热气醺然似盛夏的日光。陆惟一人懒懒的卧在正中，左手托着下颌，右手把玩着棋子，白棋圆润，素指光洁。他眉心微蹙，若有所思。
　　“姜叔，还需多久？”他捻起黑棋，扬声问道。
　　“公子，快到锁龙江了，”老夫子答。“您再歇会儿吧！后面的事情多着呢。”
　　一颗棋子落下，他摇了摇头，低声道：“若真是这样，倒也不错。”
　　却见这辆马车只两匹不甚起眼的黑马牵着，奔跑间风急速向后飞，周围的屋舍行人都模糊一片。说话间，水涛翻滚，轰隆的响声越来越近，一条宽阔汹涌的大江横在他们面前。江面幽远看不到对岸，没有桥，没有船，两条乌黑的铁链悬在上空，看不出来处和归途。
　　陆惟把棋盘上的棋子都收了起来，轻轻拍了拍手，按下车厢侧壁的机关。车顶四角瞬间出现四根乌黑的铁柱。柱上的银钩闪闪发亮。老夫子江叔跳下马车，取下腰间的漆牌，旋身上跃，将棋牌对准锁链的长方实心处，瞬间坠下四条银钩，精准无比地挂住马车车厢四角。黑马嘶鸣，前蹄扬起，几片风刃刮来，马和车厢分离，掉头向来处奔去。银钩缓缓上拉，车厢缓缓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