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情录》媚喜

11、哀江南卷一

　　那年我六岁，母亲再嫁，继父将我赶出家门，我流落街头。
　　那年他十四岁，他的兄长继承大位，他被封为王爷，正是春风得意的时节。

　　那年我九岁，是个街上的小混混，被一个叫黑蛇的大哥打扮得娇俏可爱，天天混在人群里当扒手。
　　那年他十七岁，母亲刚薨了，他撇下皇位，来到江南游山玩水。

　　我在街上瞄上了他——腰间的玉佩，晶莹剔透，看起来很值钱。未料到才伸手就被抓住了，他的手很好看，白皙修长。抬头，我的容貌清楚地映在一双深不可测的双眸中，惊慌而狼狈。我楞神片刻，狠狠地朝着那手咬下去，夺路而逃。

　　然后在晚上，我在破庙中打瞌睡时就被莫名其妙带到了他的跟前。
　　“你愿意跟着我吗？”
　　朦胧中，我点点头。我的命运，就改变了轨迹，从此，我的人生都围绕着他在转动。

　　“琳琅姐，你醒啦？”
　　我在一个满是香气的房间中醒来，小丫头玲珑已经将洗脸水端来了。我洗漱完毕，坐到镜前让玲珑帮我梳头。眼前艳光四射的美人，黑发曳地，眉眼如波，流转生情——这就是我，琳琅，江南花街一带的花魁，也是天玄旗下一字号密探。

　　“琳琅姐，今天梳什么花样呢？”玲珑有双巧手，能梳出各种发髻，为我的容颜锦上添花；也擅使天下奇毒，作为我的助手，帮了我不少忙——每当杀人时。

　　“双螺髻吧，云公子好像对这种发式情有独钟。”我淡淡地说。

　　玲珑的双手在我头上灵巧地翻飞起来：“姐姐吸引男人的本事可真是世间无敌啊！”发式成了，玲珑迷醉地望着镜中的我，美发如云，容颜娇俏无双。

　　是吗？我在心中冷笑，可惜我最想吸引的男人跟本正眼都不看我一眼。

　　穿上最爱的那件绣花莲色长衫，我飘然出门。开门外，便是滚滚风尘，逢场作戏的男人，俗焰逼人。

　　我不知道从小被当作棋子培养的我为什么会这样多愁善感。或许是几年前那惊人的一瞥，在我心中留下了一道难以磨灭的身影，那个眼神中有着看不懂的心事和野心的男人；或许是从小在街井中打滚的自己，这样迫切地想要找到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而无论是名妓的身份，还是成为天玄旗下的密探，从来都不是我想要的。

　　江南才子汇聚，山水灵秀。在这里，愤世嫉俗的文人可以大肆高谈阔论，针砭时弊；心怀不轨的各派势力在这里招揽门客，壮大势力。这里向来是皇家最头痛也是最重视的地方。当一个皇帝，到底要忧愁多少事，他眼中难以名状的心事就是江山吗？而当一个爱上了皇帝的红尘女子，满腹心事又该向谁去说。

　　“琳琅？琳琅！”我回神，一个白衣公子已经坐在了我的身边，丰神俊朗，眼神中化不开的温柔。他是云子文，我这次的目标；父亲是云王爷，在江浙一带极有势力，皇上怀疑他心存不轨之心良久，因此命我接近他。然而在我看来，云子文不过是个不知世事的贵家公子，谋反之事，他未必知道。

　　思虑至此，收起脸上的任何一丝情绪，我浅笑盈盈，为他斟酒，帘外的歌姬，温言软语，莺啼鹊鸣。和平时没有两样的生活，我只是个供人享乐的妓女。

　　“琳琅，我父亲让我回家去，我拒绝了。”云子文帮我将一丝乱发夹至耳后。他应该已经被我迷住了，但是从来没有不礼举动，我想，我不讨厌他，但是，仅此而已。

　　“为什么不回去？”我回头看他。

　　“为什么...你不知道吗？当然是因为你在这儿啊，我不想离开你。”

　　我心中冷笑，脸上却是一幅羞涩之情：“别这样，云公子，奴家承受不起呢，还是早早回家吧。”

　　“琳琅，你总是这样，我该说你识大体呢，还是冷情呢。”子文修长的手指抚过我的脸颊，指尖微烫的温度让我心安，也让我想到了和他初见时那双有力的大手，被我狠狠地咬了一口。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碰触他的手，从那以后，连他的衣袂，我都再也无法企及。

　　“琳琅，你有心事？”

　　我摇头：“不过是在这里饮酒作乐，受万千宠爱，我能有什么心事呢？”

　　“你有心事。”云子文这次肯定的说，“你的眼里有化不开的忧愁，那种情绪我看不懂，我也无法分担是吗？”

　　他的眼神直直地看进我的眼中，我被那炙热的目光迷惑了，我羡慕这样的可以坦荡与人对视的人。或许被气氛影响了，云子文慢慢低下头来，轻轻含住我的樱唇，他珍惜地扶着我，仿佛我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好闻的松木清香传来。我竟没有推开他。

　　他轻轻地舔舐着我的唇，直到我轻吭出声，他才梦醒般放开我，然后就是拼命地道歉，为他对我的轻薄道歉。

　　我看到他的紧张样子，不由笑了出来，这是怎样一个人啊，对一个青楼女子竟肯这样低声低气的说话，着实可爱。抓住他的手，我拍拍他的脸：“好了，没关系的，我并不那么冰清玉洁，你应该清楚。”

　　云子文突然紧握住我的手，无比认真地对我说：“在我心中，你就是冰清玉洁的。琳琅，你聪明，有灵性，虽然我不知道你在困扰着什么，但是我发誓我会一直守护你的。”

　　云子文，你可知道，我的烦恼就是该用什么方法将你的家族弄垮，你可听说过红颜祸水。对一个青楼女子，永远不要付出真心。

　　捧住云子文的俊秀脸庞，我在上面轻轻印下一吻，“我该走了，云公子，还有别的客人呢。”

　　我这样逃开了他温柔的眼神，我真的不讨厌他，但是，我心中没有他。不知道他的话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那么我只能为他的感情感到抱歉，如果不是，那他就是世上最会讲甜言蜜语的男人了。

　　晚，江南地下赌坊——密室内...

　　我跪伏在一个白衣男子脚下，心情激动无比，声音却依然冷淡自如。

　　“惜儿越来越好看了，来，抬头让我看看。” 迫不及待抬起头，他依然那样俊朗伟岸，眼中是我看不懂的情愫在浮动。我迷醉了，在我心中，他才是最适合穿白的男人，即便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黄袍加身，万民匍匐。

　　“那么，我们来谈谈这次的计划吧。”眼前的男子并不再看我，他的心中，永远心怀大事，而我，会尽全力地帮助他，不惜任何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