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4 ...
-
毫无疑问的，我率先去占座了。平常能够见到颜奕辰的机会实在不多，好不容易有了机会，我又怎能忍住不来？
大剧场正中的两排按例留给老师或嘉宾，于是我便坐在第三排。好在我来得早，不一会儿，一波波人群鱼贯而入，硕大的剧场几乎被人占满。
我讨厌等待，所以总想着找些事做。于是便拿着本刚借不久的《小说写作技巧》翻看起来。等到我将书本最后一页翻看完毕时，演出也即将开始。环顾四周，才发现这时剧场的走道都坐满了人。
手机铃响了起来，我一把接下：“喂！就算我说了会提前过来占座，但你们三只也实在是太太太迟了吧！”
“是是是！”陆曼也不反驳：“你在哪里？”
“第三排，中间，快过来！”
不一会儿，陆曼、陈诗怡和吴霞三人纷纷入座。陆曼一把挽住我的手：“芊芊，还是你给力，居然占到了第三排！”
我笑了笑：“好啦，我又没说你什么，别谄媚了。表演马上开始了，好好欣赏吧。”
“嗯！”陆曼点点头，这才放开我的手。
“也不知道这个林轩长什么样，要是我的剧本也能和他一样在大剧场演出那该有多好啊。”陆曼又开始感慨起来。
“就长那样。”陈诗怡努努嘴，小声道：“第一排左边数过来的第八个位置就是。”
我顺着陈诗怡的话看了过去，那儿坐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我看不见他的正面，只能看到他的耳朵上架着一副银丝眼镜，侧脸看上去像是一个清秀尔雅的男子。
这时，他像是看到了什么，突然站了起来。然后，他快步走到一名身材伟岸的男子前，笑着与那男子交谈了几句后，伸手将那名男子引到了第一排。这时我才看清那个男子的长相。脑海中突然想起那一天，当我借完罗伯特·麦基的《故事——材质、结构、风格和银幕剧作的原理》，飞快跑去食堂时，食堂已经打烊了。懒得再往校外跑，于是我便只有回宿舍泡了一碗方便面。
这真是一个斤斤计较的男人，他那天明显就是故意的，绝对的故意。就是因为我将他想要借的书藏了起来让他一阵寻找，所以他才故意晾着我在图书馆里等了他足足四个小时！
“那个男的是谁？好有型，学表演的？”陆曼将头转向陈诗怡。
陈诗怡摇摇头：“他是李龙瑾，导演系大三的学长。”
“导演？”陆曼有些惊讶，：“这也太浪费了吧。这么帅的导演，哪个女星不想被他潜？”
我白了陆曼一眼：“口无遮拦！”天知道这个男导演在我心中留下了多么不好的印象，以至于他的外形已经无法弥补。
陈诗怡也拍了拍陆曼的头：“以后别跟人说我们认识，丢人。”
陆曼这才不好意思笑了笑，然后又开口道：“怎么看这个林轩貌似对他很热情的样子？导演这么牛叉吗？他导演了什么有名的电影吗？怎么连我们系的王牌编剧都要对他点头哈腰？”顿了顿：“我还以为这林轩是一个不为他人折腰的清高才子呢。”
陈诗怡摇摇头，叹了一口气：“作为舍友，送你们一句话。做编剧的不能只埋头搞创作，要是连一些导演都不认识，那你们的作品要卖给谁啊！李绉云知道吧？”
我们纷纷点头，这名导演早在我还上小学的时候就已经小有名气，而后更是出了无数电影电视剧，还捧红了许多男星女星，现在举国上下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他的鼎鼎大名。
“他是李绉云的侄子。”
“难怪！”我这才恍然大悟：“所以林轩是想通过李龙瑾去接近李绉云吧。”
陈诗怡瞥了我一眼：“有这方面原因，不过好像最直接的原因，我觉得可能还是为了李龙瑾的毕业作品吧。”
“毕业作品？”我顿时一愣：“你不是说那个李龙瑾才大三么？那他差不多还有两年时间才毕业。两年后的一个毕业作品，怎么就成了林轩接近李龙瑾的直接原因？那林轩的这条线拉得也太长了点吧。”
陈诗怡无奈地看了我一眼：“导演系毕业作品最低要求确实只是需要拍摄一个微电影，留档学校就可以了。不过若是李龙瑾的话，说不定会在市面上流通。”顿了顿：“说不定李绉云还会亲自到场指导，甚至可能会帮他把作品搬上银幕或是银屏。若是李龙瑾不仅仅只是想拍一个简单的微电影的话，那他也该开始着手准备了。”说到这里，陈诗怡伸出手指来数给我听：“你看，选剧本、改剧本、准备道具戏服、挑演员、各地拍摄、后期编辑和制作、广电审核、宣传上映，这一套下来如果想要做精，那怎么也得一年多两年吧。”
“不只是李绉云，李龙瑾还是华盛集团董事长的独子。有了这个后台，他毕业作品的投资肯定是一笔巨资，到时候国内上下的宣传少不了，主演也应该是国内的知名演员。林轩打得便是这个主意。”
我连连点头，陆曼也是一副受教的模样：“林轩是想让李龙瑾用他的剧本来拍，所以才特意邀请他过来看这个话剧。”
“嗯。”陈诗怡点点头：“其实不只是林轩，现在校内校外盯着李龙瑾的人多着呢。”
“想不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我唏嘘不已：“高中三年只需专注学习就可以了，谁还懂得分析这些。如果你不和我说，那我还真的反映不过来。”
陈诗怡笑了笑：“大学不比高中，演艺界更是复杂。我们虽然只是一个学编剧的学生，不过也算是要跟这个圈子打交道。以后遇事还是多想想会比较好。”
说话间，剧场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全场顿时安静下来。舞台上的幕布慢慢拉开，颜奕辰的身影率先出现在舞台上。一束灯光从他头顶侧方打下，顿时全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此时的他穿着一件黑红相间锦衣长袍，一副民国时期贵家少爷的装扮。他神情严肃，语气低沉而不容置喙：“母亲，我与凌儿青梅竹马，自小便已定下婚约。此生嘉瑄只认凌儿一人为妻，还请母亲不要阻拦！”
话音刚落，另一束灯光从空中射下，隐在黑暗中的一位装扮艳丽的女子展现在人们眼前。那女子身穿红底金丝旗袍，头绾贵妇盘发，语气犀利：“赵天已经被日军处决，赵家没有了赵天这根顶梁柱，还成个什么气候？！再说了，这件事说不定还得牵连整个赵家，你是我的儿子，怎么可以娶这么个麻烦回来？什么青梅竹马，婚约不婚约的，我说不作数就不作数。”
“母亲！”颜奕辰作了一揖：“赵伯伯忧国忧民，他才刚刚为国捐躯，你便如此落井下石，第二天就找上门去退了我与凌儿的婚事，这实在是……”
“实在什么？”那名贵妇人横眉竖眼，语气也有些不悦：“老娘生你养你，现如今也是为了你才出头去做这么一回恶人，你还为了这么一个小蹄子来质问我？落井下石？哼，现在局势如此动乱，你若不将干系撇得干干净净，恐怕也要受到牵连！不单是你，若是这件事让有心人给做了文章，只怕老爷也讨不了好！”
“母亲！”颜奕辰正欲上前说些什么，这时一个丫鬟走了进来：“太太，赵小姐求见。”
“不见！”贵妇人将手一甩：“昨天才和她说了要她别再纠缠，没想到她今个儿就找上门来了。”
“快请她进来。”颜奕辰不再理会一旁的贵妇人，大步朝门口走去。
“凌儿，”颜奕辰走近站在黑暗中的那个女子，打在他身上的灯光也将女子全身照亮。只见她身穿白色孝服，两边各编一条马尾，几缕秀发垂落脸庞，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是袁伊娜。
“陈公子，”一声清丽的声音响起：“我今天是来还这个的。”说着，袁伊娜便双手将一个精致的首饰盒递上。
颜奕辰一把抓住袁伊娜的手：“凌儿，你这是干什么。我已经对你发誓，此生非你不娶，你还要这么来试探我？”
“陈公子……”
颜奕辰语气强硬地打断袁伊娜的话：“叫嘉瑄。”
不等袁伊娜答话，贵妇人从一旁走了过来：“哟，是赵家大小姐啊。你怎么来了，真是稀客啊！只是我们家嘉瑄今天要去见王小姐，怕是没空留你在家里做客了。”
“不劳烦太太了。”说着，袁伊娜抽出被颜奕辰握着的手，转身边跑边哭。
“母亲！”颜奕辰气得一甩衣袖，不顾贵妇人的怒斥声，连忙头也不回地追了上去。
台上的灯猛然熄灭。
“还不错，”陆曼点点头：“民国贵公子和落魄小姐的戏，有看头。”
这时，台上又照下一束光，颜奕辰和袁伊娜站在舞台中央。舞台的背景也由原先的富家大厅转而为青砖小巷。
“凌儿，”颜奕辰一把紧紧抓住袁伊娜的手臂：“退婚不是我的意思，那是我母亲自作主张！”
“太太的意思，你还能忤逆不成？”袁伊娜将头微微抬起，眼角滑下两行泪水，楚楚可怜地看着颜奕辰。
颜奕辰伸出手，轻轻地擦拭着她的脸颊，低沉的嗓音响起：“凌儿，我会娶你。”
袁伊娜听了这话，小声抽泣起来。
“你别哭，别哭，我不是说会娶你吗？”颜奕辰似乎有些慌张：“我说会娶你就一定会娶你，你现在就跟我回去。倘若我母亲不许你入门，那我便也不回家了。”说着，便拉着袁伊娜往回走。
“别！”袁伊娜叫出声来。
颜奕辰柔声劝解道：“你放心，我不会让母亲为难你。”
袁伊娜摇摇头，她用手扒开颜奕辰的手，一边摇头一边往后退：“我爹被日寇屠杀，我视日寇如豺狼虎豹，必定亲手打尽方才罢休！”
颜奕辰微微一愣：“你什么意思？”
“知道你对我的心思，就已经够了。”袁伊娜挤出一丝微笑，眼眸却闪动着泪光：“我已经报名参军，我要去前线杀敌，为我爹报仇雪恨！”
颜奕辰听了这话，神色惊诧，愣愣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算是你我有缘无分，现在还请不要忘了我，等以后娶了妻，生了孩子，再把我忘了吧。”说到这里，袁伊娜扭头便跑。
颜奕辰连忙追了上去，在舞台右侧前方，紧紧将袁伊娜抱在怀中：“凌儿，凌儿，不要离开我，我们说过一辈子，不分开。”
袁伊娜呜咽道：“国恨家仇，我只要一想起我爹死后的惨状就心如刀割，我控制不了自己，”说到这里，她的双手颤抖起来：“我爹，那么慈祥，那么善良的爹爹。小时候，他天天将我抱在怀里，教我识字，和我讲故事。他给我讲岳飞、给我讲苏武、给我司马迁，给我讲谭嗣同。他跟我说为人做官要精忠报国，正直不阿。不是说好人有好报么？最后怎得落得一个身首异处的下场？！”说着便挣脱了颜奕辰的怀抱，跪倒在地，仰头痛哭：“老天爷，你还有天理吗？！你把爹爹还给我！还给我！”说着，便蜷缩在地，埋头抽泣。
她哀怨的哭声飘荡在寂静的剧场内，有种直戳人心的力量。我侧头看了看四周，只见不少同学眼中已经闪着泪光，还有些女生拿手擦拭脸颊。
“凌儿，”颜奕辰上前一步，蹲了下来：“明天带我报名。”
“嗯？”听了这话袁伊娜将头微微抬起，一脸困惑地看着他。
“你说得对，国恨家仇，身为大好青年，风华正茂，哪能坐视不理，独自逍遥？我陪你参军！”颜奕辰激情高昂的声音在剧场回荡，这时，台下突然有一人鼓起掌来，这就像是一颗石子掉入了水中，引起了无数的水波，带动了全场的掌声。
“这个好！”陆曼叫了起来：“一般贵公子和落魄小姐的戏不过是你侬我侬，看多了难免乏味。而林轩却如此别出心裁，最后使得两人一起并肩作战，将他们的情与国恨家仇相联系，一下子就拔高了整部话剧的格调。”
全场一片黑暗，唯有一束灯光从舞台高空打下，将台上一男一女笼罩起来。我看着台上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人，即便知道这是一场戏，但还是觉得有些刺眼。看着台上男才女貌的一对佳人，原来我做不到自己想象的那么淡然。只他一人时，我会因为能够默默地看着他而感到满足。而当他不再是一个人时，我在台下默默地看着他与她人拥抱，心早已是隐隐作痛。台上的他们演得如此坚贞不渝，恐怕这场戏下来，两人便也就真的假戏真做了吧。
我原因为能够有机会与颜奕辰独处，听着他弹唱着吉他，为他挑选着曲目而窃喜不已。但对于袁伊娜而言，天天共处，日日排练，在这舞台后，颜奕辰还指不定抱了她多少回，与她说了多少句“我会娶你”。
眼泪莫名其妙地掉落下来，我赶紧擦了擦。本想起身离场，侧头却看见剧场内挤满了人，个个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在这人挤人的剧场，要想出去，实在困难，于是只得坐在位置上继续看着这场让我如坐针毡的话剧。
整场算下来也有一个多小时，在这期间没有人离席，大家都被舞台上的一对男女所深深吸引，别出心裁的情节，激情澎湃的语调，情至深处的对话，仿佛是将人带回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人们的心也随着台上的男女一般变得火热躁动，纷纷都有着拿枪杀敌的冲动。
最后舞台上狼烟四起、硝烟弥漫。颜奕辰为了救袁伊娜，飞身扑去为她挡下一颗子弹。袁伊娜双手紧紧握着颜奕辰的手，连连摇头痛哭，悲惨的声音盘旋在剧场高空：“嘉瑄，嘉瑄，你不要吓我，你不要死。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颜奕辰微微一笑，他吃力地伸出右手抚摸着袁伊娜的脸颊，一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似乎是怎么看也看不够。他气若游丝地说道：“现在还请不要忘了我，等以后嫁了人，生了孩子，再把我忘了吧……”
看到这里，我听到台下有不少人开始抽泣起来。
这时舞台上，悲痛欲绝的袁伊娜拿起枪，奋不顾身地起身朝日寇射杀，最后被日寇的子弹打中心脏，跌落在地。她脸带微笑，朝颜奕辰爬去，双眼充满安详的笑意：“嘉瑄，嘉瑄，你等等我……”她费了五牛二虎之力，终于爬到他的身边，她紧握着他的手，将头贴在他旁边，一脸幸福地闭上了眼，声音轻柔：“我陪你，嘉瑄，我来陪你了。”柔光照在他们两人身上，时间似乎在这一刻成了永恒。幕布缓缓拉上，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纷纷为台上的那一对男女精彩感人的演出叫好。剧场的灯光也亮了起来。陆曼看着双眼有些发红的我，笑道：“芊芊你也哭了啊。”
我看了陈诗怡一眼，连忙点点头：“很感人，我哭点低。”
陆曼表示赞同：“这戏确实感人。颜奕辰和袁伊娜的配合果真是天衣无缝，两个人的演技都是那么的好，难怪入学不久就被选来担任这么重要的角色。”说着便站起身来：“林轩也果真不愧是我们编剧系的王牌，竟创作了这么感人的戏。我想去下面和他打个招呼，让他多多关照我们这些小学妹。顺便也可以和李龙瑾打个照面，混个脸熟，你们要不要一起？”
陈诗怡和吴霞点点头，我微微摇头：“我想上个洗手间就不去了，你们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