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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情之所起 ...

  •   清早,一切收拾好了,韦真境和我,共去向郧国公敬茶。
      韦真境戏真,我戏不能假了。
      一口一个“爹”,我叫得特别顺口特别甜。
      韦真境瞟了我很多次,我假装没看见。
      郧国公他老人家显然是被我一声声的“爹”喊得心花怒放,本当是个万事淡淡然的人,这天喝新人茶,他乐得嘴都合不拢,一直在笑,连夸我懂事乖巧。
      喝了茶,郧国公招手,唤来侍立在侧的二人。
      一男一女,瞧着样貌和亲昵言行,是对小夫妻:男人眉眼清秀,身量高长;女人清丽温柔,笑靥如花,纤纤体态轻盈似燕。
      郧国公指清秀的年轻男子,向我介绍:“仙儿,这是真境的兄弟,单名一个彦字。”
      韦彦瘦瘦高高,浑身透着书生气,看着是个沉稳而安静的人,他简淡笑着,弯腰揖道:“嫂嫂好。”
      曾听郧国公言,幼子彦,仅比韦真境小得两岁,那岂不是比我大了六岁?我听他喊我嫂嫂,受宠若惊,又不得推却,只得羞愧应下了。
      郧国公再引旁侧清丽的女子与我道:“这位——”
      “还是我自己来说吧。”柳眉杏眼的丽人笑盈盈说道,她很热情,言罢便走上前一步,亲热地执起我的手,“嫂嫂好,我是阿彦的妻子,我叫文惠。今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嫂嫂若是不嫌弃,可常来我们这边走走,有什么需要,也尽可来找我。”
      原来,是弟媳。
      难得文惠不见外,见第一面时就把我当自家人看,与我亲若姐妹,她的热情使我觉得非常亲切,我很喜欢她。
      文惠像早春的黄莺一样,娇笑与我说个不停,郧国公在旁清咳了两声。
      文惠笑着恼自己:“爹又怪我多话了,只是不知为何,见了嫂嫂,无端喜欢得紧,不由得想多亲近。”
      郧国公也笑:“仙儿漂亮乖顺,自然讨人喜欢。何况,我们家也是冷清很久了,人只见去的,不见来的。”
      言语之中有哀伤之感。
      众人神色皆微变,我还在怪疑,就听文惠说道:“爹,斯者已逝,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如今三哥已经成婚,我们韦家自然是很快就要添丁添口的,您切莫伤怀。”
      经文惠这番话的点拨,我才想到韦家的人丁稀少。
      很早的时候,韦真境的两个兄长,都得急病去世了,隔了数年,他的生母和庶母也先后病逝,偌大一座郧国公府,至今唯有他们父子三人。
      难怪韦真境当时说,家中老父催他成婚,这么人丁凋零,惨淡凄清,他又一副病身活不过几年,郧国公当然心中焦急。
      我初到这府中,凡事不好多插话,也只好在一旁默默听着。
      郧国公哀叹了一声,后又说:“为父下山有些日子了,现真境婚事已成,悬念于心的大事已了,我在山下住不惯,想今日就回太微宫。”
      我惊诧,不觉脱口问道:“爹这么着急回去吗?也不多待待?”
      郧国公笑着摇摇头。
      韦真境对我说:“随爹吧,爹是素爱清静的。”
      郧国公再提醒韦真境道:“明日仙儿归宁,一应礼品都备好了吗?”
      韦真境点头:“郑嬷会准备的。”
      郧国公亦点点头,放心长舒道:“有郑嬷在,万事都妥帖,辛苦她了。”
      文惠笑说道:“那,爹就午后再回去?我即刻去料理饭菜,我们一家人坐在一起,好好吃一顿饭。”
      “甚好。”郧国公应允了。
      文惠再转身来对我们说:“三哥嫂嫂不妨先回房歇歇,等饭菜好了,我就差人去请你们。”
      话说完,她就自去忙了。
      韦彦这媳妇真是不错,不仅清丽温婉,于家事上也种种大方,一看就是个秀外慧中的好女子。
      秋来天高气爽,韦真境不想回屋子里闷着,遂领我去园子里走走。
      三秋桂子飘香。
      那池水边,竟有一架秋千,爱玩爱闹的我当然是欢喜跑去坐上,荡来荡去自得其乐,舍不得松手了,韦真境也不走了,他坐在了藤架前的石凳上。
      我荡着秋千,与韦真境闲话道:“对了,文惠是哪家的女儿?你们韦家不是一般二般的人家,就算是韦彦,也当娶贵家女为妻。文惠她是京中人吗?怎么我好像没有听说有姓文的人家。”
      韦真境答我:“文惠姓崔,她是崔少府监的女儿。”
      “哦,她原来姓崔啊?”
      “是。文惠的母亲与彦弟的母亲是远房表亲,算起来,她也是我们的表妹了。崔大人公事繁忙,崔夫人病逝后文惠无人照看,就被送来了我们家,姚夫人一直照顾文惠,视她为己出,故而文惠和彦弟是一起长大的。”
      我听了觉得新奇,忙追问:“那文惠来郧国公府多久了?”
      韦真境抬头看天,略想了想,说:“她来的那年还不到十岁,到现在,也有近十年的光景了。”
      文惠和韦彦,自小在一块儿长大,长大以后,文惠就嫁给了韦彦——青梅竹马,般配良缘,这漫漫长的相伴相随,好叫人羡慕。
      纵然于我无关,只是别人的故事,但我心里还是泛起了丝丝的甜,我从秋千上跳下来,走近轻声探问韦真境道:“文惠一定很喜欢韦彦吧?”
      “嗯,他们感情很好。”
      细碎的桂花,落了一些在池面上,引得池中鲤鱼在争抢。
      韦真境的目光从池面上收回来,转头看见我,他打量了我一阵,忽地笑了:“怎么,羡慕了?”
      “是啊,挺羡慕的。”
      “不过你没有机会了。”
      又来了。
      我下意识蹙眉,接下来他肯定无好话说。
      果然,韦真境歪着身子,撑着脸望我道:“据我所知,你倒没什么两小无猜一起长大的竹马郎。”
      我气急,飞快思忖一番,冲口说道:“谁说没有,敏之兄长就是啊!我们虽然不在一处长大,但小时候他常往我家中来玩耍,对我尤其的好。”
      韦真境皱眉:“你说武敏之?”
      他正了身姿,然后站了起来:“武敏之的年岁比我还长,他十岁的时候你不过才刚出生,这算哪门子的两小无猜?”
      我不甘示弱地冷哼,“总归是有这么个人,在我幼年的时候,他就在我身边陪我玩了,不像你——”斜眼掠他,几分不屑和嘲讽,“你这个样子的,金玉其外一时好,实际上内心刻薄得要命,怕是打小就没有玩伴吧?更别提什么小青梅了。”
      韦真境的脸色变了:“杨仙儿你!”
      “我?我怎么了?我说的全然是实话。”
      他肯定是被刺激得不轻,急欲要说什么,但一张口,就剧烈咳嗽起来。
      我没料到会是这样。
      眼见着韦真境捂住嘴,越咳越厉害,一副随时都能闭过气去的样子,我慌了神:“你……你没事吧?”
      “三哥!”
      正在这时,韦彦往这边过,急忙奔来扶住了韦真境。
      韦彦焦灼,疾声问我:“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就咳得这么凶了?你是给他吃什么不该吃的东西了吗?”
      我吓得慌张,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韦真境一面猛咳,一面握住了韦彦的手,朝他摇摇头。
      韦彦就为他抚着后背,好一阵后,韦真境终于气息平稳下来,他咳得唇色鲜红,我看了觉得他可怜,心里十分埋怨自己。
      韦真境对韦彦说:“不怪仙仙,是我……是我自己,呛了口气。”
      韦彦放轻松,撑起笑,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韦真境说:“你去忙你的吧,我没事。”
      韦彦操持郧国公府诸事,眼下确实是有要紧事去办的,他看韦真境没事了,又不能完全放心,就嘱咐我扶他回去,别再呛着凉风。
      瞧着韦彦走远了,四下没了旁人,我悬着半颗心,背上透着一层冷汗,连忙俯下身,与韦真境赔不是:“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病得这么严重,但是你放心好了,我以后肯定好好说话,绝不故意气你。”
      韦真境半信半疑:“真的?”
      “当然!不过……”
      “还有‘不过’?”
      我干干地扯着笑:“你这人说话,有时候也不大中听,你能不能也改改?”
      他愣怔。
      我怕又惹他不快,忙补充道:“不改也行,我将就忍忍。”
      唉,谁让他是个活不过三年的病人呢?惯着就惯着吧。
      韦真境沉默,却也没说什么。
      午间饭菜备好了,文惠差人请我们过去。
      韦家人相处融洽,席间很是祥和,因忌讳着韦真境的身体,我们都只是喝过了三杯淡酒作罢。
      文惠坐在对面,瞧了我和韦真境好久,以至于我正襟危坐很是拘谨,韦真境亦然,假装着恩爱模样,往我碗里夹了好些我并不喜欢吃的菜。
      “三哥和嫂嫂,是怎样认识的?”文惠兀然问了这么一句话。
      “啊?”
      我筷子一抖,夹着的菜又落回碗里。
      这……这要怎么应对?也真是疏忽了,这么重要的事,竟没有提前约好过怎么说……
      我尴尬不知从何答起,转头向韦真境求救。
      “是去岁上元节。”韦真境目光沉柔地看着我,“满城张灯盈彩,处处是火树银花,我看到一个糊里糊涂的她,居然在月老祠里求府中安宁,求家人平安如意,后来又在桥上远远看见她不小心烧了一盏鲤鱼灯,她胆子倒大,不赶快丢掉,还晃着一团火去吓别人。”
      ……
      去岁上元,误入月老祠求家人安乐顺泰的是我,在岸边烧着了一盏鲤鱼灯的是我,拿着着火的灯追着周婳去吓她的人也是我。
      ……
      韦真境所说种种,的确都是我做过的事,可他怎么知道?
      我直直望着他,震惊得已说不出话来,就那么讷讷地,听他说着“去岁上元的初相识”。
      ……
      终于熬到后来两人独处时。
      我谨慎地关上房门,先先地问他一句:“去年上元节时,你也在月老祠?”
      韦真境背对我宽下外袍,似有倦累之意:“不过信步走走。”
      “那你怎么认得是我?”
      “不认得。”
      “……”
      韦真境扶榻而坐,抬眼看我:“我只记得是一个穿绿罗裙的姑娘,后来在桥上遇到你兄长,我又看见一袭绿罗裙烧了灯,拎着团火焰去吓天成郡主,骜兄有些不好意思,嗔道自家幼妹自小便顽皮。”
      想来也是,他倘若认得我,我离家私逃那次,他就该知道我是杨仙儿了,何用听我和杨庭云的壁脚。
      再一转眼,还打算问他和我大哥是几时认识的、有些什么交情,他却已经躺下睡着了。
      我盯着他病白的脸看看,心中不免叹惋——
      韦真境此人,年纪轻轻就体弱成这样,可怜,亦甚可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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